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人人為己

滿院縞素，汐顏心裡一片涼意，偌大的府邸，從前還有父親一個男兒，現在就只剩下幾個女人。莫名的陰冷，襲擊了她的全身。

哭喪生越來越近。

忽然，她聽到了大吵大鬧的聲音，皺眉頓住，「現在是誰在操持喪事？」她可不相信鄧姨娘，沒準現在那女人也昏倒在哪裡，一堆人伺候著呢。

迎面而來的是自己的大丫鬟春歸，春歸還是老樣子，再著急時也不會大嚷大叫，亂了分寸。

「怎麼了春歸？」

春歸眉頭微蹙，低聲說：「是鄧姨娘的娘家人來了，和容二老爺打起來了！」

「有沒有聽出來，是為了什麼事？」

「好像是為了承襲爵位一事。」

父親就有一個兒子，是汐顏的胞兄，在她八歲的時候就死了。現在容氏長房沒有一個男人，二房倒是有幾個男兒。

汐顏當然還記得這麼一齣子事，鄧姨娘是父親的二房，一直都溫婉賢淑，一心向佛。汐顏的母親杜氏死得很早，鄧姨娘一直忽略自己親生女兒，對汐顏悉心照料，百依百順。

但是汐顏記得她在父親死後，從前的美好面目全部變了，她開始爭奪容國公府一切好東西，甚至開始咄咄逼人，想把汐顏趕出容府。

「我知道了。咱們去看看。」

「姑娘的臉頰可還好？」春歸看她蒙著面紗，也看不出臉上的痘珠怎麼樣？

「沒什麼大問題。」汐顏握了握她的手。

她們一行經過後院的紫翠湖，汐顏頓住了腳步。

這是秋淑溺死的地方……

汐顏記得，秋淑是父親從關外回來，途中撿來的孩子，她也是從小就做了汐顏當大丫鬟。

汐顏有四個大丫鬟——春歸穩重能幹；夏月心直口快；秋淑膽小軟弱；冬畫機靈可愛。她們各個都有自己專長的手藝，把汐顏照顧的無微不至。

但是，在這往後的幾年裡，她們四人相繼死去，死法不一。以至後來，汐顏身邊一度沒有一個可以用的人，所以很多事，她開始去和風吟商量，去徵求她的意見，甚至很多事，風吟完全替她做主了。

上一世，汐顏還會想是不是自己克家人——祖母，母親，父親，哥哥，表姐，甚至是四個丫鬟都接連死去……

但是現在想想，自己也沒逃過早死一劫。一行人出了後院，穿過長廊，來到了前院。

汐顏遠遠就看到，正堂里放著父親的棺材。而風吟就站在一側，冷眼看著外面爭得面紅耳赤的兩家人。她一身的冷凝之氣，與他們形成了兩個極端。

汐顏心底笑了一聲，這個時候好像那棺材里躺著的男人，真成了她的親父親，讓她那般維護。

風吟看到汐顏后，換臉一般嘴角立即挽出了一個笑，柔聲叫：「姐姐。」

汐顏記得，五年前的這個時候，自己曾特別感謝風吟和自己一條戰線，幫著自己處理父親的後事，她也多次在自己面前，對鄧姨娘和大姐姐的做法表示過不恥。

「讓開，小姐來了！」夏月推開圍在一邊的人。

一身白麻衣，一面白紗蒙面，汐顏誰也沒有看，徑自走進大堂，跪在紙盆前磕了幾個頭，然後起身站在棺材的一端，白紗後面的雙眼，冷冷地看著鄧姨娘和容二老爺。

汐顏的到來，讓原本爭吵的二人，暫停了一刻。不管怎麼樣，她都是容府的嫡女，是容國公生前最疼愛的女兒。

「汐顏啊……」鄧姨娘正要上前說什麼，被汐顏冷聲打斷，「二老爺，鄧姨娘，你們是不想讓父親在九泉之下瞑目了吧？」

她的第一句話，就讓二人震了一下。

從前只知道玩鬧的汐顏，怎麼會說出這種話，怎麼會一夜之間有了這樣一股凜然的氣場？

他們臉色都有些訕訕的，有點欲言又止。

特別是鄧姨娘，在丈夫死去的幾日，竟然還有工夫化妝，汐顏已經知道她的真面目，此刻看她明艷妝容，心裡只覺得作嘔。

鄧姨娘拿出長輩的姿態來，看著汐顏道：「汐顏啊，現在是大人們在談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你要知道，我們才是一家人，我做什麼都是為了容府和你啊！」

