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 列傳第二十九

卷三十七 列傳第二十九

○魏收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巨鹿下曲陽人也。曾祖緝,祖韶。父子建,字敬

忠,贈儀同、定州刺史。收年十五,頗已屬文。及隨父赴邊,好習騎射,欲以武

藝自達。滎陽鄭伯調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慚,遂折節讀書。夏月坐板床,

隨樹陰諷誦,積年,板床為之銳減,而精力不輟。以文華顯。初除太學博士。及

爾朱榮於河陰濫害朝士,收亦在圍中,以日晏獲免。吏部尚書李神雋重收才學,

奏授司徒記室參軍。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節閔帝立,妙簡近侍,詔試收為

《封禪書》,收下筆便就,不立稿草,文將千言,所改無幾。時黃門郎賈思同侍

立,深奇之,白帝曰:「雖七步之才,無以過此。」遷散騎侍郎,尋敕典起居注,

並修國史,兼中書侍郎,時年二十六。

孝武初,又詔收攝本職。文誥填積,事咸稱旨。黃門郎崔從齊神武入朝,

熏灼於世,收初不詣門。為帝登阼赦,雲「朕托體孝文」,收嗤其率直。正員

郎李慎以告之,深憤忌。時節閔帝殂,令收為詔。乃宣言:收普泰世出入幃

幄,一日造詔,優為詞旨,然則義旗之士盡為逆人;又收父老合解官歸侍,南台

將加彈劾,賴尚書辛雄為言於中尉綦俊,乃解。收有賤生弟仲同,先未齒錄,因

此怖懼,上籍,遣還鄉扶侍。孝武嘗大發士卒,狩於嵩少之南旬有六日。時天寒,

朝野嗟怨。帝與從官及諸妃主,奇伎異飾,多非禮度。收欲言則懼,欲默不能已,

乃上《南狩賦》以諷焉,時年二十七,雖富言淫麗,而終歸雅正。帝手詔報焉,

甚見褒美。鄭伯謂曰:「卿不遇老夫,猶應逐兔。」

初,神武固讓天柱大將軍,魏帝敕收為詔,令遂所請。欲加相國,問品秩,

收以實對,帝遂止。收既未測主相之意,以前事不安,求解,詔許焉。久之,除

帝兄子廣平王贊開府從事中郎,收不敢辭,乃為《庭竹賦》以致己意。尋兼中書

舍人,與濟陰溫子升、河間邢子才齊譽,世號三才。時孝武猜忌神武,內有間隙,

收遂以疾固辭而免。其舅崔孝芬怪而問之,收曰:「懼有晉陽之甲。」尋而神武

南上,帝西入關。

收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昕使梁,昕風流文辯,收辭藻富逸,梁主及其群臣

咸加敬異。先是南北初和,李諧、盧元明首通使命,二人才器,並為鄰國所重。

至此,梁主稱曰:「盧、李命世,王、魏中興,未知後來復何如耳?」收在館,

遂賣吳婢入館,其部下有賣婢者,收亦喚取,遍行奸穢,梁朝館司皆為之獲罪。

人稱其才而鄙其行。在途作《聘游賦》,辭甚美盛。使還,尚書右僕射高隆之求

南貨於昕、收,不能如志,遂諷御史中尉高仲密禁止昕、收於其台,久之得釋。

及孫搴死,司馬子如薦收,召赴晉陽,以為中外府主簿。以受旨乖忤,頻被

嫌責,加以箠楚,久不得志。會司馬子如奉使霸朝,收假其餘光。子如因宴戲言

於神武曰:「魏收天子中書郎,一國大才,願大王藉以顏色。」由此轉府屬,然

未甚優禮。

收從叔季景,有才學,歷官著名,並在收前,然收常欺忽。季景、收初赴並,

頓丘李庶者,故大司農諧之子也,以華辯見稱,曾謂收曰:「霸朝便有二魏。」

收率爾曰:「以從叔見比,便是耶輸之比卿。」耶輸者,故尚書令陳留公繼伯之

子也,愚痴有名,好自入市肆,高價買物,商賈共所嗤玩。收忽季景,故方之,

不遜例多如此。

收本以文才,必望穎脫見知,位既不遂,求修國史。崔進為言於文襄曰:

