卷一百三十三 世襲列傳二

卷一百三十三 世襲列傳二

高季興,字貽孫,陝州硤石人也。本名季昌,及後唐庄宗即位,避其廟諱改

焉。幼隸於汴之賈人李七郎,梁祖以李七郎為子,賜姓,名友讓。梁祖嘗見季興

於仆隸中,其耳面稍異,命友讓養之為子。梁祖以季興為牙將,漸能騎射。唐天

復中,昭宗在岐下,梁祖圍鳳翔日久,眾議欲班師,獨季興諫止之,語在《梁祖

紀》中。既而竟迎昭宗歸京,以季興為迎鑾毅勇功臣、檢校大司空、行宋州刺史。

從梁祖平青州,改知宿州事,遷潁州防禦使,梁祖令複姓高氏,擢為荊南兵馬留

后。荊州自唐乾符之後,兵火互集,井邑不完,季興招輯離散,流民歸復,梁祖

嘉之,乃授節鉞。梁開平中,破雷彥恭於朗州,加平章事。荊南舊無外壘,季興

始城之,遂厚斂於民,招聚亡命,自后僣臣於吳、蜀,梁氏稍不能制焉,因就封

渤海王。嘗攻襄州,為孔勍所敗。

及庄宗定天下,季興來朝於洛陽,加兼中書令,時論多請留之,郭崇韜以方

推信義於華夏,請放歸藩,季興促程而去。至襄州,酒酣,謂孔勍曰:「是行有

二錯:來朝一錯,放回二錯。」洎至荊南,謂賓佐曰:「新主百戰方得河南,對

勛臣誇手抄《春秋》;又豎手指云:『我於指頭上得天下。』如此則功在一人,

臣佐何有!且遊獵旬日不回,中外之情,其何以堪,吾高枕無憂矣。」乃增筑西

面羅城,備禦敵之具。時梁朝舊軍多為季興所誘,由是兵眾漸多,跋扈之志堅矣。

明年,冊拜南平王。魏王繼岌平蜀,盡選其寶貨浮江而下,船至峽口,會庄宗遇

禍,季興盡邀取之。明宗即位,復請夔、峽為屬郡,初俞其請,后朝廷除刺史,

季興上言,稱已令子弟權知郡事,請不除刺史。不臣之狀既形,詔削奪其官爵。

天成初,命西方鄴興師收復三州,又遣襄州節度使劉訓總兵圍荊南,以問其罪,

屬霖潦,班師。三年冬,季興病腳氣而卒。其子從誨嗣立,累表謝罪,請修職貢。

由是復季興官爵,謚曰武信。

從誨,初仕梁,歷殿前控鶴都頭、鞍轡庫副使、左軍巡使、如京使、左千牛

大將軍、荊南衙內都指揮使,領濠州刺史,改歸州刺史,累官至檢校太傅。初,

季興之將叛也,從誨常泣諫之,季興不從。天成三年冬,季興薨,從誨乃上表謝

罪,復修職貢。明宗嘉之,尋命起複,授荊南節度使、兼待中。長興三年,加檢

校太尉。應順中,封南平王。清泰初,加檢校太師。晉天福中,加守中書令。六

年,襄州安從進反,王師攻討,從誨饋軍食以助焉,詔書褒美,尋加守尚書令,

從誨上章固讓,朝廷遣使敦勉,竟不受其命。時有術士言從誨年命有厄,宜退避

寵祿故也。及契丹入汴,漢高祖起義於太原,間道遣使奉貢,密有祈請,言俟車

駕定河、汴,願賜郢州為屬郡,漢祖依違之。及入汴,從誨致貢,求踐前言,漢

高祖不從。從誨怒,率州兵攻郢州,旬日,為刺史尹實所敗,自是朝貢不至。從

誨東通於吳,西通於蜀,皆利其供軍財貨而已。末年,以鎮星在翼、軫之分,乃

釋羅紈,衣布素,飲食節儉,以禳災咎。尋令人祈托襄州安審琦,請歸朝待罪,

朝廷亦開納之。漢乾祐元年冬十一月,以疾薨於位。詔贈尚書令,謚曰文獻。