汐顏笑了一下，道：「姨娘錯了，我是容府的嫡女，容府現在已經沒有了當家人，我理應是這個當家人。怎麼能讓姨娘為容府操這份心呢？姨娘若是想做當家人，恐怕已經遲了，因為你沒有在父親活著的時候，讓他升你為夫人。」

「你……」

這個一直是鄧姨娘心裡的痛。

母親已經過世多年，而自從嫁入容府後，鄧氏一直是姨娘。縱然是母親死後，她也沒能改變她的身份，讓父親升她為當家主母。

「汐顏，老爺的爵位總有人要襲，如果不在本家人裡面選一個，難道是你這個女兒來襲？」

汐顏貼著父親的棺材，冷聲道：「我可不管你們的侄子、兒子，有多大的能力，有多麼優秀！他們若是真有本事的話，可以自己去掙一個國公來。搶別人的有什麼光彩？況且你們也真是好笑，這襲爵的事情，是我們能當家作主的事情嗎？你們吵什麼勁兒？這都得皇上說了算。」

汐顏說著環視了底下，面面相覷的眾人，笑道：「不過，你們都知道，我最喜歡看熱鬧了，所以啊，看你們爭個你死我活，也挺有趣的……」

「你說什麼？！」

兩個人異口同聲，那容二老爺的嘴都要氣歪了。

汐顏笑道：「二叔，姨娘別動怒啊，你們這樣爭我也能理解，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但是，咱們容府沒有嫡子啊，所以世襲是不可能的了，也頂多就是在容氏親戚中，找出一個有資格承襲的旁系。我覺得鄧姨娘的侄子就挺好的，這些年跟著父親南征北戰，屢屢傳來戰績，他承這個襲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就說，汐顏還是懂事的，不愧姨娘疼你！」鄧姨娘，忙開心道。

汐顏笑了一下，她自然是知道最後承襲的人是誰，「不過呢，我也覺得，二老爺晚出生了幾年，沒有襲了祖父的爵位，這個心裡想必一直都不是個滋味吧？如今怎麼著，也該輪到你二房子孫，嘗嘗當國公是什麼滋味了。而且，大堂哥一直又是一個穩重有加，文武全才的人，這個爵位本該由他來襲……」

「聽到嗎？汐顏都這麼說，若是大哥在時，他也會聽汐顏的建議。這裡，哪輪到你這個婆娘說話！」

汐顏看著得意洋洋的二叔，又說：「但是我又覺得，這個爵位原是世襲，只能襲嫡子，可是父親並無兒子。那麼這個爵位一事啊，應該終止了，誰也襲不著……」

「你……」兩個人都覺得這個蒙上白紗的女孩，今天像吃了什麼葯一樣，成熟了很多。

汐顏忽然冷眼看著他們：「我希望二叔和鄧姨娘如果有什麼大事要討論，還是出去說！別再這裡擾了父親，也給自己留點做長輩的樣子，別讓人瞧不起！搶來的東西再好也不是自己的。」

「臭丫頭，」二老爺從下面沖了上來，氣地揚起手掌，想要打汐顏。

這時站在棺材另一邊的風吟，一下沖了過來，攔在汐顏面前。

汐顏心一動，推開了她，冷冷說，「二老爺想做什麼？在父親靈前打我嗎？看來二老爺對父親積怨很深，所以，終於等到父親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襲走這爵，所以不容許別人多說一句，是這樣嗎？」

「可不是？汐顏你是不知道啊，你昏迷的這兩天，二老爺一直在這裡嚷嚷著，好像大容府已經沒有人了一樣，我是看不慣，怕擾了老爺的魂魄，才……」

「姨娘能這樣想啊，也不枉父親生前疼愛你！」

汐顏的氣勢，讓容二老爺的手還是慢慢地放了下來。

「哎呀，二老爺，汐顏畢竟一個孩子家，你這樣跑上去，真是有失顏面，老爺知道，該怪罪了！」?