「國史事重,公家父子霸王功業,皆須具載,非收不可。」文襄啟收兼散騎常侍,

修國史。武定二年,除正常侍,領兼中書侍郎,仍修史。魏帝宴百僚,問何故名

人日,皆莫能知。收對曰:「晉議郎董勛《答問禮俗》云:「正月一日為雞,二

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時邢邵亦在

側,甚恧焉。自魏、梁和好,書下紙每云:「想彼境內寧靜,此率土安和。」梁

后使,其書乃雲「彼」字,自稱猶著「此」,欲示無外之意。收定報書云:「想

境內清晏,今萬國安和。」梁人復書,依以為體。后神武入朝,靜帝授相國,固

讓,令收為啟。啟成呈上,文襄時侍側,神武指收曰:「此人當復為崔光。」四

年,神武於西門豹祠宴集,謂司馬子如曰:「魏收為史官,書吾等善惡,聞北伐

時,諸貴常餉史官飲食,司馬僕射頗曾餉不?」因共大笑。仍謂收曰:「卿勿見

元康等在吾目下趨走,謂吾以為勤勞,我後世身名在卿手,勿謂我不知。」尋加

兼著作郎。

收昔在洛京,輕薄尤甚,人號雲「魏收驚蛺蝶。」文襄曾游東山,令給事黃

門侍郎顥等宴。文襄曰:「魏收恃才無宜適,須出其短。」往複數番,收忽大唱

曰:「楊遵彥理屈已倒。」愔從容曰:「我綽有餘暇,山立不動,若遇當塗,恐

翩翩遂逝。」當塗者魏,翩翩者蛺蝶也。文襄先知之,大笑稱善。文襄又曰:

「向語猶微,宜更指斥。」愔應聲曰:「魏收在並作一篇詩,對眾讀訖,云:

『打從叔季景出六百斛米,亦不辨此。』遠近所知,非敢妄語。」文襄喜曰:

「我亦先聞。」眾人皆笑。收雖自申雪,不復抗拒,終身病之。

侯景叛入梁,寇南境,文襄時在晉陽,令收為檄五十餘紙,不日而就。又檄

梁朝,令送侯景,初夜執筆,三更便成,文過七紙。文襄善之。魏帝曾季秋大射,

普令賦詩,收詩末云:「尺書征建鄴,折簡召長安。」文襄壯之,顧諸人曰:

「在朝今有魏收,便是國之光采。雅俗文墨,通達縱橫,我亦使子才、子升時有

所作,至於詞氣,並不及之。吾或意有所懷,忘而不語,語而不盡,意有未及,

收呈草皆以周悉,此亦難有。」又敕兼主客郎,接梁使謝珽、徐陵。侯景既陷梁,

梁鄱陽王范時為合州刺史,文襄敕收以書喻之。范得書,仍率部伍西上,刺史崔

聖念入據其城。文襄謂收曰:「今定一州,卿有其力,猶恨『尺書征建鄴』未效

耳。」

文襄崩,文宣如晉陽,令與黃門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於北第掌

機密。轉秘書監,兼著作郎,又除定州大中正。時齊將受禪,楊愔奏收置之別館,

令撰禪代詔冊諸文,遣徐之才守門不聽出。天保元年,除中書令,仍兼著作郎,

封富平縣子。

二年,詔撰魏史。四年,除魏尹,故優以祿力,專在史閣,不知郡事。初,

帝令群臣各言爾志,收曰:「臣願得直筆東觀,早成《魏書》。」故帝使收專其

任。又詔平原王高隆之總監之,署名而已。帝敕收曰:「好直筆,我終不作魏太

武誅史官。」始魏初鄧彥海撰《代記》十餘卷,其後崔浩典史,游雅、高允、程

駿、李彪、崔光、李琰之徒世修其業。浩為編年體,彪始分作紀、表、志、傳,

書猶未出。宣武時,命邢巒追撰《孝文起居注》,書至太和十四年,又命崔鴻、

王遵業補續焉。下訖孝明,事甚委悉。濟陰王暉業撰《辨宗室錄》三十卷。收於

是與通直常侍房延祐、司空司馬辛元植、國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書郎高孝干

專總斟酌,以成《魏書》。辨定名稱,隨條甄舉,又搜采亡遺,綴續後事,備一

代史籍,表而上聞之。勒成一代大典:凡十二紀,九十二列傳,合一百一十卷。

五年三月奏上之。秋,除梁州刺史。收以志未成,奏請終業,許之。十一月,復

奏十志:《天象》四卷,《地形》三卷,《律歷》二卷,《禮樂》四卷,《食貨》

一卷,《刑罰》一卷,《靈徵》二卷,《官氏》二卷,《釋老》一卷,凡二十卷,

續於紀傳,合一百三十卷,分為十二帙。其史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論,

前後二表一啟焉。

所引史官,恐其凌逼,唯取學流先相依附者。房延祐、辛元植、眭仲讓雖夙

涉朝位,並非史才。刁柔、裴昂之以儒業見知,全不堪編緝。高孝干以左道求進。

修史諸人祖宗姻戚多被書錄,飾以美言。收性頗急,不甚能平,夙有怨者,多沒

其善。每言:「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舉之則使上天,按之當使入地。」初,

收在神武時為太常少卿,修國史,得陽休之助,因謝休之曰:「無以謝德,當為

卿作佳傳。」休之父固,魏世為北平太守,以貪虐為中尉李平所彈獲罪,載在

《魏起居注》。收書云:「固為北平,甚有惠政,坐公事免官。」又云:「李平

深相敬重。」爾朱榮於魏為賊,收以高氏出自爾朱,且納榮子金,故減其惡而增

其善,論云:「若修德義之風,則韓、彭、伊、霍,夫何足數。」

時論既言收著史不平,文宣詔收於尚書省與諸家子孫共加論討,前後投訴百

有餘人,雲「遺其家世職位」,或雲「其家不見記錄」,或雲「妄有非毀」。收

皆隨狀答之。范陽盧斐父同附出族祖玄傳下,頓丘李庶家傳稱其本是梁國家人,

斐、庶譏議云:「史書不直」。收性急,不勝其憤,啟誣其欲加屠害。帝大怒,

親自詰責。斐曰:「臣父仕魏,位至儀同,功業顯著,名聞天下,與收無親,遂

不立傳。博陵崔綽,位止本郡功曹,更無事迹,是收外親,乃為《傳》首。」收

曰:「綽雖無位,名義可嘉,所以合傳。」帝曰:「卿何由知其好人?」收曰:

「高允曾為綽贊,稱有道德。」帝曰:「司空才士,為人作贊,正應稱揚。亦如

卿為人作文章,道其好者豈能皆實?」收無以對,戰慄而已。但帝先重收才,不

欲加罪。時太原王松年亦謗史,及斐、庶並獲罪,各被鞭配甲坊,或因以致死,

盧思道亦抵罪。然猶以群口沸騰,敕魏史且勿施行,令群官博議,聽有家事者入

署,不實者陳牒。於是眾口喧然,號為「穢史」,投牒者相次,收無以抗之。時

左僕射楊愔、右僕射高德正二人勢傾朝野,與收皆親,收遂為其家並作傳。二人

不欲言史不實,抑塞訴辭,終文宣世更不重論。又尚書陸操嘗謂愔曰:「魏收

《魏書》可謂博物宏才,有大功於魏室。」愔謂收曰:「此謂不刊之書,傳之萬

古。但恨論及諸家枝葉親姻,過為繁碎,與舊史體例不同耳。」收曰:「往因中

原喪亂,人士譜牒,遺逸略盡,是以具書其支流。望公觀過知仁,以免尤責。」

八年夏,除太子少傅、監國史,復參議律令。三台成,文宣曰:「台成須有

賦。」愔先以告收,收上《皇居新殿台賦》,其文甚壯麗。時所作者,自邢邵已

下咸不逮焉。收上賦前數日乃告邵。邵后告人曰:「收甚惡人,不早言之。」帝

曾游東山,敕收作詔,宣揚威德,譬喻關西,俄頃而訖,詞理宏壯。帝對百僚大

嗟賞之。仍兼太子詹事。收娶其舅女,崔昂之妹,產一女,無子。魏太常劉芳孫

女,中書郎崔啟師女,夫家坐事,帝並賜收為妻,時人比之賈充置左右夫人。然

無子。后病甚,恐身後嫡媵不平,乃放二姬。及疾瘳追憶,作《懷離賦》以申意。

文宣每以酣宴之次,云:「太子性懦,宗社事重,終當傳位常山。」收謂楊愔曰:

「古人云,太子國之根本,不可動搖。至尊三爵后,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疑貳。

若實,便須決行。此言若戲,魏收既忝師傅,正當守之以死,但恐國家不安。」

愔以收言白於帝,自此便止。帝數宴喜,收每預侍從。皇太子之納鄭良娣也,有

司備設牢饌,帝既酣飲,起而自毀覆之。仍詔收曰:「知我意不?」收曰:「臣

愚謂長娣既東宮之妾,理不須牢,仰惟聖懷,緣此毀去。」帝大笑,握收手曰:

