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別哭了,就當作是遇到一個爛人、學到一次教訓。」兩張好像不夠,他又抽了三張給她,道:「我是不知道你和林書逸交往到什麼程度,不過既然都已經結束了,你就試着讓自己走出來吧……」

她聽了,驟然止住了哭泣,手上抓着一團面紙,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瞧。

他居然以為她是為了林書逸而哭?這個男人到底可以遲鈍到什麼境界?還是那根本只是他裝傻的一種手段?

「……你是認真的?」

「啊?」他頓了下,不懂她的意思,「認真什麼?」

「你以為我是為了林書逸?」

「不是嗎?」

「你這個男人到底——」她無語了,內心熊熊怒火燃起,她突然覺得自己真夠愚蠢,像是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唱給一頭水牛聽。

「我要下車!」說完,她立刻解開安全帶。

他嚇了一跳,想也沒想地拉住她,「等一下,你要去哪?」

「回家。」

「你這樣怎麼能回家?」

「我不能搭計程車嗎?」她轉頭用力地瞪着他。

「你就不怕遇到計程車之狼?」

「對啦對啦,全世界就你最安全了,就算我脫光光坐在後面你大概也沒興趣吧,對不對?對不對?」

他楞住,眉心蹙起,「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為什麼這麼不公平?為什麼我要被你這樣的男人拋棄?」

「我拋棄你?!」見鬼了。

「對,你為什麼不要我?」

「我什麼時候——」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何必和一個發酒瘋的人認真?搞不好她根本把他當成了別人。

例如把他當成了林書逸之類……

他鬆開了她的手,道:「算了,你乖乖坐好,我先送你回家,其他的等你清醒再說。」

「我不要。」

「……」他突然好想打電話找救兵來,「不然這樣好了,我打電話給伊玫,讓她過來陪你,好嗎?」

「不要。」

「不然你在車上睡一下。」

「不要。」

「那你到底想怎樣?」他不小心又認真了。

「親我一下,我就睡。」

腦袋短路了兩秒,他即刻回過神來,斷然拒絕,「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知道呀,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會這麼難過啊,而且我還很高興的打電話給你,可是你卻兇巴巴的跑來找我。」

天,他已經聽不懂她在說啥了。他抹抹臉,道:「算我求求你,你快點睡吧。」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討厭我?」她突然傾身向他靠了過去。

「我不討厭你。」他本能退了一寸。

「騙人。」她逼近。

「沒騙你。」他又退後了些。密閉而狹窄的車內,濃濃的酒味混雜着淡淡的女人香,那令他有些難以招架。

「那你為什麼一走出餐廳就把我的手甩掉?就算不小心抱到我也好像碰到細菌一樣把我推開?明明走在同一條路上,你不走我旁邊,偏要走在我後面,就連現在也一樣,我一靠近你、你就縮得遠遠的……」

彷彿像是說到了什麼傷心處,她哽咽了聲,又開始哭了起來。

「嗚嗚嗚……我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沒有魅力了嗎?我不想當剩女啊……為什麼連你這麼平凡、普通、不浪漫又不體貼的男人都不要我?嗚嗚……」

他嘴角一抽,這什麼跟什麼。

「是是,真對不起,我就是這麼普通又平凡,而且不浪漫也不體貼。」隨後又抽了幾張面紙給她,「既然我這麼糟糕,你何必這麼在意?」

他果然永遠都搞不懂女人的心裏到底都在想什麼。

「我也不想啊!」她拿起面紙狠狠擤了鼻水,「可是我就是這麼想嘛!乂沒人願意來探望我的傷心難過!」

「……蛤?」這真的是中文的文法嗎?

算了,他已經束手無策,無語問蒼天了。

他沒料到,自己那些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出於尊重的舉止,到了她的眼裏竟然全都被她解讀為「他討厭她」?這教他情何以堪。

半晌,他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總之,那不是討厭你,你別想太多。」

「不是討厭我?」她擦了擦眼淚,漸漸止住抽泣,「不然是什麼?」

「我現在說了你也不記得,等你清醒了我再告訴你,行嗎?」

「是哦……」她略顯失望,又改口問:「那你為什麼不想親我?」

他被問啞了。為何不想親吻她?凡是性向正常的男人大概都很難抗拒她那樣的請求吧?他不是絕對正直的聖人,卻也不想當下流無恥的小人。

正因為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又怎麼能趁機占她便宜?

