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彼此的想法

單於煊趁著花影月鬆手的一刻，奮力一躍，從她的手中逃脫。但是某人下手根本沒有留情面的關係，就算沒有了她的鉗制，單於煊也只能跌坐在離她不遠的地面上。

單於衍見自己弟弟面容扭曲地倒在地上，不斷地咳嗽、拍擊著前胸順氣，趕緊摸索著朝他這邊過來。

「煊兒、煊兒。」剛才壓制着不敢開口，單於衍把自己弟弟抱起，溫柔地給他順氣，急促的話語里都是擔心和着急。

終於緩過一口氣的單於煊，躺在自己哥哥溫暖的懷裏，才真正感受到溫度，才安心自己沒有在那一刻兩眼一抹黑地離去。

儘管只能看到一絲天空，但單於煊從未覺得天是這麼的藍，這麼的美，所有的壓抑就在無邊無際的藍色下消失。

視線聚焦在單於衍未乾的淚痕上，耳邊回蕩著花影月的質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看不到自己哥哥的笑容了，在被幽禁在單於家的那段時日，他心裏是清楚哥哥為了自己承受了什麼。

他還記得，有一次他被單於家的嫡系子弟欺負，被一群人圍着毆打。那些人嘴裏說的話:「要不是因為你還有點價值，可以用來威脅你那個有預言能力的哥哥，你早就該死了。」

「就是，廢物一個，只會浪費我們單於家的糧食。要不是我們單於家收留你們，你們哪有這麼好的生活……」

……

「煊哥兒，煊哥兒……」有一天，他還在做着又臟又累的活時，一個跟他有着同樣悲慘遭遇的單於家的旁系子弟，偷偷帶來了關於哥哥的最新消息。

也就是那一天，他知道自己哥哥為了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宅子，護自己一時平安，而毀了自己的眼睛，拿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也就是那個時候，心裏對不來看自己、對自己不管不顧的哥哥的所有埋怨，都變成了自責。

也正是因為這份內疚，他才決定要竭盡自己所有，讓自己和哥哥脫離這個壓榨着他們生命力的地方。

他開始跟單於家那群只會吃喝玩樂的子弟套近乎，哪怕被當成牲畜一般對待，也都面帶笑容去討好，真正用自己去詮釋什麼叫「當牛做馬」。

那些日子，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賤到沒有了人格和尊嚴。但是只要能看到自己哥哥，所有的苦他都受了。尤其是看到那雙失去了神採的眼睛，他比自己被踐踏還要心痛。

所以，其實花影月說的話，他真的很想要反駁，他一點也不希望從這唯一的至親眼中看到對自己的失望。他也不想已經失去光明的哥哥，還要為他勞心勞神。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承認他是妒忌了，妒忌這一群人能得到哥哥全心的信任，特別是那個叫花影月的女人。他真的毫不懷疑，哪怕那個女人現在讓哥哥去死，哥哥都會義無反顧。

單於煊想不通這究竟是為了什麼？要說哥哥愛上了這個有婦之夫？似乎不太可能。其他人可能不太了解，但是他很清楚，哥哥在某些事情上是有潔癖的。

當初，末世還沒降臨，五大世家還沒有出山的時候，万俟家的嫡女看上了自己哥哥，許下了很多誘人的條件只為了能得到哥哥的另眼相待。可就是因為那位嫡女曾經傳出過一些不好的消息，哥哥連眼神都沒給人家一個。

當時，不管族裏的那些族老們怎麼對哥哥施壓，都沒辦法逼迫哥哥退讓。哥哥甚至放言，若非要他娶這麼一個女人的話，他就脫離家族……後來，這件事在五大家族裏就不了了之了。

雖然表面上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但是万俟家因為這件事對單於家的敵意更深了。進而也影響到了父親在家族裏的地位，天天被倚老賣老的族老們念叨。

跟父親愁的角度不同，母親那個時候好像更擔心自己哥哥找不到妻子，所以還讓年紀小小的自己當卧底，套取哥哥的想法。

原來，哥哥只是過不去自己心裏的那道坎。單於衍雖然不指望未來的妻子是個十全十美的人，可他接受不了帶着別人痕迹的女人。

若是哥哥的想法沒變，已經結婚並生子的花影月，早就那啥了。所以，單於煊很肯定，自己哥哥除了尊重，更多的應該是一種忠誠跟隨的感覺。

可恰恰是因為哥哥太在意花影月和她身邊的人了，有時候連自己的想法都忽略了，這讓單於煊沒辦法接受。所以，他才會一而再地做一些事情，只是希望哥哥能夠多多注意一下他，不要只顧著前進。

另外一個原因，單於煊自己心裏也很清楚。說自己沒變沒變，其實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裏，跟那些只懂得吃喝玩樂的人在一起，為了迎合他們的喜好，自己多多少少被同化了一些。

