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楊筱青起身坐在床沿，慢吞吞地穿着衣服，上班族哪能隨意說請假就請假，學生時期想蹺課就蹺課，損失的只是自己的受教權，但上班族隨意請假的話，會造成同事的困擾。

一個成熟的大人，不能隨便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事情。

考慮了好一會兒后，終於鼓起勇氣，她小心翼翼地回過頭望着宋實齊：「你是不是也該收收心了？」

「嗯？」宋實齊拉過枕頭墊在身後，也在床上坐了起來。

其實，他已經猜得到她想要說什麼了。

無非就是快點決定將來的出路，要嘛認真投入準備研究所考試，要嘛去找工作，不要一天到晚窩在家裏打電動……

可是女人要的總是比男人想像的更多，真是貪得無厭啊！

「我不年輕了，是時候該考慮結婚的事情了。」

宋實齊的表情立刻垮了下來，方才的曖昧氣氛全都不見了。

「我知道說這些你不愛聽，你還年輕嘛，是吧？」楊筱青苦澀地笑了笑，「可是我已經不年輕了。」

她又再重複一次，然後把話停在這裏就離開了。

有的時候把話說得太清楚明白，聽的人不懂還是不懂，終究是浪費口水，但是他們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

「所以你想怎樣？」

宋實齊在她離開后才弱弱地吐出這麼一句。

不結婚，是不是就只能分手了？

她想分手？！

可他不想分手啊！

她能不能別老是這樣逼他？

安穩的日子過得久了，宋實齊對什麼事情都得過且過，或許是心態還停留在學生時期，關於未來這個大哉問，他始終鴕鳥地躲著不願去想。

為什麼她非要這樣逼他呢？

渾渾噩噩地又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過十二點了，餓得肚子嘰哩咕嚕猛叫着，看到桌上擱著已經涼掉的早餐，宋實齊煩躁地耙了耙頭髮，最後放棄把東西熱了吃掉，盥洗后就往外走去。

隨意找了間店吃過午餐后，他來到父親公司的樓下，原本要上去找他爸的，可考慮了一會兒又遲疑不前。其實他什麼都還沒有想好，不能就這樣毫無計劃地就去麻煩他爸。

工作的事情，他爸爸的確能幫他處理好，可是他之前一直拉不下臉來，難不成現在只因為楊筱青的幾句話，他就有臉去求他了？

猶豫再三，連他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怎樣了。

說實話，其實他是有些受不了早上楊筱青回頭看他的那個眼神，好像他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還是什麼廢物之類的……

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吧？

宋實齊想起以往的快樂時光，每當早晨出門準備上班時，楊筱青總是笑着吻他，然後說聲：「你要在家裏乖乖的，別到處亂跑喔！」那時他總是輕哼一聲，心想：我今天要去這兒、要去那兒的，你管得着嗎？

他一直都知道楊筱青在這段關係里很沒安全感，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沒有安全感的那個人換做是他了？

既沒工作，也沒存款的，到了二十五歲還得靠老爸給他生活費、零用錢來過活，愈想宋實齊就愈覺得自己窩囊。

一想到他跟楊筱青之間的差距在她進社會後就愈拉愈大，他就覺得心煩意亂……

「嘿，你是來找我的嗎？」

肩頭被人拍了下，宋實齊轉頭一看，那悅耳的嬌嗔嗓音讓他的心情從谷底慢慢爬升了起來。

「哪是啊，我只是隨便找間店坐下來喝杯咖啡。」嘴裏否認著，他卻沒有討厭的感覺。

廖詩庭，這個之前害他和筱青冷戰了好些日子的女生，見到她自己竟然有開心的感覺。

因為不用去想那些煩心的事情，在這個女生面前，他覺得自己像張白紙似的。

「你又蹺課啦？」

「我五點下課後趕過來咖啡店打工的……」廖詩庭指了指手錶，問了他一句：「已經五點半了，你知不知道？」他剛剛一直處在神遊太虛的狀態，她覺得他應該是發獃到忘記時間的流逝了。

「啊？」宋實齊訝異地望了手錶一眼，他只是胡思亂想了一下，沒想到已經是這個時間點了。

平常這個時候，楊筱青已經快到家了，頂多再晚個十到十五分鐘，因為要繞去菜市場買東西，會稍微慢一點到家。

一向窩在家裏打混的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傍晚的這一刻了，楊筱青買回來新鮮的食材，然後他們一起準備美味的晚餐，偶爾她也會買一些小點心，在晚餐做好前讓他先填填肚子。

