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梅蘭偷偷捏了似錦一把,暗罵她太大膽。似錦只是故作無辜地笑,心裡可痛快極了。

敢陷害她,她這小小回報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而房門裡,宋綦的目光望向坐在皇上身旁的秦文略,噙笑問:「七王爺近來可好?」

秦文略立體的五官猶如雕像般,一點情緒皆無。「托你的福,要不是你以身護著本王,本王是肯定回不了京了。」他神色淡漠,彷彿這世上再無任何事能引起他的注目,可那雙沉如黑潭的眸卻不著痕迹地打探四周,好似尋找著什麼。

站在床尾方向的李若凡垂著眼忖著。七王爺會將這事道出,意味皇上早就明白七王爺這條命是宋綦拿命搶救回來的,為何至今才有動作,這動作又是恁地大,特地出宮,還送了屏……缺了角的龍生九子紫檀屏?

皇上的用意有兩種可能,他必須小心,要是押錯了寶,抄家事小,若是搞到滅族他可就難辭其咎了。

「宋卿,七王早跟朕提過這事,朕萬分感謝你捨命相救,只是朝中流言四起,多方說法,才讓朕遲遲未有封賞。」

「皇上,那只是微臣分內之事,豈能以此事得封賞。」

「朕知道你向來沒將封賞看在眼裡,所以朕特地賜了座紫檀屏,這屏……」目光落在紫檀屏上的瞬間,頓了下才問:「這是怎麼回事?」

「回皇上的話,府里下人搬運時,不慎磕了一角,還請皇上恕罪。」李若凡隨即雙膝跪下。

秦世淵冷眸睨去。「你又是誰,這兒可有你說話的分兒?」

「小的是侯爺身邊的二管事,辦事不力,向皇上請罪。」李若凡說著,朝雙全使了個眼色,雙全立刻將捲軸遞上。「小的聽聞皇上頗青睞宋繁墨寶,適巧小的身邊正巧有一幅,想呈給皇上。」

「呈上。」秦世淵話落,身邊的內侍立刻取了捲軸,在秦世淵面前徐徐展開,轉出一半時,內侍被那立體龍身給嚇得鬆了手,捲軸隨即掉落在地。

「放肆!」

內侍趕忙跪伏在地。「奴才知錯,皇上恕罪!」

坐在一旁的秦文略一見那露出一半的畫,隨即拾起攤開,原本淡漠的黑眸頓時綻開陣陣火花,尚未開口時,秦世淵已經低聲問:「聽說宋繁不作畫,你這是想欺君?」

「皇上,這幅墨寶聽聞是宋繁與其妻之作,那畫是其妻所繪,上頭題字才是宋繁之手。」李若凡不疾不徐地道,壓根不意外秦文略看了畫之後的震驚。

是該震驚,任何人見了這畫作,誰能不震驚?就連內侍都嚇得鬆開了手,以為那畫中龍真纏上他的手。

秦世淵取過仔細瞧著,黑眸微微眯起,將讚賞之意藏起,沉聲質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獻上這幅畫給朕!說,何謂龍戰於野,其血玄黃!這繪者又是誰,膽敢將龍繪至地面,這是蔑君之罪!」

皇上聲響之大,連屋外都聽得一清二楚,教似錦聽得膽戰心驚,不敢相信李若凡竟如此大膽地呈上那幅畫。

「皇上息怒,且聽小的解釋。」李若凡神色自若,不卑不亢地道,「龍戰於野,其血玄黃,乃是坤卦上六爻辭,而坤卦卦辭,元,亨,利牝馬之貞,對上乾卦卦辭,元,亨,利,貞,簡易可說上六爻辭之意,乃是有匹母馬飛上天,得了龍之勢,兩龍相戰,戰局激烈,血河成流之意。」

「所以……」

「皇上必也知道易經里,干為陽,可作為天、日、明、晝,甚至是君上、君子、男人,而坤為陰,可作為地、月、暗、夜,甚至是臣子、小人、女人……其實這畫是宋繁之妻將其夫視為龍,母馬躍上天其意非為成龍,而是為了朝朝暮暮不分離,所以宋繁才會投其所好,題了這個爻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說的不過是這對夫妻之間的魚水之歡,閨房之爭罷了。」

秦世淵黑眸直睇著他許久,沉眉怒壓的威儀,讓屋子裡裡外外的人都不敢哼上一聲,許久,他才又問:「朕問你,朕所贈的龍生九子,又是何意?」

李若凡暗吸了口氣,才徐聲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分別為囚牛、眶訾、嘲風、蒲牢、狻猊、晶羼、狴犴、負羼、螭吻,小的方才見過了,缺了的一角適巧是行六的矗羼,而九子聖獸,莫不是在屋樑、琴首或鍾或劍柄吞口,唯有矗羼在地……也許是晶羼馱負已久,天意聖裁,免其辛勞,皇上該是心清如鏡。」

