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迫切悲傷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迫切悲傷

雖然搞不明白她和納蘭照羽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她,願意成全她這個願望,倘若從軍能消減她心中的失落,她願意傾力相助。

「多謝娘娘。」容心芷叩頭及地,然後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慢慢兒走遠。

頭上的合歡花,仍舊熱熱鬧鬧地綻放著,卻與情事無關。

那個漸行漸遠的女孩子,在她的眼中,卻愈發高大起來……

或許,唯有她,才真真正正,適合納蘭照羽……

上蒼造物,向來無獨有偶,真正靈魂鍥合的兩個人,往往與優秀,與家世,與權利,與所有的一切,都無關……

可是靈魂鍥合,有時候也未必能夠幸福。

因為幸福的標準,在每個人的眼裡,全然不同。

你的幸福,對別人而言,或許不值一提,而別人的幸福,看在你的眼裡,也或許毫無顏色。

歸根結底,幸福只是心靈的一種滿足,它與財產、與婚姻,與一切都無關。

你覺得幸福,那便是幸福。

你若覺得不幸福,那麼請去尋找,你自己的幸福。

這一刻,莫玉慈心中忽然生出,如此深刻,而又如此清晰的了悟。

日子,再度如流水一般輕緩而靜好。

莫玉慈安心養著胎,秦程言雖忙碌,但對於政務,愈發地熟練起來,但凡得空,既往鳳儀宮陪著莫玉慈。

泰平八年,秦程言年三十二,莫玉慈年二十六,兩人的感情比起新婚燕爾之時,非但沒有疏淡,愈發顯得親厚。

是年六月初六,正是蓮花初抽蓓蕾之時,莫玉慈即將臨盆。

晨起時分,秦程言見她臉頰泛白,面容削瘦,本欲罷朝一日相陪,無奈莫玉慈執意不肯,只得著了龍袍自去上朝,一顆心卻始終系在妻子身上,因此朝議之時,接連出了好幾番錯,及至朝罷,再也顧不得許多,匆匆趕往鳳儀宮,卻見無數的宮女、太監端著各樣器具忙碌個不停,心中頓時砰砰亂跳起來,大聲叫過安宏慎:「裡面情形如何?」

「皇上,」安宏慎的面色有些發白,「御醫說,怕是難產……」

「難產?」彷彿半空里一道霹靂砸下來,秦程言立時怔了,再也顧不得許多,抬腳便朝里走。

「皇上!」安宏慎趕緊一把扯住他的袍袖,「去不得啊!」

「放手!」秦程言重重一把甩開,人已經大步衝進產室之中。

重重密垂的錦幃里,一干御醫正爭論不休,事關皇后及龍胎生死,更牽繫著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是九族老小,是以誰都不敢輕易出頭,擔承這風險。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陡然地,一聲震怒的爆喝陡然炸響。

眾御醫齊齊一驚,爾後撲通撲通跪伏於地,朝著來人重重磕頭:「皇上……」

秦程言哪裡有功夫理會這群腐醫,徑直衝到床前,只見莫玉慈一張臉白得如紙,只剩一息尚存。

他心中大痛,當下傾下身去,按住她的脈門,緩緩將內力注入她的體內,口內輕喚道:「慈兒,慈兒……」

過了許久,莫玉慈方微微睜眸,看著是他,眼裡溢出絲笑:「程……言……」

秦程言五內俱焚,面上卻仍舊強作鎮定,溫聲道:「不要怕,我在這兒,沒事的,會沒事的……」

莫玉慈搖頭,只看定了他:「……保住孩子……我好像,聽到……」

她說著,腦袋卻朝一旁偏去。

「慈兒!」秦程言再也顧不得許多,俯身將她抱入懷中,「是我不好,你早說不生,那就不生了……」

這一次,無論他輸多少功力給她,皆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絲回應。

秦程言神志近乎崩潰,整個人像是掉進地獄深處,四圍一片漆黑,魘影重重……

「皇上,」一名御醫大著膽子近前,低聲說道,「微臣有一法,或可一試。」

秦程言倏地轉頭,冷厲形容有如地獄閻羅:「說!」

御醫忍不住一個寒顫,卻仍舊壯著膽氣道:「皇上……劍術過人,若剖開娘娘之腹,取出龍胎,再加以微臣的止血之法,或可救娘娘一命……」

「剖腹取胎?」

秦程言雙眸玄潭也似——剖腹取胎,亘古未聞,稍有差池,莫玉慈性命難保!