子保融嗣,位至荊南節度使、守太傅、中書令,封南平王。皇朝建隆元年秋

卒。謚曰貞懿。

其諸將之倚任者,則有王保義。保義本姓劉,名去非,幽州人。少為縣吏,

粗暴無行,習騎射,敢斗擊。劉仁恭之子守奇善射,惟去非許以為能。守奇以兄

守光奪父位,亡入契丹,又自契丹奔太原,去非皆從之。庄宗之伐燕也,守奇從

周德威引軍前進,師次涿州,刺史姜行敢登陴固守,去非呼行敢曰:「河東小劉

郎領軍來為父除凶,爾何敢拒!」守奇免胄勞之,行敢遙拜,即開門迎降。德威

害其功,密告庄宗,言守奇心不可保。庄宗召守奇還計事,行次土門,去非說守

奇曰:「公不施寸兵下涿郡,周公以得非己力,必有如簧之間,太原不宜往也。

公家於梁,素有君臣之分,宜往依之,介福萬全矣。」守奇乃奔梁,梁以守奇為

滄州留後,以去非為河陽行軍司馬。時謝彥章移去非為郢州刺史。及庄宗平河、

洛,去非乃棄郡歸高季興,為行軍司馬,仍改易姓名。自是季興父子倚為腹心,

凡守藩規畫,出兵方略,言必從之。乾祐元年夏,高從誨奏為武泰軍節度留後,

依前荊南行軍司馬,加檢校太尉。后卒於江陵。

保勖,季興之幼子也。鍾愛尤甚,季興在世時,或因事盛怒,左右不敢竊視,

惟保勖一見,季興則怒自解,故荊人目之為「萬事休」。皇朝建隆四年春卒。是

歲,荊門之地不為高氏所有,則「萬事休」之言,蓋先兆也。(《五代史補》:

高季興,本陵州陝人。為太祖裨將,出為郢州防禦使。時荊南成汭征鄂州,不

利而卒,太祖命季興為荊南留後。到未幾,會武陵土豪雷彥恭作亂,季興破之,

遂以功授荊南節鉞。庄宗定天下,季興首入覲,因拜中書令,封南平王。初,季

興嘗從梁太祖出征,引軍早發,至逆旅,未曉,有嫗秉燭迎門,具禮甚厚。季興

疑而問之,對曰:「妾適夢有人叩關,呼曰:『速起,速起,有裂土王來。』及

起,盥嗽畢,秉燭開門,而君子奄至,得非所謂王者耶?所以不敢褻慢爾。」季

興喜,及來荊南,竟至封王。高從誨,季興之庶子而處長,為性寬厚,雖士大夫

不如也。天成中,季興叛,從誨力諫之,不從。及季興卒,朝廷知從誨忠,使嗣,

亦封南平王。初,季興之事梁也,每行軍,常以愛姬張氏自隨。一旦軍敗,攜之

而竄,遇夜,誤入深澗中。時張氏方妊行遲,季興恐為所累,俟其寢酣,以劍刺

岸邊,而壓殺之,然後馳去。既而岸欲崩,張氏且驚起,呼季興曰:「妾適夢大

山崩而壓妾身,有神人披金甲執戈以手托之,遂免。」季興聞之,謂必生貴子,

遂挈之行,後生從誨。梁震,蜀郡人。有才略,登第后寓江陵,高季興素聞其名,

欲任為判官。震恥之,然難於拒,恐禍及,因謂季興曰:「本山野鄙夫也,非有

意於爵祿,若公不以孤陋,令陪軍中末議,但白衣從事可矣。」季興奇而許之,

自是震出入門下,稱前進士而已。同光中,庄宗得天下,季興懼而入覲,時幕客

皆贊成,震獨以為不可,謂季興曰:「大王本梁朝,與今上世稱仇敵,血戰二十

年,卒為今上所滅,神器大寶雖歸其手,恐余怒未息,觀其舊將,得無加害之心,

宜深慮焉。」季興不從。及至,庄宗果欲留之,樞密郭崇韜切諫,以為不可:

「天下既定,四方諸侯雖相繼稱慶,然不過子弟與將吏耳,惟季興而躬自入覲,

可謂尊獎王室者也。禮待不聞加等,反欲留縶之,何以來遠臣?恐此事一行,則

天下解體矣。」庄宗遂令季興歸。行已浹旬,庄宗易慮,遽以詔命襄州節度劉訓

伺便囚之。而季興至襄州,就館而心動,謂吏曰:「吾方寸擾亂,得非朝廷使人

追而殺吾耶!梁先輩之言中矣,與其住而生,不若去而死。」遂棄輜重,與部曲

甗健者數百人南走。至鳳林關,已昏黑,於是斬關而去。既而是夜三更,向之急

遞果至襄州,劉訓料其去遠,不可追而止。自是季興怨憤,以兵襲取復州之監利、

玉沙二縣,命震草奏,請以江為界。震又曰:「不可,若然則師必至矣,非大王

之利也。」季興怒,卒使為之。既而奏發,未幾,朝廷遣夏魯奇、房知溫等領兵

來伐。季興登城望之,見其兵少,喜,欲開城出戰,震復諫曰:「大王何不思之

甚耶!且朝廷禮樂征伐之所自出,兵雖小而勢實大,加以四方諸侯各以相吞噬為

志,但恨未見得其便耳。若大王不幸,或得一戰勝,則朝廷徵兵於四方,其誰不

欲仗順而起,以取大王之土地耶!如此則社稷休矣。為大王計者,莫若致書於主

帥,且以牛酒為獻,然後上表自劾,如此則庶幾可保矣。不然,則非仆之所知也。」

季興從之,果班師。震之裨贊,皆此類也。洎季興卒,子從誨繼立,震以從誨生

於富貴,恐相知不深,遂辭居於龍山別業,自號處士。從誨見召,皆跨黃牛直抵

廳事前下,呼從誨不以官閥,但郎君而已。末年尤好篇詠,與僧齊已友善,貽之

詩曰:「陳琳筆硯甘前席,角里煙霞憶共眠。」蓋以寫其高尚之趣也。)

馬殷,字霸圖,許州鄢陵人也。少為木工,及蔡賊秦宗權作亂,始應募從軍。

初,隨孫儒渡淮,陷廣陵。及儒敗於宣州,殷隨別將劉建峰過江西,連陷洪、鄂、

潭、桂等州,建峰盡有湖南之地,遂自為潭帥。頃之,建峰為部下所殺,潭人推

行軍司馬張佶為帥。時殷方統兵攻邵州,佶曰:「吾才不及馬殷。」即牒殷付以

軍府事。殷自邵州還軍,犒勞將士,誅害建峰者數十人,自為留後。久之,朝廷

命為湖南節度使,遂有潭、衡七州之地。唐天復中,楊行密急攻江夏,杜洪求援

於荊南,成汭舉舟師援之。時澧朗節度使雷彥恭乘汭出師,襲取荊州,載其寶貨,

焚毀州城而去。彥恭東連行密,斷江、嶺行商之路,殷與高季興合勢攻彥恭於澧

朗。數年,擒之,盡有其地,及以張佶為朗州節度使,由是兵力雄盛。

殷於梁貞明中,為時姑息,所求皆允,累官至守太師、兼中書令,封楚王。

又上章請依唐秦王故事,乃加天策上將軍之號。又請官位內添制置靜江、武平、

寧遠等軍事,皆從之。既封楚王,仍請依唐諸王行台故事,置諸天官幕府,有文

苑學士之號,知詔令之名,總制二十餘州,自署官吏,征賦不供,民間採茶,並

抑而買之。又自鑄鉛鐵錢,凡天下商賈所齎寶貨入其境者,只以土產鉛鐵博易之

無餘,遂致一方富盛,窮極奢侈,貢奉朝廷不過茶數萬斤而已。於中原賣茶之利,

歲百萬計。唐同光初,首修職貢,復授太師、兼尚書令、楚王。天成初,加守尚

書令。長興二年十一月十日,薨於位,時年七十有八。明宗聞之,廢朝三日,謚

曰武穆。子希聲嗣。

初,殷微時,隱隱見神人侍側,因默記其形像。及貴,因謁衡山廟,睹廟中

神人塑像,宛如微時所見者。則知人之貴者,必有陰物護之,豈偶然哉!

