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不老容顏

第二百零四章 不老容顏

二十年前。

茅草屋內,魏筠謹在床前左右踱步,深知此毒已是無葯可解,但隨着安秉生的再次出現,飄落在半空的心猶如被一片雲彩托住一般,生命頓時有了希冀。

滿臉愁雲的安秉生正為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的同心號著脈,在心裏已是譴責了自己無數次。

為什麼沒有早一點醒過來?這樣便可以早一點趕回京城,同心的身子也不至於虛弱到如此地步了。

「安少俠!可還有救?」等待許久后,魏筠謹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始詢問。

「毒已侵入心脈,恐怕…」安秉生無奈搖頭道,雖說他也懂此毒的製法,可惜沒能在剛剛毒發之時控制病情,現在也是回天乏術了。

「為什麼?」魏筠謹垂下雙眸,內心的劇痛疼得自己難以喘息,唯一的一顆救命稻草在頃刻間也斷了……

「除非……」安秉生一臉疼惜地望着同心蒼白的臉頰,可她的臉依然還是如此地美麗動人。

「除非什麼?」魏筠謹立刻轉憂為喜,一臉充滿希冀地看着他。

「金針渡血!」安秉生堅定地說出四字來。

魏筠謹一臉茫然,對於醫術方面,他並不懂是何意。

祥晉卻兩眼驚訝起來,衝到安秉生跟前,「少爺不可!此法只是一個傳聞,從古至今未有成功的先例,實在是太冒險了!」

安秉生淡然一笑,一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這十年來我親嘗各種草藥、毒藥,為了就是萬不得已之時用這個法子。我的血至今已是百毒不侵,倘若將我的血與心兒的血交換,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不行!少爺,您是安家唯一的子嗣了,如今您都還沒有娶妻生子,怎麼可以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呢?」楚碧也急聲勸道。

「安家不是還有柔兒這個血脈嗎?如今她和少卿也生了三個孩子了,他們都是安家的希望,我也不算愧對天上的阿瑪了。」

看着祥晉和楚碧一臉擔憂難過的神情,又寬慰道,「大不了,我與心兒共赴黃泉,人生自古誰無死阿!」眼神篤定,「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要儘力一試。」

楚碧忍不住靠在祥晉的懷裏小聲啜泣,原來從一開始少爺就想到了這個法子,一開始就決定要為心兒姑娘捨命。

祥晉一邊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一邊心急如焚,他明白一旦公子作出了決定,無人可以更改,尤其碰上心兒姑娘,此事更是板上釘釘了。

魏筠謹聽了也大為震驚,雖說此法具體如何實施他不懂,但是以血換血之後,那安秉生豈不是……

一縷陽光灑進屋內,刺的同心的雙眼微微發痛,吃力睜開時,卻是魏筠謹那張俊朗的臉龐垂直逼入,有些疑惑地開口,「我這是……?」

同心感到手臂有些疼痛,可是身體上卻沒有絲毫毒發的難受了。

「你醒了?」魏筠謹的眸底頓時發亮,喜出望外道。

「怎麼回事?我記得昨日看到安大哥了。」同心依稀記得昏迷之前,與安秉生再度重逢。

魏筠謹臉上陡然浮現出悲傷,稍加猶豫了片刻,知曉紙終究是包不住火,低聲道,「他……他為了救你,將自己的血注入你的體內,而他……」

「他怎麼了?」同心猛地抓住魏筠謹的袖子,使勁坐了起來,急切道,「帶我去見他!」

魏筠謹扶著身體仍很虛弱的同心出了房門,來到隔壁的一間草屋中,只見祥晉、楚碧癱倒在床榻旁,安秉生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微閉着雙眼。

同心加快了腳步,魏筠謹也未留神,便見一個看似纖弱的身子重重地摔倒在了床邊。

眾人見狀急忙將她扶起,隨着這一聲響,安秉生也緩緩睜開了雙眼。

對上同心含淚的雙眸,刻意擠出了一個平常的微笑,「心兒,你……醒了!」

「安大哥!你這是何苦?同心如今已是生無可戀,怎麼值得你捨棄性命救我?」話音未落,淚已悄然滑落至同心的臉龐。

「愛了,此生無憾,死了,亦無怨無悔。我答應過,只要今生……尚存一絲氣息,也要舍我護你而活。君子之諾,言出必行。」安秉生虛弱地寬慰道。

「我三番五次辜負你,實在是無顏再接受你的諾言!」同心垂下雙眸,愧疚道。

「不,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為我好好活着。代替我的雙眼,看遍世間的繁花似錦、雲舒雲卷,代替我的雙腳踏遍世間的山川河流、天涯海角。」

暢想着來生,安秉生的眼角露出一絲美好,聲音卻是越發低垂。「今生能夠與你相遇,為你而死,此生無憾!若有來生,我必定要比他更早遇到你,娶你為妻,執子之手,永不分離!」