最後,他說:「不是不想,是時機不對。」

「那什麼樣的時機才叫對?」

「等你不是這種醉到連自己住哪都不知道的時候……」是呀,她早已醉得一塌糊塗,「你連我的名字都叫不出來,我怎麼親得下去?」

「你是丁柏龕啊。」

「……」原來你記得呀?

「丁柏鑫,」她笑盈盈地呼喚了他的名,像是在哼着什麼美麗的樂曲,「柏鑫、柏鑫、柏鑫、柏鑫、柏鑫、柏鑫……」

喚到他耳根都泛熱了。

「好了,不用說那麼多次。」他難為情地制止了她。

「那你可以親我了嗎?」

「不行。」

「那我親你好不好?」

「什……」

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挨進他的懷中、揪着他的衣領,一個濕暖的吻就這麼牢牢印上了他的唇。

太突然、太震撼、太驚人,他被嚇得魂都飛到外太空了。

懷裏的女人卻自顧自地吻得陶醉、吻得投入,她甚至頑皮地探入軟綿綿的舌尖來邀他回吻。

理智要他拒絕,他的身體卻臣服於她的柔情里。

自制力很快就敗陣下來,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本能給了溫柔的回應。他反守為攻,在她的唇上輕啄、在她的嘴裏需索,他嘗到了一絲淡淡的酒味,也嘗到了出乎意料外的清甜芳美。

他本以為她的味道會是濃黯與世故的,豈料嘗來卻完全不是那樣的氣息。

酒精的催化粉碎了女人的矜持,撂倒了男人的理智。她幾乎都要爬到他身上了,渾濁而沉重的促息聲在密閉的車內回蕩,既曖昧又煽情。

這樣發展下去似乎不太妙,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起了生理反應,近乎是驚醒地將女人自他身上「剝」了下來。

他喘道:「不行,這樣太超過了……」

「嗯?什麼?」即使意識模糊不清,她仍知道要貪戀着他身上的氣味,捨不得離開他的體溫。

「沒事,你先睡一下。」

「怎麼了嗎?」剛才氣氛不是還很好?她眨眨眼睛,困惑不解,「啊,在車上不舒服吧?不然我們下車,到我的房間去,我的床很大、很舒服。」

「……別說了。」他禁不起那樣的言語挑逗。

「那不然你為什麼要停下來?我接吻的技巧不好嗎?」

「不是,都不是,總之你快睡。」

「可是我不想睡,我想要你。」

這女人,喝醉之後根本變成了致命的糖果。他靜了靜,決定換個方法來對付她,道:「好好好,什麼都依你,等你睡醒了我們再繼續,行不行?」

「真的?」她一展如盛開牡丹般的粲笑。

「嗯,真的。」他答得心虛。

「好,那我乖乖睡嘍?」

「快睡吧你。」

他的苦笑則顯得欣慰,彷彿完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之後又折騰了好一陣子,她終於在瘋言瘋言中慢慢睡去。他凝視着她安詳的睡顏——她睡得很安穩,可他自己卻像是一團還在悶燒的炭火。

他輕吁了口氣,脫下身上的外套替她蓋上,然後走下車外,抬頭看了夜空。

在台北市的夜裏其實很難看見星星,不過,他不在意,反正自己也不是為了看星星才下車,他只是想吹點涼風,讓頭腦冷靜……也讓身體冷卻。

唇上的觸感猶在,他的思緒因她的吻而紊亂。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企圖支撐起被緊緊壓迫的胸腔。他想,自己是惹上麻煩了吧?今夜過後,這女人會若無其事忘了這個吻,可他卻會牢牢記在心上,每見她一面,便粗暴提醒他一回,如此令人醉心的記憶又該叫他如何遺忘?如何假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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