宋綦聞言,橫眼瞪去,暗示他不可再往下說。

他暗示得夠明白了,舉龍戰於野為坤卦上六爻辭,以陰陽對照之說比對晶羼,任誰都聽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哪怕皇上心思本是如此,也不該讓人揣測的如此準確,太挑戰皇上的威信了。

屋裡鴉雀無聲,李若凡跪在皇上面前順從地垂著眼,可任誰都看得出他那高傲不屈的性子。秦世淵注視良久后,露出寓意不明的笑,開口道:「起來說話,報上你的名字。」

李若凡聞言,心寬了不少,看來他該是押對寶了。「小的,李若凡。」他鬆了口氣,慶幸自己並沒猜錯皇上的心思。

皇上送來缺角的紫檀屏,用意在於要讓宋綦明白他的心思,助七王爺徹查此事,這也意味著皇上確實是個多疑猜忌之人,壓根不信賢名在外的六王爺。

「好你個宋綦,府中一個二管事就這般文思淵博,才智過人,怎麼就不見員外郎能及上你倆的一半?」

宋綦不解地問:「皇上的意思是--」

「員外郎的野心不小,要是宋卿連家宅都無法安寧,要如何在朝中立足?」秦世淵似笑非笑地道。

「舍弟他……」

「朝中結黨營私,只要不太出格,朕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朕聽說你在西戎邊防時,和小部族私下買賣馬匹和糧草,這事可屬實?」秦世淵突然話鋒一轉,教李若凡一楞,騫地瞪向宋綦,惱怒他並未對他提起這事。

邊防私營……那是戰前死罪!

「屬實。」宋綦噙著輕淺的笑,毫不猶豫地認罪。

李若凡覺得心快要竄出胸口,直瞪著宋綦,揣度他如此從容是否已有了腹案。

「糊塗!」秦世淵突地怒喝了聲。「宋綦,你恁地大膽,循私枉法,知法犯法,要朕如何容你?」

「皇上,當時邊防等不到軍糧,侯爺肯定是逼不得已才如此行事。」李若凡代替宋綦雙膝跪下。

「你是什麼東西,你一句軍糧未到,可知道是暗指朝中六部辦事不力,暗指朕治吏無能,這話一出口可是要有真憑實據的,李若凡。」

李若凡無聲哂著嘴,暗道,著道了!這才是皇上真正的用意。可就算明知如此,他還是得低著頭應承。

「皇上,小的在民間經營牙行,有不少小道消息,人脈無數,只要皇上願給機會,小的絕對能證明侯爺所為真是出於無奈。」

秦世淵滿意地笑眯眼,道:「朕就給你一次機會。」

「小的叩謝皇恩。」悶啊,被明著擺了一道,他竟還得叩謝!

他莫名地感謝起柳氏,因為她而讓他被廢了功名,可以不用服侍如此君王,可心裡卻又莫名想要一較高低。

「李若凡,朕拭目以待。」

「小的絕不負皇上所託。」

秦世淵低低笑著,看了秦文略一眼,就見他還捧著那畫軸,不禁道:「這畫確實特別,你要是真喜歡的話,就給你吧。」

秦文略謝了恩,詢問李若凡,「李二管事,聽聞府上有位管事娘子名喚似錦,可否讓她過來?」

李若凡不解,臉上卻不顯情緒。「似錦是小的內人,不知七王爺尋她所為何事?」

秦文略面無表情地注視他半晌,才道:「前些日子,永定侯拿了幅畫給本王,本王覺得那畫相當大氣瀟洒,而後得知是永定侯夫人到宋府時,一位管家娘子所繪,本王惜才不論身分高低,想要拜見這位管事娘子。」

李若凡垂睫忖了下,道:「承蒙王爺賞識,這就讓內人進屋。」話落,便轉頭朝屋外的宋絡使了個眼色。

宋絡隨即領著似錦進屋。似錦始終垂著眼,走到李若凡的身邊。她在外頭自然聽見了裡頭的交談,有人賞識自己是好事,可問題是被太尊貴的人賞識,有時卻不一定是好事,尤其她完全感覺不到七王爺和侯爺之間有多深的交情。

「抬頭。」秦文略沉聲道。

這話一出,別說李若凡,就連秦世淵都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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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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