聽了他的話,同心只覺得如鯁在喉,神情也突然認真起來,「為何……為何還要等到來世?如今我已不是皇后,你可願意娶我?」

若是放在往日,安秉生定會欣喜流淚,可是如今,安秉生卻是神色黯然,稍稍撇過頭去,「不!我已是燈枯油盡之軀,決不能……」

「安大哥,求求你不要拒絕!今生能做你的妻子,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時、只有一刻,余願足矣!」同心的聲音越發的哽咽,眼裏卻充滿了乞求。

安秉生無奈地笑了笑,無力昏睡了過去。

……

魏筠謹、祥晉和楚碧立刻張羅起來,紅緞紅錦,喜燭喜帕,鳳冠霞帔,喜服喜冠,應有盡有,而同心卻安靜地坐在床邊,一直握著安秉生的手未曾放開。

黑夜漸漸吞噬了天空中最後一片光亮,茅草屋內被大紅的蠟燭照的燈火通明。

「一拜天地!」

「再拜!」

「夫妻……對拜……」

祥晉本是扶著安秉生虛弱的身子,卻發現越來越沉重起來,直到安秉生轉過身與同心相對時,身體猛然向地面狠狠砸了去,祥晉心一顫抖,也頓時不經意撒了手。

「少爺!」

「少爺!」

「安少俠!」

眾人一陣驚呼,同心立刻扯去蓋頭,跪倒在地,將尚存一絲氣息的安秉生摟入懷中。

「安大哥!你怎麼樣了?」

耳邊是女子急迫的聲音,而安秉生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喘息道,「我想去…去看看星空!」

同心哭着點了點頭,便讓祥晉將安秉生背出了屋外。

冷風徐徐吹在同心和安秉生的臉上,二人同靠一棵參天大樹旁,緊相依偎。

「如此……良辰,如此……美景,如此……佳人,夫復何求?」安秉生痴痴地望着同心潔白無瑕的臉龐。

同心紅着眼,失聲喚道,「安大哥。」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你……怎麼……怎麼還這麼見外地叫我?」安秉生溫和地笑道。

同心直了直身子,伸手輕輕撫摸著安秉生已無一絲血色的面龐,強忍住淚水,哽咽道,「秉生,多陪陪我!」

「同心,你知道我為何喜歡種茶花嗎?」

「因為……因為……你要用茶救人。」同心小聲抽泣道。

安秉生伸手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溫聲道,「你只……說對了一半,其實……其實是我的額娘……她的家鄉琅鎮盛產茶花,所以……所以我為了思念她,便……喜歡種……」

話音未落,安秉生的嘴角忽然一出一股鮮血,嚇得同心急忙用手去擦,「秉生,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安秉生一把抓住同心的一隻手,神色突然嚴肅起來,「心兒,你冷靜一點,你先聽我說。我……雖未像神農親嘗百草,但這些年吞噬的那些草藥足以令我的血有……有解百毒的功效,還有你眉心的這顆硃砂痣也會慢慢消失。如若三年之後,你的身體沒有出現排異現象,這一世,定保你……你容顏不老,青春……永駐……」

同心的眼裏剛浮現一絲詫異,安秉生的手從她的手背瞬間滑落。

坐在地上的同心漸漸失了知覺,卻依然抱着身旁的人,痛到無淚,直到天際出現兩個交融的紅色身影逐漸被初升的朝陽照得越發耀眼……

「心兒姑娘!這是少爺要我交給你的。」祥晉舉起一封寫着『休書』兩個大字的書信遞向同心。

同心滿眼驚訝,卻不震驚,他愛她,竟愛得如此周全。

緩緩伸出顫抖的手接過,小心翼翼疊好放入袖子裏,嘴角浮現一抹苦笑,「我若一日不拆,便一日是安秉生的妻子!」

祥晉微微皺眉,忍不住低聲勸道,「心兒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少爺他……他也是為了你好,你就……」

「這才是少爺愛的富察同心呀!」楚碧忽的打斷了祥晉的勸阻,微微揚起嘴角,「我終於明白少爺為什麼那麼愛你,心兒姑娘,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我……」同心微微語頓,的確心中還沒有打算。

楚碧微微一笑,柔聲道,「少爺一生喜愛雲遊四海,到處施藥救人,祥晉醫術也頗有造詣,就讓我們繼續替他完成心愿,就先告辭了!」

心愿?看着祥晉與楚碧離去的聲影,同心似乎已經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你不準備回宮么?」待他們離去,魏筠謹低聲問道,其實心中已有了答案,可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問了,心裏總會踏實一些。

「寵辱之道,窮達之運,得喪之理,死生之情,盡知之矣。以後無論我以怎樣的一種方式活着都無關緊要了。」同心微微揚起唇角,眼角也閃現一份釋然。

富貴皆如浮雲,人生的大起大落,也都塵埃落定,至於深宮,她再也回不去了。

……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杭州的琅鎮玉波湖旁從此多了一個國色天香的茶花女,簡陋的茅草屋中,供起來的排位上寫的是『亡夫安秉生之墓』。

寂靜的歲月,平淡如水,種茶採茶之後,自娛自樂。

閑靜時撫琴:琴聲悠揚,婉轉悅耳。

心暢時吟詩:無人問我粥可溫,無人陪我立黃昏。花開花落望穿秋,冬去春來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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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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