希范,晉天福中,授江南諸道都統,又加天策上將軍。谿州洞蠻彭士愁寇辰、

澧二州,希范討平之。(士愁以五州乞盟,乃銘於銅柱。希范自言漢伏波將軍援

之後,故鑄銅柱以繼之。案:此傳有闕文,《馬希廣希萼傳》全篇俱佚。《五

代史補》:高郁為武穆王謀臣,庄宗素聞其名,及有天下,且欲離間之。會武穆

王使其子希范入覲,庄宗以希范年少易激發,因其敷奏敏速,乃拊其背曰:「國

人皆言馬家社稷必為高郁所取,今有子如此,高郁安得取此耶!」希范居常嫉郁,

忽聞庄宗言,深以為然。及歸,告武穆請誅之,武穆笑曰:「主上爭戰得天下,

能用機數,以郁資吾霸業,故欲間之耳!若梁朝罷王彥章兵權也。蓋遭此計,必

至破滅,今汝誅郁,正落其彀中,慎勿言也。」希范以武穆不決,禍在朝夕,因

使誣告郁謀反而族滅之。自是軍中之政,往往失序,識者痛之。初,郁與武穆俱

起行陣,郁貪且僣,常以所居之井不甚清澈,思所以澄汰之,乃用銀葉護其四方,

自內至外皆然,謂之「拓里」,其奉養過差,皆此類也,故庄宗得以媒櫱。自后

陰晦中見郁,后竟為所患爾。111111

馬希范,武穆之嫡子,性奢侈,嗣位未幾,乞依故事置天策府僚屬,於是擢

從事有才行者,有若都統判官李鐸、靜江府節度判官潘玘、武安軍節度判官拓拔

坦、都統掌書記李皋、鎮南節度判官李庄、昭順軍節度判官徐收、澧州觀察判官

彭繼英、江南觀察判官廖圖、昭順軍觀察判官徐中雅、靜江府掌書記鄧懿文、武

平軍節度掌書記李松年、鎮南軍節度掌書記衛�嚴、昭順軍觀察支使彭繼勛、武

平軍節度推官蕭銖、桂管觀察推官何仲舉、武安軍節度巡官孟元暉、容管節度推

官劉昭禹等十八人,並為學士。其餘列校,自袁友恭、張少敵等各以次授任。莫

不大興土木,以建興府庭,其最為壯麗者即有九龍、金華等殿。殿之成也,用丹

砂塗其壁,凡用數十萬斤石,每僚吏謁見,將升殿,但覺丹砂之氣,藹然襲人,

其費用也皆此類。初,教令既下,主者以丹砂非卒致之物,相顧憂色。居無何,

東境山崩,湧出丹砂,委積如丘陵,於是收而用之。契丹南侵,聞其事,以為希

范非常人,遽使冊為尚父。希范得冊,以為契丹推奉,欣然當之矣。

丁思僅素有才略,為馬氏騎將。以希范受契丹冊命,深恥之,因謂希范曰:

「今朝廷失守,正忠臣義士奮發之時,使馳檄四方,引軍直趨京師,誅仇敵,天

子反正,然後凱還,如此則齊桓、晉文不足數矣。時不可失,願大王急圖之。」

希範本無遠略,加以興作府署未畢,不忍棄去,遂寢思僅之謀。思僅不勝其憤,

謂所親曰:「古人疾沒世而名不稱,今遭逢擾攘,不能立功於天下,反顧戀數間

屋子乎!誠可痛也。」自是思僅常怏怏。)

劉言,本朗州之牙將也。初,馬氏舉族為江南所俘,朗州無帥,眾乃推列校

馬光惠為武平軍留後,光惠署言為副使。既而光惠耽荒僣侈,軍情不附,遂行廢

黜,以言代光惠為留後。時周廣順二年秋也。言既立,北則遣使奉表於周太祖,

東亦上章於江南李景,求正授旄鉞,景未之許。時邊鎬據湖南,潛遣人齎金帛說

誘武陵谿洞諸蠻,欲合勢以攻朗州。會李景降偽詔,征言赴金陵,言懼,不從偽

命,以其年冬十月三日,與其節度副使王進逵、行軍司馬何敬真、都指揮使周行

逢等同領舟師以襲潭州。九日,攻拔益陽寨,殺淮軍數千人。十三日,至潭州城

下。是夕,邊鎬領其部眾棄城東走,進逵、敬真遂入據其城。言乃遣牙將張崇嗣

奉表於周太祖,且言潭州兵戈之後,焚燒殆盡,乞移使府於朗州,從之。詔升朗

州為大都督府,在潭州之上。

廣順三年春正月,制以言為檢校太師、同平章事、朗州大都督,充武平軍節

度使,制置武安、靜江等軍事;又以王進逵為武安軍節度使,何敬真為靜江軍節

度使,並檢校太尉;以周行逢領集州刺史,充武安軍節度行軍司馬。未幾,言遣

何敬真帥軍南擊廣賊,敬真失律,奔歸潭州,為王進逵所殺。其年秋,進逵奏:

「劉言與淮賊通連,差指揮使鄭珓部領兵士,欲併當道,鄭珓為軍眾所執,

奔入武陵,劉言尋為諸軍所廢,臣已至朗州安撫訖。」周太祖詔劉言宜勒歸私第,

委王進逵取便安置。言尋遇害,朝廷乃正授進逵朗州節制。

顯德元年秋,制以武安軍節度副使周行逢為鄂州節度使,權知潭州軍府事,

加檢校太尉。三年春正月,世宗將伐淮甸,詔進逵率兵入江南界。二月,進逵准

詔而行,仍遣部將潘叔嗣領兵五千為先鋒。行及鄂州界,叔嗣回戈以襲朗州。進

逵聞之,倍道先入武陵,叔嗣遽攻其城,進逵敗,為叔嗣所殺。遣人詣潭州請周

行逢至朗州,斬叔嗣於市。其年秋七月,制以行逢為朗州大都督,充武平軍節度

使,加兼侍中。自是潭、朗之地,遂為行逢所有。皇朝建隆初,就加中書令。四

年,行逢卒,三軍立其子保權為帥。未幾,朗軍亂,求救於朝廷。及王師平定荊、

湖,保權入朝,由是湖湘之地盡為王土矣。

錢�,杭州臨安縣人。少拳勇,喜任俠,以解仇報怨為事。唐乾符中,事於

潛鎮將董昌為部校。屬天下喪亂,黃巢寇嶺表,江、淮之盜賊群聚,大者攻州郡,

小者剽閭里,董昌聚眾,恣橫於杭、越之間,杭州八縣,每縣召募千人為一都,

時謂之「杭州八都」,以遏黃巢之衝要。時有劉漢宏者,聚徒據越州,自稱節度

使,攻收鄰郡;潤州牙將薛朗逐其節度使周寶,自稱留後。唐僖宗在蜀,詔董昌

討伐,昌以軍政委�,率八都之士進攻越州,誅漢宏,回戈攻潤州,擒薛朗。江、

浙平,董昌為浙東節度使、越州刺史,表�代己為杭州刺史。

唐景福中,朝廷以李釒延為浙江西道鎮海軍節度使。時孫儒、楊行密交亂,

淮海煙塵數千里,�常率師以為防捍,孫儒據宣州,不敢侵江、浙,由是�勛名

日著。久之,李釒延終不至治所,朝廷以�為鎮海軍節度,仍移潤州軍額於杭州

為治所,又立威勝軍于越州,董昌為節度使。昌漸驕貴,自言身應符讖,又為妖

人王百藝所誑,僣稱尊號,乃于越州自稱羅平國王,年號大聖,偽命�為兩浙都

將。�不受命,以狀聞,唐昭宗命�討昌。乾寧四年,�率浙西將士破越州,擒

昌以獻,朝廷嘉其功,賜�鐵券,又除宰臣王溥為威勝軍節度。而兩浙士庶拜章,

請以�兼杭、越二鎮,朝廷不能制,因而授之,改威勝軍為鎮東,�乃兼鎮海、

鎮東兩藩節制。�既兼兩鎮,精兵三萬,而楊行密連歲興戎,攻蘇、湖、潤等州,

欲兼并兩浙,累為�所敗,亦為行密侵盜數州,而�所部止一十三州而已。天復

中,�大將許再思、徐綰叛,引宣州節度使田頵謀襲杭州。田頵等率師掩至城下,

�激厲軍士,一戰敗之,生擒徐綰,田頵遁走。

�於臨安故里興造第舍,窮極壯麗,歲時游於里中,車徒雄盛,萬夫羅列。

其父寬每聞�至,走竄避之,�即徒步訪寬,請言其故。寬曰:「吾家世田漁為

事,未嘗有貴達如此,爾今為十三州主,三面受敵,與人爭利,恐禍及吾家,所

以不忍見汝。」�泣謝之。

�於唐昭宗朝,位至太師、中書令、本郡王,食邑二萬戶。梁祖革命,以�

為尚父、吳越國王。梁末帝時,加諸道兵馬元帥。同光中,為天下兵馬都元帥、

尚父、守尚書令,封吳越國王,賜玉冊、金印。初,庄宗至洛陽,�厚陳貢奉,

求為國王,及玉冊詔下,有司詳議,群臣咸言:「玉簡金字,惟至尊一人,錢�

人臣,不可。又本朝己來,除四夷遠藩,羈縻冊拜,或有國王之號,而九州之內

亦無此事。」郭崇韜尤不容其僣,而樞密承旨段徊,奸幸用事,能移崇韜之意,

曲為�陳情,崇韜黽勉從之。�乃以鎮海、鎮東軍節度使名目授其子元瓘,自

稱吳越國王,命所居曰宮殿,府署曰朝廷,其參佐稱臣,僣大朝百僚之號,但不

改年號而已。偽行制冊,加封爵於新羅、渤海,海中夷落亦皆遣使行封冊焉。

明宗即位之初,安重誨用事,�嘗與重誨書,雲「吳越國王致書於某官執事」

,不敘暄涼,重誨怒其無禮。屬供奉官烏昭遇使於兩浙,每以朝廷事私於吳人,

仍目�為殿下,自稱臣,謁�行舞蹈之禮。及回,副使韓玫具述其事,重誨因削

�元帥、尚父、國王之號,以太師致仕。久之,其子元瓘等上表陳敘。時淮寇攻

逼荊南,明宗疑其同惡,因降詔詰之,元瓘等復遣使自淮南間道上表,云:

竊念臣父天下兵馬都元帥、吳越國王臣鏐,爰自乾符之歲,便立功勞;至於

天復之初,已封茅土。兩殄稽山之僣偽,頻叨鳳詔之褒崇,賜鐵券而礪岳帶河,

藏清廟而銘鍾鏤鼎。歷事列聖,竭誠累朝,罄臣節以無虧,荷君恩而益重。楚茅

吳柚,常居群后之先;赤豹黃羆,不在諸方之後。雲台寫像,盟府書勛,戮力本

朝,一心體國。常戒臣兄弟曰:「汝等諸子,須記斯言:老父起自諸都,早平多

難,素推忠勇,實效辛勤,遂蒙聖主之疇庸,獲忝真主之列壤,恆積滿盈之懼,

豫懷燕翼之憂。蓋以恩禮殊尤,寵榮亢極,名品既逾於五等,春秋將及於八旬,

不諱之談,爾當靜聽。而況手殲妖亂,親睹興亡,豈宜自為厲階,更尋覆轍。老

身猶健,且作國王之呼;嗣子承家,但守藩臣之分。」臣等鯉庭灑袂,雁序書紳,

中心藏之,敬聞命矣。

頃以濟陰歸邸,梁苑稱尊,所在英雄,遞相仿敩,互起投龜之詬,皆興逐

鹿之謀。惟臣父王,未嘗隨例。從微至著,悉蒙天子之絲綸;啟土封王,自守諸

侯之土宇。乙酉歲,伏蒙莊宗皇帝遙降玉冊、金印,恩加曲阜營丘,顯自大朝,

來封小國,遂有強名之改補,實無干紀之包藏。兼使人徐筠等進貢之時,禮儀有

失,尚蒙赦宥,未置典刑,敢不投杖責躬,負荊請罪。且爽為臣之禮,誠乖事上

之儀,夙夜包羞,寢食俱廢,捧詔而神魂戰慄,拜章而芒刺交並。

伏以皇帝陛下,浚哲文思,含宏光大,智周萬物,日辟四方,既容能改之非,

許降自新之恕,將功補過,舍短從長,矧茲近代相持,豈足深機遠料。且臣本道,

與淮南雖連疆畛,久結仇讎,交惡尋盟,十翻九覆,縱敵已逾於三紀,弭兵才僅

於數年,諒非唇齒之邦,真謂腹心之疾。今奉詔書責問,合陳本末端由,布在眾

多,寧煩覙縷,彼既人而無禮,此亦和而不同。近知侵軼荊門,乖張事大,

儻王師之問罪,願率眾以齊攻,必致先登,庶觀後效。橫秋鵰鶚,只待指呼;躍

匣蛟龍,誓平讎隙。今則訓齊樓櫓,淬礪戈鋋,決副天威,冀明臣節。伏以臣父

王�,已於泛海,繼有飛章。陳父子之丹誠,高懸皎日;展君臣之大義,上指圓

穹。其將修貢賦於梯航,混車書而表率,如虧奉職,自有陰誅。今春已具表章,

未蒙便賜俞允,地遠而經年方達,天高而瀝懇難通。伏乞聖慈,曲行明命。凌霜

益翠,始知松柏之心;異日成功,方顯忠貞之節。臣元瓘等無任感激祈恩戰懼依

投之至。謹遣急腳,間道奉絹表陳乞奏謝以聞。明宗嘉之,乃降制復授�天下兵

馬都元帥、尚父、吳越國王。未幾,又詔賜上表不名。(《五代會要》載長興二

年四月詔曰:周榮呂望,有尚父之稱;漢重蕭何,有不名之禮。錢珝冠公侯之位,

統吳越之封,宜示異恩,俾當縟禮,其錢珝宜賜不名。)