可事已至此,除了這個下下之策,已經……別無他法。

終於,秦程言心中下了決斷,將懷中的莫玉慈平平放回枕上,慢慢立起身來,掀開被子——但見床褥之上,已經染滿從她體內流出的鮮血,刺目而驚心。

御醫遞上劍來,卻垂眸看著地面:「皇上,請——」

秦程言拿過劍,握在手裡——那一貫熟用的短劍,此時竟如千斤之重。

凝視著床上面容冰凝的女子,他的腦海里瞬間閃過很多畫面——從燕雲湖上的相遇,荒原上的生死與共,之後的分分合合,散散聚聚,雲霄山中的靈魂鍥合……

蒼天,這個傑出的帝王,第一次在心中,發出自己泣血的呼喊,倘若你真有靈,請保她平安,朕願折壽二十載,以求她的平安……倘若你無靈,他全身發著抖,幾乎沒有力量,繼續下面的動作。

「皇上,快呀!」御醫有些著急地催促道——倘若皇后氣絕,即使是神仙再世,也無計可施。

秦程言終究是提起了手中之劍,冷冽的寒芒,眨眼間在莫玉慈的小腹上劃出道七分長的薄口,另一隻手極其迅速地探入其中,連著胎盤,將嬰孩一併取出!

「哇——哇——」這個劫後餘生的孩子,在父親懷中發出極其清亮的哭聲。

秦程言卻全無半分再次做父親的喜悅,獃獃地立在床邊,看著那御醫手腳麻利地處理傷口……

太陽落下去了,大片的黑暗瀰漫開來,籠罩了整片宮闕……

「皇上,」年輕的御醫終於站起身來,抬起滿是血污的臉,「娘娘她……無礙了……」

「你說什麼?」秦程言幾乎已經僵硬的眼皮,艱難地眨了眨。

御醫咧咧嘴,露出瑩白的牙齒:「娘娘她……大安了……」

「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秦程言想笑,卻沒能笑出來,整個人朝地面倒去,懷中襁褓脫手……

御醫嚇了一大跳,趕緊伸手接住,穩穩抱在懷裡,凝眸看時,卻見這初出世的嬰兒,一雙眼睛卻亮得出奇,如鏡子一般,映出他狼狽的形容。

長吁一口氣,御醫轉手將嬰兒遞於宮女手中,低聲叮囑道:「替公主凈身。」

接著孩子的,恰是大宮女佩玟,此際聽見御醫的話,眼裡不禁落下淚來,喃喃道:「真是位小公主……娘娘她,娘娘她……」

她只顧流著淚,已然說不下去。

「娘娘福大命大,小公主千金貴體,他們都是受上蒼保護之人呢。」御醫溫聲寬慰道,到了這個時候,他反是整個鳳儀宮中,最鎮定自持的人了。

佩玟抱著小公主去了,御醫抽身去查看莫玉慈的情形,確定她呼吸漸至平穩,這才完全放下心來,卻聽旁側里響起皇帝低沉沙啞的嗓音:「扶,扶朕起來……」

御醫近前,將秦程言扶起,一步一步挪到床榻前。

「慈兒……」秦程言再也支撐不住,撲倒在榻上,任由自己滾灼的淚水,悉數灑落在她瓷凈的面容上……

悄無聲息地,御醫退了出去。

作為一個救死扶傷的醫者,他深切地懂得他們這一刻的愛痛交織。

生命啊。

我無法形容你的美好,你的高貴,你那奪目而絢爛的光芒——不管是權勢還是富貴,抑或是這世上所有的一切,在你的面前,都會失卻顏色。

如果一個人懂得愛惜自己的生命,便會懂得珍惜他人的生命,只有當一個人真正懂得了生命的可貴,他(她)才能以一顆赤誠的心,去面對身邊所有的一切……

沿著草木扶疏的甬道,年輕的御醫慢慢地走著,這一刻,他的心中充滿了輕靈的歡快與喜悅——因為他的努力,救了兩條鮮活的生命,並非因為她們身份高貴,而僅僅是,出於對生命最誠摯的敬畏。

……

莫玉慈的意識,沉浸在無邊的混沌之中,她彷彿回到很多年以前,漂浮在冰冷的血池裡,那是她「身體」形成,尚無靈知之時,她和所有的「聖女」並無兩樣,由靈根供給養分,長出小手小腳,最終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所有的記憶,從那一縷照進黑暗的亮光開始,它的美好與溫暖,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記,自那以後,她傾整個生命,追尋著它的蹤跡……

對於光明,對於美好,對於人世間一切聖潔情感的嚮往,構成了她整個靈魂世界,讓她甘願為之付出生命……

她愛了。

以一顆最純最摯的心。

她力所能及地去救助身邊每一個生命,她給無數曾經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帶來光明,她誕育了兩個傑出的孩子,不,應該說是三個……

上天沒有厚待她,可也沒有薄待她。

她覺著此時死去,也能算得上功德圓滿。

可是她終究聽到了他的聲音,帶著綿綿無窮盡的迫切與悲傷——

那是她的丈夫,她今生唯一所愛的男子。

一絲悸顫,如閃電般穿過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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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女的傲嬌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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