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樁,把方才的話收回去

賀樁,把方才的話收回去

賀碩頓愕,滿含委屈問,「不能告訴姐姐么?」

他一個孩子,無所依託,衛良和甚至連自己也痛恨起來,卻也只能沉默著點頭。

賀碩想起爹娘生前的囑咐,淚水終於掉下來,重重地點頭。

「好孩子,姐夫對不住你。」衛良和大手一攬,把他抱起來,勾掉他腮邊的淚水,「我先去沐浴更衣,你等姐夫一會兒。」

衛良和沐浴出來,這會兒孟氏也命人抬著棺木經過馥雲公主的軍帳。

她這幾日正悶得慌,一聽外頭有動靜,連忙跑出來,卻見是幾個披麻戴孝的士兵抬著一副棺木,忍不住啐了一口,「混賬東西,竟抬著死人從本公主的這兒過!」

她身後的侍女連忙應和著,「就是,也不瞧瞧咱們公主什麼身份!公主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咦,不對呀!」馥雲公主雙手抱胸,悠悠地晃著一條腿道,「照理說,戰死的士兵都是就近埋了。那棺木里的人是什麼來頭?」

侍女頓了一下,只道,「聽說衛將軍昨兒就回來了,還帶著個七八歲的孩童。難不成是他的某個副將殉國了?」

馥雲公主凝思著,點了點頭,此事頗為蹊蹺,「你去問問,若是給本公主查出點料,本公主重重有賞。」

賀樁悶悶地等在案桌前,有些心不在焉,還在想著衛良和昨夜宿在主帳一事。

她越想心裡就越不安,即便是戰事不順,他也不會瞞著她,他究竟怎麼了?

正想著,只聽帳外響起一道見禮聲,「見過將軍。」

未幾,只見帘子被人從外頭捲起,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男人先是叫了他一聲,隨後又微微側身,對著門口道,「快進來吧。」

賀碩聞言,拘謹著踏入門口。

「碩兒?」賀樁根本沒想到他會來,連忙起身,驚喜道,「你怎麼來了?」

賀碩躲在衛良和身後,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想了一會兒才道,「姐夫接我來的。」

賀樁俯下身摸了摸他的發頂,「爹爹怎麼忽然想通了?」

上次她方來桂城,她還想留下賀碩,不過被她爹拒絕了。

賀碩照著衛良和的吩咐,支支吾吾道,「爹爹說……姐夫是大英雄,碩兒跟著姐夫可……多學些本領!」

衛良和只覺為難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委實殘忍,只好撇過頭去。

渾然不知情的賀樁還沉浸在親人來訪的喜悅中,挽著男人的臂彎,喜上眉梢道,「我說呢。相公昨兒怎麼宿在主帳,定是怕碩兒初來乍到心裡害怕吧?」

男人深斂著眸子,生怕心底那股濃濃的歉意顯露出來,「不然樁兒以為為夫嫌棄你了?」

賀樁白皙的臉上浮著歉意,「馮大夫說了,孕婦容易多想。誰叫你不提早跟我說?」

說完,還孩子一般撇了撇嘴。

男人輕輕捏了一下她秀氣的鼻尖,「為夫這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么?」

賀樁梨渦淺笑,溫婉動人,往他懷裡蹭了蹭,「相公你真好。」

夫妻倆說了會兒話,沒多久小廝又來把衛良和叫到帳外,說是主帳那兒來了密探,等著他回話。

衛良和沉默著點了點頭,揮手叫他下去,負手立在軍帳之外,忽而仰頭,閉眸深深呼了口氣,明明是艷陽高照,晴空萬里,可他心頭卻是烏雲密布。

他最不願欺瞞的就是她,卻偏要在她面前遮遮掩掩。

在她面前扯謊,簡直比上陣殺敵還難。

衛良和再度睜眼,依舊傲然挺立,步履沉穩地踏入軍帳,只見賀樁正圍著賀碩。晶瑩的眸子滿是欣喜,「爹爹還教鎮里的人識字么?上次姐姐託人送了銀子去,娘親還下地幹活么……」

賀碩吶吶張著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無辜的眼睛巴巴望著衛良和。

衛良和心頭酸澀,喉嚨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低語道,「好了樁兒,碩兒才來,你這一大通問下來,叫他回答哪句?」

