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王博倫在何家吃了晚飯，又藉著何母的嘴問到了何思悅的位置，便開着車去接她。

開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他該怎麼跟她說好呢？他不是故意的，那天的話只是因為嫉妒，因為在他眼裏，她從來不是這樣的人。

路燈很明亮，王博倫一下子就看到了何思悅，她正在跟她表妹說話。他將車子停好，像一個變態的偷窺狂跟在她的身後，看着她愁容滿面地跟表妹說話。

何思悅今天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襯衫以及白色的及膝牛仔裙，腳上是他買給她的球鞋。

他眼裏一片溫柔，給她買一雙鞋子，她啰哩啰嗦地要給他錢，他沒要。

他低頭看着自己腳上的球鞋，他不禁一笑，今天真有緣，他們都穿了這雙情侶球鞋。

他還記得他當初第一次穿的時候她那副震驚的樣子，她沒有想到他居然穿着一雙一模一樣的男版球鞋，而他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要求她下次也這麼穿，可被她拒絕了。現在無心插柳柳成蔭，可惜她還沒原諒他。

他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

昨天晚上他又作夢了，夢到很多他們以前的事情，他更加不想錯過她，如果彼此都有愛，又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表姊、表姊，好像有人跟蹤我們。」表妹低聲地說。

何思悅順着表妹的手，通過前面的玻璃裝飾窗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心跳驟然地跳快了，她抽了一口氣，他怎麼會在這裏！

表妹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表姊認識他？」見何思悅沒有回答，表妹歪著頭繼續猜，「啊，該不會就是你說的那個人吧？」

何思悅垂眸，低低地說：「我們回家吧。」

表妹瞄了一眼王博倫，「表姊，高檔貨欸，你確定要放手嗎，要不要再考慮一下？」身材好、工作好，更帥得一塌塗地，表姊放棄了很可惜，表妹遊說，「何況你根本沒有放下他。」

何思悅沒有說話，想着要甩開王博倫，拉着表妹走得越來越快。

後頭的王博倫加快腳步跟上，眼睛跟着何思悅，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個小女孩。小女孩手上的雪糕全部粘在了王博倫的褲腳上，王博倫連忙將摔倒的小女孩扶起來。

小女孩的媽媽不好意思地說，「你的褲子……」

「是我不對，走路沒看仔細。」王博倫急着要走，低頭看到小女孩委屈的神情，輕聲說：「叔叔賠你一支雪糕。」

「沒事、沒事。」小女孩的媽媽不好意思要。

王博倫還是先賠了雪糕，哄了小女孩，這時視線中早已沒有何思悅的身影。他握了握拳頭，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失神地往停車的地方走。

沒走幾步，發現前方有不少人圍在一起。

「趕緊叫救護車！」有年輕人這麼喊。

「好可憐，年紀輕輕就出車禍。」也有年紀稍長如此說。

「別看、別看……」年輕媽媽捂著孩子的眼睛不讓孩子看。

車禍，王博倫光聽到這兩個字，他身上的血液幾乎都凍住了，這兩個可怕的字眼幾乎摧毀了他這個人。

是，他要感謝車禍，沒有車禍，他不會回到現在，但是一想到車禍帶走的是什麼，他的心就劇烈地疼。

人群近在咫尺，可他的腳卻似綁上了千萬斤的石頭，抬一步都好費力。他的額上冒出了珍珠大的顆顆汗珠，他彷彿走進了一個黑白世界，聽不到任何聲音、看不清任何人。他的腳步停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眼睛死死地盯着車禍現場地上的那雙球鞋，心口空了一個洞，他感覺不到任何疼痛，老天爺跟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他費盡心思，結果還是一樣。

他就像一個傻瓜一樣站在那裏，他的世界在這一刻瞬間崩塌了，他不知道他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他活着是為了何思悅，如果她不在了，他為什麼還要存在。

