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為你心傷
一夜將盡,這是傾凰正式把自己賣給楚雲爍的第二天。
陽光依舊懶懶地升起,亘古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的改變而有所行動。
楚雲爍在這和衣而睡了一晚,今晨才起身去上了早朝。剛剛雪鳳進了內殿,眼神中略帶淚光,人也憔悴了些許,傾凰安慰了幾句,接著便也隨她去了。
過了半晌,楚雲爍下了朝,徑直便往棲梧宮而來,他一身厚重的帝王冕服還未及褪下,頎長健碩的身影已經躍入了傾凰的眼帘。
傾凰極不合時宜的說了句,「你怎麼來了?」
楚雲爍徑直走到她身邊,柔聲問:「用過早膳沒有?」
傾凰搖頭。
他繼續道:「朕也還未用膳,不如一起吧!」
傾凰在想她有反對的權利嗎?不一會兒之後,侍女們魚貫而入,她們手中端著的托盤裡大多是一些清粥、小菜,大約是太醫的叮囑,讓傾凰吃點清淡的食物。
早膳上來之後,楚雲爍卻並沒有動玉箸,反而端起了碗素粥,湊到傾凰面前道:「你手上有傷,我喂你吃吧!」
傾凰一愣,受寵若驚地道:「不用了吧,我自己可以!」她的手臂上的傷大多是那天摔到的時候在樹上刮的,雖然還有些疼,但並沒有什麼大礙。
楚雲爍臉一黑,真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不解風情,他沉著臉,執拗地在玉碗上舀了一勺粥,輕輕地吹了吹,然後湊到傾凰面前。
傾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皇帝親自給你餵食,要是不接受是不是有點不給面子?
她想了想,還是乖乖地喝了粥,素粥在舌尖上停留了一會兒,味道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喝。
「這是太醫院特地為你熬得滋補藥粥!」
啊?葯粥?難怪味道怪怪的。
楚雲爍話落,又舀了一勺,傾凰略帶嫌棄,但是還是乖乖喝了。
「無……北蒼國的三皇子回來了沒有?」傾凰問道。昨日因為楚雲爍一直抱著她,她又實在沒有行動能力,所以一直都沒有注意到無月的動向,今日醒來,越發擔憂,他中了屍毒,情況也許不好!
楚雲爍對於她提起無月的事情有些惱火,語氣略帶醋意地道:「還好,在流霜殿修養!」
傾凰有些懷疑,眼珠子轉了轉,心中暗暗決定等楚雲爍走了以後去流霜殿看看。
楚雲爍默默地把剩下的粥給傾凰喂下。
尷尬中,傾凰突然問道:「那天,那天你為什麼不怕靈……我是說那股黑氣?」傾凰早就好奇了,為什麼楚雲爍沒有絲毫的靈力修為,竟然絲毫都不害怕蕭冥那麼厲害的黑色靈力呢?
楚雲爍心中明白她想要說的,淡淡道:「楚國祖上也曾信巫術,國中更有國師一職,歷來由皇室子弟擔任,但是國師這類的神官在政治意見上總會和當時的皇帝有些偏差,而國師憑著百姓的信仰與愛戴,聲望一度超越帝王。之後皇帝秘密派人尋遍四海,尋得一方絕世神鐵,命人楚國最為優秀的鑄劍師鍛造成形,凌霄劍出,便是所有巫師的剋星!」楚雲爍沒有講的是楚國多年前那場殘酷的政變,因為一個絕世女子引發的宮變,最後他的皇爺爺得到了勝利,長久的佔據了楚皇的尊貴地位,而那個跟他太爺爺爭位的神官消失於政治的舞台,無人問津。
傾凰此時並不關心政治問題,她在想,原來楚雲爍連靈修者都不知道,以為所有的修鍊者都是巫師之類的人物。不過凌霄劍倒是個好寶貝,若是偷到了它,豈不是以後都無敵了?接著想到自己這副殘破的身體,根本都沒有練武的資格,就算有了一把絕世神兵,恐怕也只能淪為藝術品,束之高閣。
楚雲爍見她表情從得意到糾結,劍眉一挑,柔聲道:「你若是喜歡,朕可以送給你!」
「啊?」
他瘋了嗎?這等寶物說送人就送人!
他願意送,她還沒膽子要呢,這劍放在她這裡也是一塊廢鐵,她搖了搖頭,回絕了。
楚雲爍有些挫敗,眸光黯了黯。
這時雪鳳走了進來,手上端著的是今早剛剛熬好的葯汁,傾凰老遠就問道了濃重的中藥的味道,蹙起了好看的秀眉。
楚雲爍接過湯藥,讓雪鳳退下。
「趁熱把葯喝了吧!」
傾凰避著眼睛假寐,雙眼睜出一條小縫來,偷偷打量了一眼!