賀樁一拍腦袋,輕笑,「也是,瞧我這記性,來日方長。碩兒,吃了早飯了么?」

賀碩老實回答,「在孟夫人那兒吃了。」

衛良和走進來,拍了拍賀碩的腦袋,沉穩說道,「行了,男子漢怎能整日待在姐姐身邊?姐夫帶你去主帳多見識見識。」

賀樁一笑,「相公糊塗了不是,你方才還說碩兒才來,這就迫不及待地要帶著他?」

男人眸里閃過一絲掙扎,卻仍堅持道,「既是岳父的囑託,我自不敢忘。」

一大一小出了軍帳,賀碩抬頭,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姐夫,碩兒方才就差點露餡了,小樁姐姐那麼聰明,遲早會看出端倪來的,只怕瞞不住!」

衛良和點了點頭,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拉著他的手,只道,「能瞞一時算一時罷,碩兒方才就做得很好!」

且說賀樁跟著出了軍帳,望著素來膽小拘謹的碩兒與自家夫君那般親近,不由心裡一甜,眸子里滿是歡喜雀躍,唇角梨渦淺淺,好不動人。

不過到了傍晚,這兩人也未回來吃飯,傳話的小廝還說,今夜男人與碩兒繼續宿在主帳,賀樁一聽,心頭略微失落。但想到賀碩久居慶豐鎮,沒見過什麼大世面,跟在自家夫君身邊。見識的都是大人物,總歸是好的。

且碩兒此番獨自一人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軍營,夜裡獨睡定會害怕,衛良和這般考量,說明他還是十分看重她的娘家人的。

如是一想,賀樁也就釋然了,這兩日胃口也好了許多。

但接連幾日,也不見他與碩兒露面,賀樁便覺得奇怪了。

這一日正好孟氏也來了,賀樁連忙道,「孟嬸嬸來的正好,我正要去找相公,但又怕他正忙著,過去叨擾了他就不好了。」

孟氏一愣,想著這許是衛良和不來看她胡亂編的由頭,便也順著說下去了,「好真是不巧,將軍這會兒正在主帳與眾主帥議事呢。」

「議事?」賀樁黛眉一凝,「碩兒也來了好幾日,我也只見過他一面。孟嬸嬸,不如您幫我把碩兒領過來吧?反正相公也沒時間教他。」

「這可不成。」孟氏在她身側坐下,想著將軍這幾日硬撐著身子,忙不停蹄地圍剿燕軍,也是心疼,「夫人您是不曉得,這幾日賀小公子可是寸步不移地跟在將軍身邊,便是議事,將軍也將他帶在身邊。將軍那般的人物,肯那樣悉心地照料著一個孩子,妾身還是頭一回見。」

「是么?」賀樁抿唇笑道,「真想親眼見見。」

孟氏心頭一緊,生怕她當真過去,連忙道,「這陣子暑氣正重得很,前幾日您肚子還痛,夫人可得顧著小公子。」

賀樁眼瞳漸漸染上失落之色,「可我總覺得相公這是故意冷著我和孩子。以往他便是再忙,也會回來陪我一會兒的。」

孟氏的手拍在她白凈的手背之上,心裡頭堵得慌,卻也只能忍著,勉強扯出一抹笑意來,「夫人可不許胡思亂想。您是不曉得,將軍擔心賀小公子睡不安穩,處理軍務還親自抱在懷裡呢。妾身瞧著他對小舅子都那般上心,對自個兒的親生兒子,自是沒得說的。」

孟氏實在不忍,二人聊了沒幾句,她便尋了個由頭遁了。

賀樁獨自一人待在帳里,拿著一本醫書細細鑽研著,沒過多久,卻是聽帳外想起馥雲公主的聲音。

一聽是她,賀樁下意識地皺眉,她一來准沒好事!

她繼續看著醫書,外頭卻是不依不饒,故意拔高了嗓音叫喚,「某些人真是賤骨頭,以為覓得良婿,飛上枝頭成鳳凰了,不過,燕雀始終是燕雀!」

她這是什麼意思?譏諷么?賀樁只當她是野犬狂吠!

帳外的馥雲見裡頭仍舊沒有動靜,門口有侍衛把守著,不得不說衛良和麾下的侍衛還真是愚忠,沒有他的命令,便是貴為公主的她,也進不去。

不過,當真以為她沒有法子引賀樁出來么?

馥雲雙手抱胸,冷笑道,「匡勛,你說,若是那燕雀曉得一雙爹娘身首異處,只救下一隻嫩雛兒,卻被夫君瞞得死死的,不知該作何感想?」

立在一側的匡勛,只覺這馥雲公主忒不厚道,但凡有點良知的人,也不至於幸災樂禍成這般。

她到底想說什麼?