死氣沉沉的王博倫站在那裏很引人注目，特別是他臉上悲傷的神情，讓旁人都忍不住地傷心了。

「表姊，前面好像出車禍了。」表妹輕聲說。

何思悅睇了她一眼，「趕緊回家吧。」她拉着表妹的手就想立刻離開。

「咦？」表妹看着遠遠站在對面的人，「表姊，我好像看到那個人了。」

何思悅不為所動，繼續走着。

表妹疑惑地說：「他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是不是出車禍的人跟他有關係？」

他傷心？聽到他傷心，何思悅莫名地走不開了，二十幾年養成的習慣，只要王博倫傷心，她便陪着，只要他開心，她同他一起開心，無論他開心與否，她都會在他身邊。

走啊，走啊！何思悅，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沒出息，他怎麼樣關你什麼事情，你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快走快走！她在心裏催促着，可腳步卻怎麼也邁不開。

表妹扯了一下她的手，「表姊，你快看，是那個人，真的是欸.」

她不想看，一點也不想看，有多遠就想走多遠，她一點也不想看到他，拜託，不要讓她看到他，看到他，她會忍不住地想留在他身邊。

「表姊，那個人幹嘛一副要自殺的樣子啊，看着好嚇人。」表妹終於不再拉何思悅的手了，反而躲在了何思悅的身後，一副害怕的樣子。

何思悅一楞，忽然想起王博倫說過的那個夢，他說他夢見她出車禍死了，所以他恍然大悟，原來他愛她。

她還記得他當時說起這件事情時臉上的神情，他絕對不是開玩笑，因此她說她一定會小心，不會讓她自己出車禍，讓他放心。

何思悅驚懼地轉過頭，隔着人群看清了王博倫的身影，她的心同樣地疼了，呼吸一口氣都疼，這種疼讓她忘乎所以地跑了過去。

王博倫，她在這裏，他在看什麼，他這個笨蛋，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她活蹦亂跳地在這裏呢。

第一次，她相信了，王博倫是真的愛她，如果不愛，他為什麼一副心死了的模樣，如果不愛，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寵她、疼她。

這些她都知道，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她面對他的愛時她無法去相信，更無法相信有一天童話故事般的幸福會照耀在她的身上，幸福太突然，隨即變得很虛幻。

她又蠢又笨，虛幻的另一面就是真實啊，如果她勇敢一點、膽大一點，去抹開虛幻，那麼她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可她卻不敢也不信。

他這麼愛她，她為什麼要不信他，為什麼要折磨他、折磨她自己，她真的是一個大傻瓜。淚珠隨着奔跑順着臉頰不斷地掉落，也不去看別人的目光是多麼的怪異，她只知道，有一個人在等她。

「王博倫！」

溫暖的小手牽着他的手，將他從黑白無聲的世界裏拉了出來，光芒四射的七彩令他的眼睛幾乎睜不開，等他努力睜開眼，他看清楚了來人，「小悅。」他的聲音如瀕臨死亡，常年在病床上掙扎的人，在徹底的無望之後，那股憔悴悲涼幾乎刻進了他的骨子裏。

這就是愛她的人。何思悅的餘光瞄向了車禍現場，在看到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球鞋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咬着牙、忍着淚，拉着他離開，他們需要一個地方，只屬於他們的地方。

何思悅拉着王博倫回家了，回了他的公寓。從他的口袋裏摸出他家的鑰匙，她打開門，抓着他走了進去，他好像是她的傀儡一般，毫無聲息。她胡亂地按下了電燈的開關，便一轉頭撞進了他的胸懷裏。

「王博倫、王博倫……」她傻乎乎地只會叫他的名字，眼淚顆顆地掉著，她心痛地看着他，「我不該不相信你，你愛我，我相信你。」

王博倫始終凝視着她，半晌，抬起手掌輕撫着她的臉頰，「是你？我是不是在作夢？」

何思悅一楞，在他黑眸里只看到傻傻的自己。她用力地捧住他的臉，「不是作夢，是我。」

她衝動地親了他一口，「感受到了沒，是我在親你，王博倫，不是夢，真的不是夢。」

他的眼失神地望着她，「是真的？」

她又急又怕地用力跺了一腳，雙手伸到他的腦後，用力往下一拉，小嘴用力地吻住他的薄唇，甚至故意用貝齒咬了他一下，不重，卻留下了淡淡的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