鸑在杭州垂四十年,窮奢極貴。錢塘江舊日海潮逼州城,鸑大庀工徒,鑿石

填江,又平江中羅剎石,悉起台榭,廣郡郭周三十里,邑屋之繁會,江山之雕麗,

實江南之勝概也,鸑學書,好吟詠。江東有羅隱者,有詩名,聞於海內,依鸑為

參佐。鸑嘗與隱唱和,隱好譏諷,嘗戲為詩,言鸑微時騎牛操鸑事,鸑亦怡然不

怒,其通恕也如此。鸑雖季年荒恣,然自唐朝,於梁室,庄宗中興已來,每來揚

帆越海,貢奉無闕,故中朝亦以此善之。

鸑以長興三年三月二十八日薨,年八十一。制曰:「故天下兵馬都元帥、尚

父、吳越國王錢鸑,累朝元老,當代勛賢,位已極於人臣,名素高於簡冊。贈典

既無其官爵,易名宜示其優崇,宜令所司定謚,以王禮葬,仍賜神道碑。」謚曰

武肅。鸑初事董昌,時年甫壯室,性尚剛烈。時有儒士謁於主帥,已進刺矣,見

鸑稍怠,鸑怒,投之羅剎江,及典謁者將召,鸑詐云:「客已拂衣去矣。」及為

帥時,有人獻詩云:「一條江水檻前流。」鸑不悅,以為譏己,尋害之。迨於晚

歲,方愛人下士,留心理道,數十年間,時甚歸美。鸑尤恃崇盛,分兩浙為數鎮,

其節制署而後奏。左右前後皆兒孫甥侄,軒陛服飾,比於王者,兩浙里俗咸曰「

海龍王」。梁開平中,浙民上言,請為鸑立生祠,梁太祖許之,令翰林學士李琪

撰生祠堂碑以賜之,至今蒸黎饗之,子孫保之,斯亦近代之名王也。

元瓘,�第五子也。起家為鹽鐵發運巡官,表授尚書金部朗中,賜金紫。天

復中,本州裨校許再思等為亂,構宣州節度使田頵,頵領兵奄至,�擊敗再思,

與頵通和。頵要盟於�,�遍召諸子問之曰:「誰能為吾為田氏之婿者?」例有

難色,時元瓘年十六,進曰:「惟大王之命。」由是就親於宣州。唐天祐初,承

制累遷檢校尚書左僕射、內衙都指揮使,數年之間,伐叛禦寇,大著勛績。梁貞

明四年夏,�大舉伐吳,以元瓘為水戰諸軍都指揮使。戰棹抵東洲,吳人以舟師

拒戰,元瓘為火筏順風揚灰以岔之,白晝如霧,吳師迷方,遂敗之,擒軍使彭彥

章並軍校七十餘人,得戰艦四百隻。吳人知不可校,通好於�,以功奏授鎮海軍

節度副使、檢校司徒。梁末,遷清海軍節度使、檢校太傅、同平章事。後唐同光

初,加檢校太師、兼中書令、鎮東等軍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時�自為天下兵馬都

元帥、尚父、守尚書令、吳越國王,及�為太師致仕,元瓘累貢章疏,乞復舊號,

唐明宗許之。�既年高,欲立嗣,召諸子使各論功,請讓於元瓘。及�病篤,召

將吏謂之曰:「余病不起,兒皆愚懦,恐不能為爾帥。與爾輩決矣,帥當自擇。」

將吏號泣言曰:「大令公有軍功,多賢行仁孝,已領兩鎮,王何苦言及此!」�

曰:「此渠定堪否?」曰:「眾等願奉賢帥。」即出符鑰數篚於前,謂元瓘曰:

「三軍言爾可奉,領取此。」�薨,遂襲父位。

唐長興四年,遣將作監李紘起複元瓘官爵,又命戶部侍郎張文寶授兼尚書令。

清泰初,封吳王。二年,封越王。天福元年,賜金印。三年,封吳越國王。五年,

加天下兵馬元帥。六年,授天下兵馬都元帥。其年夏有疾,秋府署災,焚之一空,

乃移於他所,其焰皆隨而發焉,元瓘因驚悸發狂,以是歲八月二十四日薨,年五

十五歲。謚曰文穆。元瓘幼聰敏,長於撫馭,臨戎十五年,決事神速,為軍民所

附,然奢僣營造,甚於其父,故有回祿之災焉。元瓘有詩千篇,編其尤者三百篇,

命曰《錦樓集》,浙中人士皆傳之。子佐為嗣。

佐,字元祐,元瓘薨,遂襲其位。晉天福末,制授檢校太師、兼中書令、吳

越王,仍篆玉為冊以賜之。前代玉冊,冊夷王有之,偽梁時欲厚於�,首為式例,

故因而不改。俄授開府儀同三司、守太尉。時以建安為淮寇所攻,授東南面兵馬

都元帥,佐尋遣舟師進討,淮入大敗,以功加守太師。漢高祖入汴,佐首獻琛颭,

表率東道,漢祖嘉之,授諸道兵馬都元帥。佐居列土凡七年,境內豐阜,祖父三

世皆為元帥,時以為榮。漢初,以疾卒於位,謚曰忠獻。佐幼好書,性溫恭,能

為五七言詩,凡官屬遇雪月佳景,必同宴賞,由此士人歸心。其班品亦有丞相已

下名籍,而祿給甚薄,罕能自濟,每朝廷降吏,則去其偽官,或與會則公府助以

仆馬,處事齷齪,多如此類。然航海所入,歲貢百萬,王人一至,所遺至廣,故

朝廷寵之,為群藩之冠。佐有子昱,年五歲,未任庶務,乃以其弟倧襲位。

倧,性明敏嚴毅,未立時,常以佐性寬善,疑掌兵權者難制,及代佐為帥,

以禮法繩下,宿將舊勛,不甚優禮。大將胡進思頗不平之,乃密與親軍謀去倧。

漢祖入汴之歲,十二月,進思率甲士三百大噪,突入衙署,倧闔戶以拒之,左

右與之格鬥,盡為進思所殺,遂遷倧於別館,以甲士送,幽於衣錦軍,立倧

異母弟俶為帥。其年夏四月,進思疽發背而卒,越人快之,以為陰靈之誅逆也。

俶,元瓘之子,倧之異母弟也。倧既為軍校所幽,時俶為溫州刺史,眾

以無帥,遂迎立之,時漢乾祐元年正月十五日也。其年八月,始授檢校太師、兼

中書令,充鎮海鎮東等軍節度使、東南面兵馬都元帥。周廣順中,累官至守尚書

令、中書令、吳越國王。皇朝建隆初,復加天下兵馬大元帥,其後事具皇朝日曆。

(《五代史補》:錢珝封吳越國王后,大興府署,版築斤斧之聲晝夜不絕,士卒

怨嗟。或有中夜潛用白土大書於門曰:「沒了期,侵早起,抵暮歸。」珝一見欣

然,遽命書吏亦以白土書數字於其側曰:「沒了期,春衣才罷又冬衣。」時人以

為神輔,自是怨嗟頓息矣。僧昭者,通於術數,居兩浙,大為錢塘錢珝所禮,謂

之國師。一旦謁珝,有宮中小兒嬉於側,墜下錢數十文,珝見,謂之曰:「速收,

慮人恐踏破汝錢。」昭師笑曰:「汝錢欲踏破,須是牛即可。」珝喜,以為社稷

堅牢之義。后至曾孫俶,舉族入朝,因而國除。俶年屬丑為牛,可謂牛踏錢而破

矣。錢珝末年患雙目,有醫人不知所從來,自雲累世醫內外障眼,其術皆善於用

針,無不效者。珝聞,召而使觀之,醫人曰:「可治,然大王非常人,患殆天與

之,若醫,是違天地也,恐無益於壽,幸思之。」珝曰:「吾起自行伍,跨有方

面,富貴足矣,但得兩眼見物,為鬼不亦快乎!」既而下手,莫不應手豁然。珝

喜,所賜動以萬計,醫人皆辭不受。明年,珝卒。僧契盈,閩中人。通內外學,

性尤敏速。廣順初,遊戲錢塘。一旦,陪吳越王游碧浪亭,時潮水初滿,舟楫輻

輳,望之不見其首尾,王喜曰:「吳越地去京師三千餘里,而誰知一水之利有如

此耶!」契盈對曰:「可謂三千裡外一條水,十二時中兩度潮。」時人謂之佳對。

時江南未通,兩浙貢賦自海路而至青州,故云三千里也。)

史臣曰:自唐末亂離,海內分割,荊、湖、江、浙,各據一方,翼子詒孫,

多歷年所。夫如是者何也?蓋值諸夏多艱,王風不競故也。洎皇宋之撫運也,因

朗、陵之肇亂,命王師以遄征,一矢不亡,二方俱服。遂使瑤琨筱{⺮湯},咸遵

作貢之文;江、漢、雎、章,盡鼓朝宗之浪。夫如是者何也?蓋屬大統有歸,人

寰允洽故也。惟錢氏之守杭、越,逾八十年,蓋事大勤王之節,與荊楚、湖湘不

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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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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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三十三 世襲列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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