賀樁隱約覺察不對勁,事關家人,她不可不管,「啪」一下放下手裡的書,她徑直走到帳門口,也顧不得行禮,「那日公主可是親口應允過,不得靠近此處三百尺!還是說,公主根本就是背信棄義之人?」

馥雲鳳眸細細地打量著她,冷嗤道,「衛夫人這可就冤枉好人了。本公主是見你被蒙在鼓裡,這才好心來提醒你,怎麼,這也有錯?」

「不勞您費心!」賀樁瞥了她一眼,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根本不願搭理她。「公主不在嵐慶寺閉門思過,反而私自出逃,聖上若是追究起來……您還是想想如何逃過一劫吧。」

「你」被提及痛處,馥雲語噎,但轉念一想,比起她的痛楚,這點又算得了什麼?

「這點懲罰比起你的,還是小巫見大巫了。」她猶風姿綽約地立著,面上揚起得意的笑,「怎麼,衛將軍沒告訴,那日涼州一役,北燕裕王以一對父子相挾,衛將軍力挽狂瀾,但終究遲了一步,只救下一個孩子?」

「你說什麼?」賀樁的臉色一瞬變得蒼白,滿是驚懼地看著她,心裡有一萬個念頭,都是盼著她這是在撒謊。

可馥雲公主是什麼人,巴不得她傷心落魄,火上澆油道,「那日本公主親眼看著那副棺木打帳外經過,還騙你不成?滿城的將軍都目睹了那位萬人推崇的賀先生墜樓殉國的壯舉,便是你的弟弟也知情,只你一人被瞞著罷了。」

賀樁只覺渾身僵冷,面上毫無血色,連著身子也顫抖起來,她雙手環抱著自己,企圖壓下心頭的恐懼,但根本無濟於事。

馥雲公主瞧著她發愣的模樣,還以為是火候不夠,繼續道,「你那位體貼入微的夫君千萬百計地瞞著你,你還不明白么?」

便是匡勛也看不下去了,喝道,「夠了!早知如此,臣絕不會替你追查此事!」

馥雲公主抬起高傲的頭顱,冷冷地瞥著他道,「匡勛,休怪本公主沒提醒你。你來,只不過負責保護本公主周全,旁的,你最好別多管閑事!」

匡勛深覺她已經瘋了,「你說,你究竟圖什麼?非得逼得將軍一蹶不振,等著北燕來滅了南盛你才高興是不是?」

「……」

二人爭持不下,賀樁兩眼無神,根本聽不見他們在吵些什麼。

她耳朵轟鳴,有一道可怕的聲音在肆意地叫囂著,拚命地提醒著她,「你爹你娘都死了……他在躲著你……」

她狠力地搖搖頭,清淚橫流,緊緊地捂著耳朵,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不行,不能危言聳聽,她要去問個明白!

賀樁恍恍惚惚,小腿酥軟無力,步履紊亂地向主帳走去。

這幾日持續高溫,接連不斷地聚集商議,便是大人都有些受不住。

衛良和瞧著賀碩在主帳里待得悶,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若是悶得慌,便去外頭透透氣,不過別走得太遠。」

賀碩點頭應允,出了軍帳。走了一段路,卻不知要往哪兒去,便蹲在路旁,雙手抱膝,盯著地上的一顆石頭,不知不覺就失神了。

賀樁姣好的容顏沒有丁點血色,遠遠瞧著賀碩那小小的身影,只覺心頭痛得難以言表,潮水般的悲苦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淚水噼啪直掉,那麼遠的路她都撐持過來,一見他,卻是酥軟地站不住,一下跌坐在地上。

賀碩見狀,生怕她有個閃失,忙不迭地起身,飛跑過去扶著她,「小樁姐……」

賀樁抱緊了他,蒼白的唇抖得厲害,「碩兒,你老是告訴姐姐,爹爹和娘親在哪兒?」

賀碩一聽,一下便紅了眼眶,卻仍舊記著姐夫的叮嚀,「自是在慶豐鎮。」

「撒謊!」賀樁只覺延綿不斷的痛排山倒海地朝她湧來,「你老實告訴姐姐,爹娘究竟在哪兒?」

連日來的恐懼與悲傷一瞬在賀碩心頭湧起,他心知已隱瞞不住,拚命地忍著眼淚,卻仍舊抑制不住直掉,「爹爹給小外甥取了乳名,叫允闊!天高海闊,任子憑躍!自古殺伐皆誤謬,傾盡情義把仇更仇,何不忘憂忘憂?他老人家一生坦蕩,唯一遺憾的是等不到小外甥出世那日。」

