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申時過後,上山的香客陸續出寺,長得直入天際的天梯漸漸地被山上的嵐霧掩住,人蹤越來越稀少,最後已然不見,桃花飄落的山谷中只聽見風聲呼嘯而過,日光隱隱。

宮清曉就像被遺忘的小狗,久久沒人來尋,孤伶伶的身影在夕陽餘暉中被拉長,形成孤立的影子。

其實她可以一個人獨自回府,但她擔心宮明湛一回來找不到她會慌亂,所以她一直等著,怕和大哥錯過。

可是等了又等還是不見人來,山上的濃煙已經淡得如縷縷炊煙,等到腳酸的她決定先到附近的慈善院歇歇。

走著,走著,她突然覺得不對勁,腳下的繡花鞋似乎踩到什麼,有點粘粘稠稠,像是……血?!

「怎麼會有血?」

看到腳底踩到的一灘血,宮清曉先是抽氣,震驚的查看四周是否有打鬥的痕迹,她看血還很鮮紅,並未凝結,判定是剛留下不久,且此人受傷不輕。

說實在的,她真的不想管閑事,別人的死活與她何干,可是莫非定律真是太可惡了,她越不想碰上偏偏遇個正著,只差幾步路就能到慈善院,拐個彎就到了……

為什麼會有一雙男人的腳倒在她必經之路?

「救,還是不救?」

她猶豫了半炷香后,本想掉頭回去,跟桃花寺借宿一晚,但是此時沾滿血的腳忽然動了一下,她想見死不救的心動搖了,良心跳出來和她唱反調,救人也是修行。

「算了、算了,我認了,世上有幾億人口呀!他遇上我算他命不該絕。」老和尚說的,上天有好生之德。

捂著一顆狂跳不已的心,被趕鴨子上架的宮清曉腳步很輕的靠近,亂石掩蓋的草叢裡,一具傷痕纍纍的上半身出現眼前,滿臉的臟污看不清長相,血和汗粘在發上,蓋住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乾裂的唇。

「誰?」

以為昏死的男子忽然臂肌債起,握住身側沾血的長劍,直指宮清曉的胸口。

「唉!小心,我的皮肉很薄,你別傷到我,快把劍移開啦!明明就軟成一灘泥,你還有力氣殺我嗎?」這劍很不錯,是精鋼鑄造,她外公家就收了一把,還掛在牆上。

劍抵心窩,她還有心情研究別人劍的好壞,這是真傻呢,還是死過一回不怕死?

「你是誰?」受傷的人氣若遊絲的問,眼看著就要斷氣了,那雙冷傲的眼卻銳利如鷹。

她沒好氣地由鼻孔噴氣,「救你的人。」

「你不怕我殺了你?」他不能死,他還有父兄的仇要報。

「死就死了唄!要是你真殺了我,我大哥會把你的屍體剁成九九八十一塊喂狗!不過老和尚說我是長壽之相,勾魂使者勾不走我的魂魄。」她其實想說她魂屬異世界,這一世生死簿上沒有她的名字,她壽長百歲。

「老和尚……」這語氣、這氣死人不償命的調調,她……她是……「你是……小小?」

正想著怎麼把劍移開的宮清曉聽見他喊出自己的小名,當下驚訝的往前一湊,全然無視鋒利的劍芒,要不是男子劍收得快,她胸口就被洞穿了。

【第五章我會負責的】

「你認識我?」是熟人?

「快走,不……不要管我,追殺我的人很快就會趕至,他們會連……連你都殺……」

他一急,身上的傷口流出更多的血。

她搖頭。「不行,至少要讓我看清你的臉,要不然你死了,我要找誰來收屍?當孤魂野鬼很可憐的。」

「……小磨人精,你怎麼還是一樣的話多。」死前能見到昔日的小姑娘,老天爺也算待他不薄。

咦?好熟稔的口氣,她好像在哪聽過。「喂!你還走得動嗎?再過去有個小山洞,我躲我弟弟時就會躲進去裡面,宮明沅笨得很,他沒一回找得到我,很安全。」

「你走,我動不了,你……不用費心了……」他覺得全身的氣力在慢慢流失,神智一點一點的消失。

「呿!沒死就別說喪氣話,為什麼不賭一賭,你先放棄了,老天也救不了你。喂!懦夫,用你的劍當手杖先站起來,我扶你的另一邊,先藏起來再說。」太陽都下山了,天色很暗,她最討厭摸黑走夜路。

宮清曉有黑暗恐懼症,起源她在娘胎那段時日,烏漆抹黑的空間里只有搖來晃去的羊水,因此長大后她習慣身上帶著火摺子。

「我不是懦夫……」他低吼。

「那就證明給我看呀!光說不練的人還不如剁碎了做花肥,桃花寺的桃花很缺人肥。」

死了丟到亂葬崗也是浪費,拿來廢物利用能增加花的產量。

「……」他是人吧?