他最喜歡市場的蔥油餅了，還有奶油車輪餅，可是這些小點心他已經很久沒有吃到了。

「……好想吃蔥油餅啊！」

廖詩庭好笑地推了他肩頭一下，「你到底怎麼了，沒發燒吧？你現在坐在咖啡店裏面，卻嚷嚷着想吃蔥油餅？」

宋實齊只是單純地覺得懷念那段時光，這跟他現在人在哪裏無關吧？可是說出來廖詩庭也不會懂，他只好笑笑回應道：「我有點餓了，不然你給我推薦些好吃的？」

「我們店的甜點都很美味，不如來塊布朗尼？或是藍莓起士蛋糕？」

「兩種都來一塊吧。」

宋實齊明明想吃蔥油餅，卻坐在咖啡店裏吃着他一點都不想吃的甜點，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廖詩庭聊著天，沒想到這麼一聊，竟然就聊到了關店的時間。

「實齊哥，你沒吃晚餐應該很餓了吧？我們找個地方吃宵夜，繼續聊？」

廖詩庭是個絕佳的聽眾，宋實齊把許多沒辦法向楊筱青說的話，一古腦地全都說給她聽了，沒想到他心裏竟然會有這麼多的抱怨，回過神來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宋實齊刻意沒接聽楊筱青打來的電話，過了九點后，手機就沒再振動過了，他又開始心生愧疚了起來。

「不要這麼快回去嘛！」廖詩庭拉住他的手臂，在大馬路邊低聲懇求着他，「其實我也有事情想要跟你商量，實齊哥，你就多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拗不過她的懇求，宋實齊只好陪她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清粥小菜店坐了一會兒，吃完宵夜、聽她訴完苦，並且送她回家后，這才滿臉疲憊地回自個兒家。

門才剛打開，一個抱枕就朝他飛了過來。

「你做什麼？」明明是滿懷着歉意歸來，還買了熱騰騰的粥和小菜要當賠禮的，但被這樣粗魯對待后，宋實齊的脾氣也上來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暴力了？」

楊筱青氣不過地瞪着他，問道：「你跟誰在一起混到這麼晚才回家？」

「我……」宋實齊深吸一口氣，最後還是選擇說謊：「我沒有跟誰在一起，我只是想一個人好好地靜一下而已。」

「騙人。」

楊筱青不知怎地就是沒辦法相信他，雖然一點證據都沒有，但她就是很難相信宋實齊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混到現在才回家。

「不信就算了。」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頭就想往卧室走去。

「你給我說清楚！」

「我說的你都不相信，你還要我說什麼？」宋實齊氣得把門用力甩上，心裏的愧疚感在這一刻不斷地膨脹，大到連他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明明決定要跟廖詩庭保持距離的，為什麼他又食言了？

今晚他向廖詩庭大吐苦水的時候，的確忘記了要與她避嫌的決心，他只是想把苦悶的心情找個出口發泄出來。

而且他又沒對廖詩庭有什麼別的想法，這樣不算是劈腿吧？

他煩悶地躺在床上，累得連電腦都沒力氣打開了。

偏偏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是廖詩庭發來的短訊。

實齊哥，你怎麼還沒上線？我在副本門口等你喔！

看完短訊后，他打起精神抹了抹臉，雖然很想直接睡了，最後還是決定起來開啟電腦上線登錄遊戲。

楊筱青坐在客廳里生悶氣，等了許久都不見宋實齊出來，想着想着莫名就開始心酸了起來。

他們之間是不是真的沒辦法回到過去的幸福時光了？

昨天才剛結束冷戰，只甜蜜了一個晚上，一大早又鬧起彆扭來了，晚上他的態度更橫了，她下班回家見不到人擔心了好久，他一回來竟然還給她臉色看？

還有，她早上替他準備了早餐，他完全都沒動，就那樣丟在餐桌上，她回來看到時，真的是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到底是什麼事情急着出門，讓他連坐下來吃早餐的時間都沒有？

除了劈腿、除了第三者的邀約之外，楊筱青還真的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