賀樁聽了,只哭得喘不過氣來,「爹爹是不是早知有這一日?我連他最後一面也沒能見著,如何忘憂?」

她也不知從哪兒升騰起一股勁來。猛然站起,直直朝主帳跑去。

衛良和才聽完小廝附在耳邊說的話,就見軍帳的門帘突然被撩起,滿目悲愴的賀樁頭一回不顧眾將在場,挺著肚子直直進來,當眾訓斥他,「衛良和,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男人滿目的憂慮之色,那線條分明的面孔沉冷,薄唇緊抿,不語不發。

一帳子的人頓時不敢出聲,也只王鋒,不安地喚了句。「將軍」

「滾」男人赫然出聲,心似被撕裂般,一陣陣抽痛,那一種冰冷刺骨的寒意便是他自己也覺心悸。

王鋒他們不敢有絲毫停留,「好好好,滾滾滾,可將軍千萬要好好說,夫人的身子要緊。」

一室安靜。

望著賀樁蓄在眼裡的眼淚,他只覺心如刀絞,抬步朝她走近,一把抱住了她,「樁兒,你冷靜一些。」

賀樁巴不得和他沒有半點瓜葛,忙推開他,「你放開我。」

衛良和只知他若是放開,只怕再抓不住她了,哪裡肯鬆手?

他知一旦牽涉到家人,她便是再聰明也會失了理智。只得俯下身,耐著性子道,「你現在很不冷靜,對孩子不好。」

「誰要給你生孩子?」賀樁只要一想起外頭可憐巴巴的碩兒,心都要碎了,「碩兒還只是個孩子,你怎麼忍心叫他一塊瞞著我?」

如是不瞞著,他還能如何?

衛良和滿腹無奈,卻見妻子的熱淚幾乎要把他的心都要融化了,「都是我不好,樁兒,你彆氣壞了身子。」

賀樁痛哭流涕,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我是他姐姐,你卻逼他一塊瞞著我……你們都瞞著我……他們是我爹娘,臨終前我卻都不曾磕一個響頭,你叫我情何以堪?」

男人抱緊了她,錚錚鐵骨如他,也頓時失了眼眶,「樁兒,你放心,我定會要燕賊血債血還!」

賀樁只搖頭,痛不欲生,咬緊牙根道,「庄府沒了,我沒了家,是爹娘當我是親人。本來,他們可以過著安生日子的……衛良和,我都後悔嫁給你了。」

聽到最後一句,衛良和徹底變了臉色,心頭恍如有一個刺,刺得他不敢動彈。

岳父岳母雙雙辭世,他何嘗不難過?他拼了命去營救,可還是遲了!這就是戰爭,殘酷地叫人難以直視,但終究逃不過的不是么?

男人幽深的眸子肆意翻動著雲霧,還是沉默著閉了閉眼,拚命壓下心頭的苦澀,扳過她的臉,低吼道,「賀樁,把方才的話收回去!」

賀樁根本不願去看他,倔強地別過臉去,緊抿著唇,一語不發。

男人似乎跟她較上勁似的,大掌使力,重新扳回她的臉,見她白嫩的臉頰已被壓出血印。壓著火氣,仍堅持道,「樁兒,看著我的眼睛,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放在心上,所以,把方才的話收回去!」

「你快鬆開!」賀樁眉頭緊皺,他的力道大得驚人,她用力抵著他結實的心口,但根本掙脫不了,賀樁急了,一腳踩在他的鞋面去。

但對於他而言,根本無關痛癢,痛的是他的心,賀樁這般冰冷抗拒的態度簡直是在剜他的心。

「你快」她話還未完,衛良和便低頭,近乎癲狂地封吻上她的唇,他怕她再說出什麼心痛的話,只好肆意碾壓、啃咬著她的柔嫩,不留一絲力氣。

賀樁吃痛,他的力道真的太狠了,疼得她根本說不出話來,身子被他牢牢束縛,她動彈不得,只得任他魚肉……周遭的空氣漸漸稀薄,她覺得呼吸難受。只得握拳捶打著他的心口。

衛良和真怕再吻下去,她真要斷氣了,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她的唇。

「咳咳……」她渾身脫力,只得倚在他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衛、良……和,你欺負人!」

「樁兒,往後你別說那樣的話……」衛良和竟不知怎的,這般患得患失起來。

「你鬆手,我要走!」賀樁只覺再待著這裡,她遲早會瘋的。

他緊追不捨,「放開你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你要去哪兒?」

「要你管!」賀樁也是倔得很,不肯認輸。

衛良和當然不肯放手,「你是我衛良和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你還管誰!」

賀樁只想咬人,「衛良和,你管天管地,難不成我帶著碩兒祭拜爹娘你也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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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獨寵:嬌妻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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