「卿知我意。」安德王延宗納趙郡李祖收女為妃,后帝幸李宅宴,而妃母宋氏薦

二石榴於帝前。問諸人莫知其意,帝投之。收曰:「石榴房中多子,王新婚,妃

母欲子孫眾多。」帝大喜,詔收「卿還將來」,仍賜收美錦二匹。十年,除儀同

三司。帝在宴席,口敕以為中書監,命中書郎李愔於樹下造詔。愔以收一代盛才,

難於率爾,久而未訖。比成,帝已醉醒,遂不重言,愔仍不奏,事竟寢。

及帝崩於晉陽,驛召收及中山太守陽休之參議吉凶之禮,並掌詔誥。仍除侍

中,遷太常卿。文宣謚及廟號、陵名,皆收議也。及孝昭居中宰事,命收禁中為

諸詔文,積日不出。轉中書監。皇建元年,除兼侍中、右光祿大夫,仍儀同、監

史。收先副王昕使梁,不相協睦。時昕弟晞親密。而孝昭別令陽休之兼中書,在

晉陽典詔誥,收留在鄴。蓋晞所為,收大不平,謂太子舍人盧詢祖曰:「若使卿

作文誥,我亦不言。」又除祖珽為著作郎,欲以代收。司空主簿李翥,文詞士也,

聞而告人曰:「詔誥悉歸陽子烈,著作復遣祖孝徵,文史頓失,恐魏公發背。」

於時詔議二王三恪,收執王肅、杜預義,以元、司馬氏為二王,通曹備三恪。詔

諸禮學之官,皆執鄭玄五代之議。孝昭后姓元,議恪不欲廣及,故議從收。又除

兼太子少傅,解侍中。

帝以魏史未行,詔收更加研審。收奉詔,頗有改正。及詔行魏史,收以為直

置秘閣,外人無由得見,於是命送一本付並省,一本付鄴下,任人寫之。

大寧元年,加開府。河清二年,兼右僕射。時武成酣飲終日,朝事專委侍中

高元海。元海凡庸,不堪大任,以收才名振俗,都官尚書畢義雲長於斷割,乃虛

心倚仗。收畏避不能匡救,為議者所譏。帝於華林別起玄洲苑,備山水台觀之麗,

詔於閣上畫收,其見重如此。

始收比溫子升、邢邵稍為後進,邵既被疏出,子升以罪幽死,收遂大被任用,

獨步一時。議論更相訾毀,各有朋黨。收每議陋邢邵文。邵又云:「江南任昉,

文體本疏,魏收非直模擬,亦大偷竊。」收聞乃曰:「伊常於《沈約集》中作賊,

何意道我偷任昉。」任、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武平中,黃門郎顏之推

以二公意問僕射祖珽,珽答曰:「見邢、魏之臧否,即是任、沈之優劣。」收以

溫子升全不作賦,邢雖有一兩首,又非所長,常云:「會須作賦,始成大才士。

唯以章表碑誌自許,此外更同兒戲。」自武定二年已后,國家大事詔命,軍國文

詞,皆收所作。每有警急,受詔立成,或時中使催促,收筆下有同宿構,敏速之

工,邢、溫所不逮,其參議典禮,與邢相埒。

既而趙郡公增年獲免,收知而過之,事發除名。其年又以託附陳使封孝琰,

牒令其門客與行,遇崑崙舶至,得奇貨猓然褥表、美玉盈尺等數十件,罪當流,

以贖論。三年,起除清都尹。尋遣黃門郎元文遙敕收曰:「卿舊人,事我家最久,

前者之罪,情在可恕。比令卿為尹,非謂美授,但初起卿,斟酌如此。朕豈可用

卿之才而忘卿身,待至十月,當還卿開府。」天統元年,除左光祿大夫。二年,

行齊州刺史,尋為真。

收以子侄少年,申以戒厲,著《枕中篇》,其詞曰:

吾曾覽管子之書,其言曰:「任之重者莫如身,途之畏者莫如口,期之遠者

莫如年。以重任行畏途,至遠期,惟君子為能及矣。」追而味之,喟然長息。若

夫岳立為重,有潛戴而不傾;山藏稱固,亦趨負而弗停;呂梁獨浚,能行歌而匪

惕;焦原作險,或躋踵而不驚;九陔方集,故眇然而迅舉;五紀當定,想窅乎而

上征。苟任重也有度,則任之而愈固;乘危也有術,蓋乘之而靡恤。彼期遠而能

通,果應之而可必。豈神理之獨爾,亦人事其如一。嗚呼!處天壤之間,勞死生

之地,攻之以嗜欲,牽之以名利,粱肉不期而共臻,珠玉無足而俱致;於是乎驕

奢仍作,危亡旋至。然則上知大賢,唯幾唯哲,或出或處,不常其節。其舒也濟

世成務,其卷也聲銷跡滅。玉帛子女,椒蘭律呂,諂諛無所先;稱肉度骨,膏唇

挑舌,怨惡莫之前。勛名共山河同久,志業與金石比堅。斯蓋厚棟不橈,游刃砉

然。逮於厥德不常,喪其金璞。馳騖人世,鼓動流俗。挾湯日而謂寒,包溪壑而

未足。源不清而流濁,表不端而影曲。嗟乎!膠漆謂堅,寒暑甚促。反利而成害,

化榮而就辱。欣戚更來,得喪仍續。至有身御魑魅,魂沉狴獄。詎非足力不強,

迷在當局。孰可謂畫戒前傾,人師先覺。

聞諸君子,雅道之士,游遨經術,厭飫文史。筆有奇鋒,談有勝理。孝悌之

至,神明通矣。審道而行,量路而止。自我及物,先人後己。情無繫於榮悴,心

靡滯於慍喜。不養望於丘壑,不待價於城市。言行相顧,慎終猶始。有一於斯,

郁為羽儀。恪居展事,知無不為。或左或右,則髦士攸宜;無悔無吝,故高而不

危。異乎勇進忘退,苟得患失,射千金之產,邀萬鍾之秩,投烈風之門,趣炎火

之室,載蹶而墜其貽宴,或蹲乃喪其貞吉。可不畏歟!可不戒歟!

門有倚禍,事不可不密;牆有伏寇,言不可而失。宜諦其言,宜端其行。言

之不善,行之不正,鬼執強梁,人囚徑廷。幽奪其魄,明夭其命。不服非法,不

行非道。公鼎為己信,私玉非身寶。過緇為紺,逾藍作青。持繩視直,置水觀平。

時然後取,未若無欲。知止知足,庶免於辱。是以為必察其幾,舉必慎於微。知

幾慮微,斯亡則稀。既察且慎,福祿攸歸。昔蘧瑗識四十九非,顏子幾三月不違。

跬步無已,至於千里。覆一簣進,及於萬仞。故云行遠自邇,登高自卑,可大可

久,與世推移。月滿如規,后夜則虧。槿榮於枝,望暮而萎。夫奚益而非損,孰

有損而不害?益不欲多,利不欲大。唯居德者畏其甚,體真者懼其大。道尊則群

謗集,任重而眾怨會。其達也則尼父棲遑,其忠也而周公狼狽。無曰人之我狹,

在我不可而覆。無曰人之我厚,在我不可而咎。如山之大,無不有也;如谷之虛,

無不受也;能剛能柔,重可負也;能信能順,險可走也;能知能愚,期可久也。

周廟之人,三緘其口。漏卮在前,欹器留後。俾諸來裔,傳之坐右。

其後群臣多言魏史不實,武成復敕更審,收又回換。遂為盧同立傳,崔綽返

更附出。楊愔家傳,本雲「有魏以來一門而已」,至是改此八字;又先雲「弘農

華陰人」,乃改「自雲弘農」以配王慧龍自雲太原人。此其失也。

尋除開府、中書監。武成崩,未發喪。在內諸公以後主即位有年,疑於赦令。

諸公引收訪焉,收固執宜有恩澤,乃從之。掌詔誥,除尚書右僕射,總議監五禮

事,位特進。收奏請趙彥深、和士開、徐之才共監。先以告士開,士開驚辭以不

學。收曰:「天下事皆由王,五禮非王不決。」士開謝而許之。多引文士令執筆,

儒者馬敬德、熊安生、權會實主之。武平三年薨。贈司空、尚書左僕射,謚文貞。

有集七十卷。

收碩學大才,然性褊,不能達命體道。見當途貴游,每以色相悅。然提獎后

輩,以名行為先,浮華輕險之徒,雖有才能,弗重也。初,河間邢子才及季景與

收並以文章顯,世稱大邢小魏,言尤后也。收少子才十歲,子才每曰:「佛助寮

人之偉。」后收稍與子才爭名,文宣貶子才曰:「爾才不及魏收。」收益得志。

自序云:「先稱溫、邢,后曰邢、魏。」然收內陋邢,心不許也。收既輕疾,好

聲樂,善胡舞。文宣末,數於東山與諸優為獼猴與狗斗,帝寵狎之。收外兄博陵

崔岩嘗以雙聲嘲收曰:「愚魏衰收。」收答曰:「顏岩腥瘦,是誰所生,羊頤狗

頰,頭團鼻平,飯房苓籠,著孔嘲玎。」其辯捷不拘若是。既緣史筆,多憾於人。

齊亡之歲,收冢被發,棄其骨於外。先養弟子仁表為嗣,位至尚書膳部郎中。隋

開皇中,卒於溫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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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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