楚雲爍目光沉沉地望著她,如同一汪深藍的海。
「別裝睡了,喝了葯,身子才會好!」
裝得有那麼明顯嗎?她撇了撇嘴,委屈道:「能不能不喝?」
「不能!」楚雲爍不留餘地地道。
最終的結果是傾凰在某人的威脅之下委曲求全地喝完了所有的湯藥,還被狠狠地嗆了幾口,心裡的苦無人傾訴!
折騰到巳時將近,終於送走了楚雲爍這個粘人還冷漠的傢伙。在這裡停留了那麼多天,想必他積累了一堆奏摺了吧,看他勉強撐起的憔悴的身子,傾凰心中也有些許的愧疚,畢竟楚雲爍這般都是為了自己。
午膳之後,傾凰終於還是睡不住,讓雪鳳陪著她去流霜殿看看。
雪鳳攙著傾凰往流霜殿而去,好在兩地間隔不遠,走了幾步就到了,要不然以傾凰近乎半殘的身子,到那還真是有些難度。
此時的流霜殿大門緊閉,有一種死一般的沉寂。傾凰遠遠地看見了雲舞,正安靜地坐在殿外大樹下的石凳上。
眼眶的浮腫透露出她的心情並不好。傾凰也聽說了她跟琦王的事情琦王此人在她看來多了些陰損邪佞,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少數幾人知道真相,誰又能窺見其中的陰謀算計呢!
她由著雪鳳扶她進去,雲舞似乎也看見了她,一開始有些愣怔,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忽然發了瘋一樣朝傾凰撲了過來,口中叫嚷著:「都是因為你!」
她語氣中的憤恨令傾凰大吃一驚,她以為她們之間至少沒有那麼深的仇恨。
但是雲舞不那麼認為,自從黎樂坊匆匆一見,她就察覺到了危機感,此番無月更是為了傾凰身中屍毒昏迷不醒,看到傾凰大搖大擺地走進流霜殿,她心裡所有的不滿瞬間爆發了。
憑什麼她可以得到哥哥的特別優待,憑什麼她身為有夫之婦還要勾引她哥哥,哥哥何其驕傲的一個人,竟然為了她變成那樣,毫無生氣地躺在葯池子里。
她不甘心,她不平心,於是才做出了這番瘋狂的舉動。
雪鳳怎麼會容許傾凰再一次受傷呢,她靈活地將傾凰護在身後,秀腿做出一個橫掃的姿勢。雲舞本就是奮力一撲,平衡感並不好,於是華麗麗地摔倒在了地上。
美麗的臉龐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狼狽地布滿了泥巴。
傾凰見著雲舞總歸還是要給無月幾分面子,於是讓雪鳳將她扶了起來。
她想自己這一次害無月身中劇毒,人家妹妹心疼也是情有可原的,於是心中對雲舞也就少了幾分介懷,多了幾分憐惜。
此時無月仍在內殿中巨大的葯桶中泡著,雙眼緊閉著,神情有些痛苦掙扎。
泡了一日之久,他細白的皮膚有些發紅,起了褶子,一頭黑髮依舊亮麗地披在身後,顯然是有人打理,所以顯得一絲不亂。
黑乎乎的葯湯冒著黑乎乎的水汽,透過那朦朧的水汽,傾凰隱約中看到無月那張雲淡風輕,純白無暇的臉。
臉上一個黑色的傷痕格外顯眼。
那是被蕭冥的靈力所傷,黑色的氣息還在往葯湯里流,讓這葯湯變得更加烏黑渾濁。
傾凰見到無月的那刻,心猛地抽疼,他們之間的情誼自不必說,那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她掏出精心準備的丹藥,最是利於解毒,令雪鳳交給春梅。
誰知春梅搖了搖頭。
「公子不願吃藥,若是奴婢擅自給公子服了解毒丹,公子醒來之後必定會用更加殘忍的方式對待自己,春梅寧願看公子現在這樣睡著,也不願見到公子遍體鱗傷的樣子!」春梅與秋靈這對雙胞胎,傾凰以前便也認識,原是無月見到傾凰身邊有雪鸞與雪鳳這對姐妹花,於是依樣畫葫蘆地找了一對姐妹花。
傾凰記得那時她還嘲笑他跟風,只是此時此刻面對無月她卻笑不起來。
她沒有見到他的時候,他都是怎麼對待自己的。
春梅道,自跟隨無月起,他便一直遭受著各種追殺與暗害,其中不乏下毒者。
有一次,他中了一種極其霸道的毒,就連神醫都覺得他沒救了,但是他卻硬生生地挺了過來,不可謂是一個奇迹。只有跟隨在他身邊的人知道,這樣的奇迹原因是什麼。
無月中過的毒比他們吃的飯還多,為了防止自己中毒之後沒法解毒,他常常搜羅各種毒藥,起初是一點,後來是一整包,直到最後對它無感。他就這樣一點點地養成了自己幾乎百毒不侵的體質。
但是相應的,他必將遭受的就是這樣一個漫長的靠身體解毒的過程。
這一大盆浴湯說到底不過是毒素溶化的承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