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差五分就十點,有他在這監視自己,恐怕也練不出個所以然,不如乾脆把用具拿去櫃枱還,今天先練習到這裏。
她右手拿着球拍,左手拿着球,走到他面前,仰頭,黝黑的眼珠靜靜凝望着有些失神的他。
「你是來、呼……監視我的嗎?」
聞言,莫卓剛濃眉瞬間一揚,惡狠狠地瞪視她。她在說什麼鬼話?他幹麼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特地跑來監視她?
憑她這副風吹來就要倒的模樣,給她一年時間練球,也未必可以打回他的重炮回擊。
還有,她講話就講話,喘什麼氣啊,影響他!
他雙手依然插在口袋裏,仗着一百八十七公分的優越身高,睥睨着她,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堵住她的嘴,卻赫然發現自己不管怎麼說都不對。
說對,他就是來監視她的,這怎麼可能,他根本沒把明天的比賽放在眼裏,幹麼發神經跑來監視她,可笑。
但如果說不對,他不是來監視她的,這好像也不太對勁,因為他人剛好站在網球場里,而且剛剛還鬼使神差脫口喊了她一聲。
但總不能老實跟她講,看她練得這麼賣力的蠢樣,實在很、很……礙他的眼吧,這多殘忍。
Speechless,speechless,thatshowyoumakemefeel
無法言語,難以言喻,那就是你給我的感覺
ThoughImwithyouIamlostforwordsandnothingisforreal
可遇不可及,美得不真實
Yourloveismagical,thatshowIfeel
你的愛是如此的不可思議,這就是給我的感覺
ButinyourpresenceIamlostforwords
可你一出現,我卻說不出話來
「喂,你幹麼都不說話?」洛華思眉心微蹙,神情不解,看他突然粗魯地一把扯掉耳機,轉頭,惡瞪向自己。
莫卓剛甩甩頭,想要甩開宛如咒語般的歌詞與旋律。這見鬼的歌詞,到底是誰寫的啊?
最可怕的是,歌詞跟他居然不約而同都「說不出話來」……他對她才沒有什麼愛,別自己嚇自己。
「你的眼鏡呢?不要以為自己不戴眼鏡,露出一臉可憐相,就可以到處博得同情。」他沒好氣地說,雙眼直勾勾盯着她猛瞧。
奇怪,她不過就是少了一副丑眼鏡,怎麼整個人瞬間跟着亮起來?尤其是她炙熱的體溫、微喘的氣息,每一項都重重影響到他的呼吸,真會作怪啊她!
「我哪有一臉可憐相。」她躲開他灼熱的視線,半側過臉。「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沒戴眼鏡是怕練球中會摔壞,所以才改戴拋棄式隱形眼鏡,又不是以後都不戴眼鏡了。」
感覺他仍舊緊盯着自己,她乾脆抬起一隻手假裝擦汗,實則稍稍遮住自己的臉。
平常習慣戴眼鏡,突然沒戴,感覺就像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偏偏他還一直盯着猛看。
她看起來很奇怪嗎?
莫卓剛察覺到她的迴避,心裏突然竄起一陣不痛快,正想開口虧她幾句,卻剛好看見她臉頰紅通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運動的關係,總之,話滾到嘴邊后,就再也出不來了。他索性別開視線,免得越盯着她看,心裏越覺得古怪。
「先走吧,快十點了。」他命令。「我去關燈。」
「喔,我來鎖門。」她附和。
兩人分工合作,沒兩、三下就收拾妥當。
踏出網球場后,洛華思正要開口跟他說聲再見,就看見他濃眉攏成兩座小山,瞪視她的右手。
又怎麼了?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隱隱含怒的俊臉,不懂自己又哪裏惹他不痛快了。不過是個大三生,少爺脾氣還真不小耶!難怪前幾位家教都受不了。
莫卓剛看着眼前細瘦的手臂,比之前更紅腫不堪,現在又沒有在比賽,她還用右手握拍,增加手的負擔,連這種基本常識也不懂,那個教練到底會不會教啊,真火大!
「左手拿拍。」他難得好心,開口點化點化她。
「什麼?」她狐疑地皺眉。自己想用哪一手拿拍子,關他什麼事,而且還凶神惡煞的,想嚇誰?