男子被她逼得虛火上升,想瞪人卻雙目低垂,他有幾分賭氣地以長劍為杖,雙唇咬出血來勉強站立,他一步跨出去差點往前跌倒,一隻軟綿綿的小手及時攙扶住他。

不過宮清曉也沒有多少力氣,兩人搖搖晃晃地幾乎要往地面倒去,所幸半人寬的山洞真的不遠,彎著腰側身便能進入洞里,一顆人高的大石頭半擋在洞口,形成天然屏障。

從外觀看,洞口真的很小很小,連小孩子也進不去,可是一走到石頭後面才曉得,有一半的洞口被石頭遮住,從石頭後面進入正好容身,再把雜草撥一撥,連洞口也瞧不見,只看到雜草和石頭。

而洞內別有洞天,寬敞得令人驚訝,頭頂有個天然的圓孔洞,洞里有個小水池,池中居然有魚,細細長長的銀魚,一群十來尾的游來游去。

「該讓我看看你是誰了吧!」

宮清曉取出懷裡的火摺子,輕輕一晃,一小點火光冒出,她借著忽明忽暗的亮光撥開粘在他臉上的血發,把火摺子拿近,一瞧,兩道細長的柳葉眉很是不解的微微蹙起。

這是誰呀?還是看不清楚,滿臉是血污。

耗盡氣力的男子此時已昏迷不醒,他毫無抵抗能力的任由她擺布,也許宮清曉是相熟之人的緣故,他很放心的昏過去。

兩人都不曉得他們剛進入山洞不久,七、八個身著黑衣的蒙面人便從洞口走過,他們發現地上雜亂的血跡卻沒見到人,在周遭足足搜查了兩刻,確定真找不到人才離開。

他們走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走出山洞,四下查看了一番才熟門熟路的繞到慈善院,

「借」了點東西。

金烏西落,月兔東升。

一輪彎月掛在井口大的圓孔洞旁,幾點星子一閃一閃的伴隨缺了一半的月兒,給寂靜的夜晚帶來一絲明亮。

「我還沒死?」

昏昏沉沉中醒來,恍如隔世的男子吃痛的呻吟一聲。

「你死了我怎麼辦?我可不想伴屍一整夜,要是你變成鬼在我面前飄來飄去,我還不嚇死。」她是死過一回,但是不表示她不怕鬼、膽大如牛,死狀恐怖的鬼不見的好。

果然還是很可恨,一張嘴能把死人氣活。「我身上的傷是你包紮的?」

「不然你有看到第三個人嗎?嘖!一共三十七處刀劍傷,還有兩個箭孔,你一身的血快流幹了,居然還能活,你的命也未免太硬了。」連閻王爺都不收。

「你……你都看了?」小小的火堆燃燒出紅色的火光,映出男子紅通通的臉,以及泛紅的耳根。

「不看怎麼上藥?你真是很命大,傷勢都見骨了,下手的人真的很狠,要你一命歸陰。」

那翻起的肉她看了都想吐,她縫傷口的手都會抖,好幾次扎傷了手。

宮清曉慶幸她蒸餾出一壇高濃度的烈酒,雖然和藥用酒精仍是差上一截,但用來殺菌、消毒還是管用,防止敗血症。

一提到追殺他的人,他面沉如霜。「我會負責的。」

「負責什麼?」她難得傻一回,露出困惑的神情。

「負責你的一生。」只要他活得夠久。

「聽不懂。」她的一生關他鳥事?

他撇開臉,耳朵紅得快滴出血來,語氣粗嗄的道:「我是說我會娶你。」

「為什麼?」她沒有被求婚的羞澀,反而一臉不解。

男子的臉由紅轉黑,有幾分惱意。「因為男女授受不親。我毀了你的名節,理應登門求娶。」

聞言,她噗哧一笑。「你忘了外頭有人等著要殺你嗎?」

「無妨。」既然他死不了,就該他們死了。

「還有,我今年才十歲。」不宜許親。

「我可以等你。」他捂著胸口輕輕一咳,一絲血沫子從口中溢出,順著嘴角滴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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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精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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