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錐心刺骨
「夏青，你先聽我說！」
夏青倏地頓住了手中的動作，也屈膝跪倒在同心的面前，輕聲道，「娘娘，您說吧。」
同心心塞地微微勾起唇角，略微哽咽道，「你說得對，有了一次保不齊就會有二次，所以我不想讓這孩子再留在皇宮了。璉兒走後，我更不敢再讓孩子冒丁點險了，若是留在皇宮就要以命來做代價，那我寧願他們從來就沒有身在皇家。」
「永琮真的很喜歡你，我也看得出你是真心疼他。我想既然你們這麼有緣，不如今後……讓琮兒做你的孩子可好？」
夏青還未在震驚中緩過神來，而邊再次傳來類似乞求的哽咽聲。
「夏青，我求求你了，你和弘晝帶着琮兒離開京城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我只想讓他一世平安。」
夏青握住同心的手，難以置通道，「可是……娘娘您捨得嗎？琮兒可是您的命根子呀！」
舍不捨得，同心都必須讓永琮離開皇宮，因為自己的時日恐怕不多了。昨夜似乎身子上輕微出現了當年毒發的異樣，她應該撐不了多久了。
可這些她不敢告訴夏青，更不敢對弘曆說，她不想讓眾人為她難過，更不想讓弘曆因此一蹶不振。
「夏青，只要可以讓琮兒平平安安地長大，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夏青倏地濕了眼眶，淚珠不聽使喚地湧出，「娘娘，您知道臣妾為何這麼喜歡琮兒嗎？當年泰兒走了，臣妾的身子日漸消瘦，後來連肚子裏的那個孩子也……也沒有保住。這麼多年過去了，大夫說我……我可能不會再有孩子了。」
聽了她的話，同心心底一驚，問道，「這些……這些你怎麼都沒有告訴過我？」
「這些都過去了，曾經臣妾也不想活了，可弘晝他陪我挺過來了。」夏青稍稍止住哭聲，微微扯了扯唇角。
同心抱住夏青顫抖的身子，哽聲道，「那從今往後，便讓琮兒代替泰兒吧，對於泰兒的死，我一直都欠你一句『對不起』……」
「都過去了，娘娘，無需再介懷。」
二人抱着默默流幹了眼角的淚后，才緩緩起身。
夏青望了一眼熟睡的琮兒，擰著眉心，低聲問道「可是……可是皇上他會答應嗎？」
「此事先不要告訴皇上，你和弘晝今夜就帶着他走，我會親自給皇上一個交代的。」當同心再抱起永琮時，雙手已經忍不住顫抖。
只有她自己知曉，應該又是體內的毒在作祟了。
夏青急忙接過孩子，有些擔憂道，「琮兒的病還沒有好，不如再多呆幾天，讓您再多看看他。」
「不行！」同心說得有些堅決，對上夏青有些疑惑的目光，遂又緩聲道，「早晚都要走，若是再拖下去，怕被皇上發現了，就走不了了。」
「這……」夏青擰著眉心，遲疑了片刻后，道，「娘娘，我們一定會照顧好琮兒的，您和皇上一定要來看他啊。」
同心將為永琮披上一張小錦被，低頭親了親他的小額頭，淚水再次滑落，可是她卻立馬轉過了身，哭着催促道，「夏青，你們快走吧，弘晝會在宮門接應的。」
「娘娘，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夏青恍然大悟道。
同心的牙齒已經開始打顫，身上有幾處彷彿蟲子在啃咬，她又出聲道，「你們快走吧，別問這麼多了。」
夏青望了一眼她顫抖的背影，狠下心腸，便抱着永琮出了寢殿。
這一切，同心的確早有安排，以致於夏青抱着孩子一路無阻地到了神武門。
外面的大雨似乎已經漸停，同心的全身都在忍受蟲子的啃噬，最後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進殿中時，沒有了知覺。
……
天剛亮，長春宮便有人來養心殿稟報，七阿哥的身子已經好了。
弘曆這才安心地去了早朝，今日的整事特別多，下了早朝後，弘曆又在御書房同幾個大臣商議了兩個時辰，才得空下來。
期間連茶都未曾喝過，又匆忙趕往了長春宮。
弘曆到時，恰巧趕上午膳的時辰，同心已經坐在偏殿等著了。
一進屋子，他便察覺到同心略顯蒼白的臉，急聲問道，「心兒，你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同心笑着搖了搖頭，拉着他的手坐下，道，「我沒事，倒是你忙了一個上午，該用膳了。」
「真的沒事？」弘曆有些擔憂地問道。
同心咬了咬發白的唇瓣，淺淺笑道，「就昨夜休息得不好，等用過膳再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弘曆剛碰上筷子，聽了這話，又起身道，「你先用膳，用了便去休息，昨夜定是照顧琮兒累著了。朕先去寢殿看看琮兒，再回來用膳。」
「弘曆！」同心有些激動地抓住他的手，又溫聲道，「用過膳再去吧。」