「我說,球拍用左手拿。」說到最後,他乾脆直接把球拍從她手中搶過來,這一拿,才發現社區提供的球拍,還真不是普通的爛。
他拿起球拍,在半空中隨便揮個兩下。
刷!刷!
搞什麼,這是屠龍刀還是球拍啊?見鬼的重成這樣!
這把屠龍刀連他拿都嫌重,看看她那隻不到自己一半粗,又沒什麼肌肉的手臂,想用這支球拍接他的殺球,根本是天方夜譚。
「為什麼?」她見他搶走自己的球拍后,臭屁的在半空中用力揮了兩下,就有點沮喪。
本來她就已經夠沒信心了,現在看他隨便揮兩下,不管是動作之標準或力道之猛,都遠遠在自己之上,她忍不住想,唉!自己明天贏他的機率,大概跟零一樣多吧。不過,就算這樣,她明天還是會全力以赴,絕不會臨陣脫逃。
對她來說,困難是拿來突破的,不是拿來當成逃避的藉口,說不定會有奇蹟出現,現在就放棄還太早。
「平常練球,右手已經很吃力,除非上場比賽,必須單靠右手擊球時,才會讓球拍全部重量交由右手承擔,其餘時間,哪怕只是發球前,或者是等待對手回擊過來的那一點時間,都應該用右手握拍,並將球拍放在左手上,讓左手承擔大部分的重量,等到真正揮拍時再放開左手。如果你還有一點腦子,就應該懂得好好保護自己的右手。」懂了沒,弱不禁風的笨女人。
他難得開金口教人,一說就是一長串。
「你對網球懂好多喔。」她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只是簡單的拿拍動作,也有這麼多學問。
他睨了她一眼,從她眼中瞧出幾分崇拜,意氣風發地從鼻孔哼了一聲,再次強調。「這是常識。」
「你為什麼願意跟我說這些?」洛華思靜靜地看着他,眉心微蹙,眼裏有困惑,也有感謝。他是看她輸定了,才給予同情的建議?
「呃?」他也想問問自己。
莫卓剛被她那雙眼睛看得心慌,向來能言善道的舌頭,像打了結,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
「是不是看過我慘不忍睹的球技后,知道我明天根本贏不了你,於心不忍才開口指點我?」她自嘲笑了一下,輕輕嘆了一口氣。「唉……」
聽見她的話,又耳尖地把她失落的嘆息聲一絲不漏地收進耳朵里,他心頭古怪一震,居然興起想要安慰她的念頭。
「喂,你清朝人喔?」從沒跟女孩子講過好聽話,他彆扭地說着,神色不定。「才開口講幾個字,就塞了一堆成語。」一律用白話文溝通,她是有困難嗎。
「不肯正面回答就表示我說對了。」看着他不太自然的表情,一副像是被人說中心事的模樣,她垂下雙眼,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淺笑。「看來我明天好像輸定了。」
看着她,莫卓剛還沒弄清心裏那股酸酸的感覺是什麼,幾句話已搶先衝出口,當場安慰起人來。
「比賽的事沒人能夠說得准,就算勝券在握,不到最後一刻,永遠都不知道誰贏誰輸。」他這是在幹麼,自己詛咒自己嗎?他表情僵硬,動作變得極為不自然,像故障的機械人。
「嗯。」她聽了,雙眼定定地看向他,欣慰一笑,眼眸乍放出一股溫暖亮光。「謝謝你的安慰。」
「誰說我剛才是在安慰你,少自作多情。」他揚嗓反駁,匆匆轉開眼,總覺得自己體內有塊地方,被她剛剛的眼神一舉擊中。
簡直活見鬼!
「明天六點球場上見。」洛華思拿過他手中的球拍,這次記得用左手拿,往前走了幾步后,停下,朝他揮揮手。
「要準時到,我已經約了要慶祝的朋—」話說到一半,他瞪大雙眼,讓後半段的話自動在嘴裏消失。
他小心地瞥她一眼,發現她臉色重重一沉,猛然驚覺,這些話根本就是在別人的傷口上灑鹽巴,千萬別當場給他哭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