所以才會對那些什麼修鍊、機緣之類的那麼不屑一顧，他所求的不過是平平安安地一輩子，跟哥哥一起安逸的生活。而不是明知自己實力不濟，還要闖進充滿危機的森林。

冒着隨時可能被奪走性命的危險，去做什麼探險活動，這在單於煊的眼裏，是只有傻瓜才會做的事啊！

單於煊抬起手去擦拭單於衍臉上的淚水：「咳咳……哥，我沒事，你眼睛本來就不好，怎麼能哭呢？」

握住自己弟弟有點泛涼的手，單於衍是真的怕了，對下重手的花影月也產生了一絲埋怨之意。他是希望自己弟弟能夠得到教訓，但若代價是這樣的，他又……

花影月朝公孫昊宇點了點頭，就把這方空間留給了兄弟兩個，他們兩個走到了不遠的地方交談。

轉過頭看着離去的女人的背影，回想起剛才的經歷，單於煊自嘲地對上哥哥關切的目光：「哥，我好像可以理解了，為什麼你會願意從高高在上的單於家的繼承人，變得像個跟班一樣了，什麼都願意聽她的。因為她真的很強的，強的一點都不像一個女人。」

跟班？原來在弟弟心裏，自己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呀。也是，自己一直以為什麼都是為了弟弟好，為了保護他什麼都不告訴他，也難怪他會產生如此的想法了。

「所以，你是因為氣憤才會做出這些事么？」已經決定日後要多跟自己弟弟交流的單於衍，倒出花影月塞給他的丹藥，喂進單於煊的嘴裏。

咽下丹藥后，單於煊感覺自己瞬間舒爽多了，一股帶着涼意的能量在體內遊走，原本疼得要死的心肝脾肺腎，一下子感覺好多了。這也讓他更加看清楚花影月的神秘，他就不懂自己前幾天到底是怎麼想的，豬油蒙了心么？

因為一點小彆扭而跟這樣的人作對，若不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自己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單於煊雙眼放空，發現一切也不過是心態作祟，只要看透了也就如此：「嗯，有點。之前總感覺哥哥遇到月姐、凜哥之後，變得越來越沒有自我。雖然我們是靠着他們的幫助才在末世活了下來，可也不意味着哥哥已經賣身給他們了呀，什麼都聽他們的，事事都以他們的意見為先……」

頭一次聽到自己弟弟的心聲，單於衍才發現自己的想法真的錯了，就是因為他的自以為是，才讓弟弟一直活在誤解里，所有的不滿積蓄在心裏。

加上自己的失職，沒有及時的關注到他的情緒和心理變化，才會讓事情發展到今天。其實，花影月真正該抽的應該是他這個大哥呀。

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單於煊的頭，單於衍空洞的雙眼直視着在一棵樹下交流的兩個人：「這都怪我呢，我本想等煊兒再大一點，再慢慢告訴你的，卻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實，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一個是因為五大家族發生的變故，已經無依無靠的我們想要生存下去就要變強，而在他們這一群人身上我看得到強大的希望。」

「其次，煊兒不覺得這支隊伍的感覺很好么？雖然大家都不同姓，卻相處的跟一家人一樣，沒有等級差異，沒有勾心鬥角。影月作為隊伍里最特別也是最強的存在，雖然很多時候表現的不是那麼熱絡，可心是真正在為每一個考慮，什麼時候該安排什麼訓練，該怎麼訓練，需要什麼，她都準備的好好的。老實說，若不是年齡放在那，真的跟個老媽子一樣。我和其他人一樣，是因為她是打心底站在每一個人的角度去替我們考量，所以才會順從她的安排。」

這一點，單於煊非常認同，儘管這幾天他跟個刺頭一樣，表現平平還老是挑事。可他也是很感謝花影月為他和大哥準備的東西，小到划傷的藥膏，大到修鍊的方向，事無巨細都會第一時間關心，送上最寶貴的建議。

只是，他那個時候還看不清，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一心想要讓哥哥遠離這些喜歡冒險，不顧生死的人。

「煊兒，我錯了。」單於衍的突然道歉讓躺着的人嚇了一跳，生怕是自己又刺激到了他，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哥？」

感覺到自己弟弟的動作，單於衍支撐着他一起站了起來，失去光彩的雙眼注視着開始恢復血色的大男孩：「因為我老是覺得你還小還小，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到告訴你的時機。結果，就是因為缺少交流，讓你對我、對大家產生了誤解，這是我的錯誤。以後，我也會徵求你的意見，我們一起努力，跟着他們一起去更高更遠的地方看看。」

真的，這是第一次，感覺自己跟哥哥的距離這麼近；原來，彼此敞開了心扉，才能讓所有的隔閡和誤解，蕩然無存。因為他們是兄弟，因為他們身上流着一樣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