「朕還不餓。」弘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鬆開道，「朕就看一眼。」
豈料同心卻抓得更緊了，低聲道，「琮兒不在寢殿。」
「哦。」弘曆遂又坐下，拿起筷子為同心添了菜，笑着問道，「可是夏青帶着琮兒去御花園玩了？」
見同心低着頭扒飯沒有回應，他又喝了一口湯，自言自語道，「昨夜剛下了一場暴雨，外邊的天還透着涼呢。等會兒朕吃完，也去消消食，順道給琮兒帶個小被子。」
同心依然沒有回應他，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一顆顆晶瑩的眼淚滴入了碗中。
忙活了一上午，弘曆也真的是餓了，心裏還惦記着琮兒，很快一碗飯便見底了。
直到他用完膳，同心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弘曆抬頭看見她碗中未動的飯菜，湊近她的臉龐一看，不禁心底一驚，慌忙地為她擦著淚珠子，急聲問道，「心兒，你怎麼哭了？」
同心推開他的手，如鯁在喉，只是使勁搖著頭。
「究竟發生了何事？你別哭呀！」弘曆將她摟入懷中，溫聲問道。
淚水將弘曆胸前的衣襟濕了一片，同心才稍稍止住了哭聲，哽咽道，「弘曆，琮兒不在……不在御花園。」
「那琮兒在哪兒？」聽了這話，弘曆心裏湧上一瞬不好的預感，順着她的話問道。
「琮兒……」同心從他的懷中揚起頭，身子也離開了一點，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道，「他……他已經不在皇宮了。」
弘曆的眉心瞬間鎖成一個川字，不解地問道，「什麼？」
同心微微垂下眼帘，一字一頓地重複道，「琮兒已經不在皇宮了。」
「是何人將他帶走的？怎麼都沒有人來稟報朕？」弘曆的聲音中透著幾許怒意。
同心緩緩起身，又背過身，輕輕閉上了雙眼，「弘曆，因為璉兒的死，我真的不敢在拿琮兒的命冒險了。」
聽了她的話，弘曆有些激動地上前，轉過她的身子，面對自己，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把琮兒送出宮了？」
同心緩緩睜開雙眼，望着他眸底的震驚，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為什要這麼做？琮兒也是朕的孩子，有朕在，誰人敢傷害他？」弘曆連番質問道。
「弘曆，你永遠都不可能寸步不離地守着他，你忘了嗎？歡兒、璉兒他們是怎麼死的了嗎？」
同心的話字字誅心，讓他埋藏在心底的痛又悉數涌了出來。
「弘曆，放過琮兒吧，太子之位不適合他，皇宮也不適合他，安身立命才是他想要的。」同心出聲勸道。
弘曆退了幾步，低聲喃喃，「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你怎麼可以對朕這麼殘忍？他也是朕的孩子，你怎麼可以剝奪朕做父親的權利？不行！朕要派人將他找回來！他是朕的骨血，怎麼可以流落在外？」
見他要走，同心急忙上前從後面抱住他的腰身，泣聲道，「弘曆，求你了！放他走吧，若是可以讓他一世平安，留不留在我們的身邊又有何妨？」
「不行！」弘曆用力掰開腰上的手，堅決道，「朕不能讓他離開！」
即便同心用盡全身的力氣，也阻擋不及弘曆的力氣，終究被他掙開。
望着弘曆跑遠的背影，同心只覺得眼前一暗，周身又開始有上萬隻螞蟻在啃噬，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向桌子，將桌上的盤子掀向地。
整個偏殿瞬間響起了碗碟碎裂的聲音，隨即同心也倒在地上，整個身子鎖在一團，瑟瑟發抖。
「娘娘！您怎麼了？」剛剛衝進偏殿的夏荷見到這一幕，小臉被嚇得慘白。
弘曆也剛剛走到院落中，自然是聽到這些聲音，急忙對陸九英吩咐道，「快去請太醫！」
言罷，便疾步折回偏殿，大步沖向同心的身邊，將她發抖的身子摟入了懷裏，「心兒，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朕！」
「弘曆……求你……放琮兒……走吧，好……嗎？」同心的牙齒打顫，依然繼續乞求道。
弘曆也被嚇壞了，緊緊摟着她，沒有片刻遲疑應道，「好！好！朕都答應你！你再忍忍，太醫馬上就來了。」
同心緊緊拽着他腰間的衣襟，痛苦地皺着秀顏，面對這麼愛她的人，她再也忍不住低聲道，「好疼……疼……」
「心兒，再撐一會兒，一定會沒事的。」弘曆將她的身子打橫抱起，沖回了寢殿。
周身錐心刺骨的疼卻遠不及心裏的萬分之一，最後同心沒有忍住，未等來太醫，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