……

這邊正鬧鬧哄哄的，忽然有人傳報：「九王爺到。」

汐顏心裡咯噔一聲，她知道今天會有人來，但是絕不是他。

滿院人齊齊跪下，「參見九王爺。」

九王爺，褚皇的第九個兒子，九皇子褚冽。年僅十歲時，便果敢地主動請纓隨軍出戰，憑藉智勇謀略，取得戰績，被皇帝封為全安王，是九個皇子中第一個封王的人。

汐顏仍愣在原地沒有下跪，眼睛直直看著越走越近的男人，這個昨日要賜死他的男人。

褚冽也看到了站著的汐顏，他冷冷掃了她一眼，看到她蒙著面紗，微皺了一下眉頭。汐顏回過神來，也咬牙跪了下去。

這時，褚冽淡聲說：「你們都起來吧！本王是奉父皇之命，前來送容國公一程。」

容二老爺連忙迎了上去，殷勤地說了幾句奉承的話。

褚冽點了點頭，看著劍拔弩張的幾個人，說：「不是說今天出殯嗎？你們在做什麼？」

容二老爺面帶笑意，「是今天出殯。只是臣還想問一問王爺，大老爺的爵位要襲給誰？」

「哦？原來你們在討論這個，怪不得這麼熱鬧！」他掃了一眼院內穿著喪服的眾人。

「是啊，人不都是為自己而活嗎？華普大陸分裂后，普國也就七百多年的歷史，咱們容家的先祖跟著皇帝打天下，也算是開過元勛得來個公爵，傳來好多代終於到了父親手中，但是父親膝下無子，世襲本該終止了……但是這個美事，自然該有容氏其他人來搶。至於一些外人，想必是覺得這幾年陪父親打了幾年仗，也該承個襲，討個好什麼的吧？」汐顏滿口嘲諷。

褚冽看了一眼蒙著面紗的女子，微微皺眉：「眼下給容公出殯才是正事。至於襲爵的事情，想必父皇的聖旨這兩日就會下來。本王也會建議，從容氏一族挑選一位出眾的人。」

「那謝謝九王了。」容二老爺聽后，得意地看了一眼站在一邊臉色很差的鄧姨娘。

汐顏走到管家旁邊，柔聲說：「王管家，現在按照規矩來吧。」說完看了看鄧姨娘他們，大聲說：「父親很快就要下葬，我希望某些人先收起自己丑惡的嘴臉！別讓父親泉下不得安寧。不然，我這個嫡女一定不會讓她的日子好過！」

說完，她轉身大步走到容二老爺跟前，說：「二叔，你來做主吧！午飯之後下葬的事宜，希望您多操些心，這幾日花費很多，如果錢緊的話，我先去我娘的花店和醫館支來。」

汐顏沒忘記外祖父，外祖母送給母親作為出嫁時的嫁妝——醫館和花店。這兩處，一直以來都是由她的表哥和表姐替她經營。在京城的名號也是相當響亮的。

而這兩個店的老闆署名一直都是容汐顏。

汐顏無視嘴巴都要氣歪掉的鄧姨娘，走到她的女兒跟前，小聲說，「大姐姐，這幾天你也要當心你的臉頰，不要用任何人送的胭脂、美顏膏之類的。不然你懂的，就是我的下場哦……」

說完，她朝身後一臉純美的風吟，扯了一下嘴角。

「什麼，什麼意思？」容汐芙傻乎乎地問著，「哎，汐顏……」

……

這晚，直到天色全部濃黑以後，送殯隊伍才回來。

汐顏經過容氏二房的小容府，裡面傳來熱熱鬧鬧的聲音，與大容府的冷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是啊，父親有兩個女兒；二老爺有三個兒子。可不是人家才熱鬧嘛。

雪又飄了下來，汐顏站在大門口前，往裡看著黑漆漆、空落落的容府，她都記不起自己當初是怎麼熬過來的了。

「你為什麼總蒙著臉？」褚冽忽然站在她旁邊。

原來他還沒走。

汐顏笑笑，「你沒有聽坊間的傳聞嗎？普國繁曳城第一美女已經毀容變成醜八怪了。我這張臉要是不蒙住的話，嚇到人了豈不是罪過？」

「容貌有什麼要緊！是你自己在意罷了。」他還是那樣冷冽，見汐顏沒有動作，又說：「要不要傳太醫給你看看？」

「不用了。」汐顏說完福了一下身，抬腳準備離開。

「你好像對我頗有敵意？」

汐顏定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父親是為了幫你們褚家鞏固江山，抵禦外敵而死，難道你想讓我對你感激涕零？」

「你知不知道，說這些話足以叛你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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