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宮宴2

那紫色人影漸漸走進了，忽而，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這不是傅常奉家的傅二姐姐么？」

這一句話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小石子，瞬間炸開了鍋。

「是啊，傅二姐姐平時為人低調，穿的也是一些舊衣，如今這一番打扮倒真是美若天仙呢！」有人竊竊私語。

「傅二妹妹為人知禮，琴棋書畫也是頗有心得，據聞她的女工做的極好，好多夫人都指名要她幫忙做女工呢！」

「唉～看來今天我是沒機會了！」也有人輕嘆自己命途不濟。

只有程思思在得知來人竟是傅明蘭的時候怒火衝天，騰地就站了起來。

蘇雲影跟陸采櫻二人則是嘴角彎彎，一副看好戲的姿態，跟上了程思思。

傅明蘭踩著一雙花盆底鞋，步步生蓮，但同樣也走的吃力，眼看就要到了閑雲閣，能有個坐的地方。

前頭一個略顯高大的身子卻擋住了她。

她抬頭一看，這不是程國公府的二小姐么。

只見她一身大紅色的鮮衣，上面綉滿金絲銀線，就衣料本身也是極為貴重，在陽光下點點光華，溫潤地散發出來。頭飾也極為貴重，祖母綠的寶石綴了滿頭，雖都是常人想求都求不來的珍寶，但穿在她身上卻總有些不搭邊，她那明顯塗了過多胭脂鉛粉的臉，卻依舊顯得暗黃，看上去如同一個老姑娘。

這般的評價她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只是謙卑地望了一眼她，便低下了頭，細聲道：「程小姐可否讓個道！」

程思思一聽，嗤笑起來，心道：真是個不知好歹的死丫頭。

「笑話，就憑你也敢讓我讓道？山雞披上了鳳凰毛也始終是只山雞，別以為穿了身新衣裳就做了上等人！」程思思眼望著天，絲毫不留情面地道。

傅明蘭低著頭，臉色變得極差，像是被戳中長久以來埋在心底的心事一般，控制不住一陣戰慄，心如同被針扎一般難受。

可她緊握著拳頭，始終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反駁。

遇上這樣一隻縮頭烏龜，程思思眼裡露出了鄙夷，心中卻是恨恨，她不得不承認她這身衣服很好看。

「山雞果然是山雞，遇到真鳳凰連叫都不敢叫一聲！」蘇雲影見勢討好地道。

「哈哈哈」爆出一陣鬨笑聲。

程思思非常滿意蘇雲影的奉承，給了她一個好樣的眼神。

接著大笑著離開了。

傅明蘭始終低著頭，眼角強憋的淚努力不讓它流出來，一個人慢慢退到了僻靜的地方，不同一人交談，今日就連她的丫鬟都生了病沒來，她一個人就像是突然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舉目無親，還處處受著欺凌。

棲梧宮。

傾凰打扮得當以後，插上了一支淺藍色步搖，叫上幾個宮女，準備往閑雲閣而去，會會這些官家小姐。

她小時候也見過很多這樣的官家女子，從小就極盡阿諛奉承，捧高踩低之能事，處處幫弄口舌是非，時時好逞一時之功，說實在的，對於這樣的女子她沒有多少好印象。

不過程思思還真是官家女子中的奇葩人物，看著就有喜感。那個傅明蘭看上去還不錯，不過這種人太壓抑著自己，若是長久不得抒發也許會抑鬱吧！

不過太后這一次沒來找麻煩倒是挺出人意料的，她現在想起那種蛇蠍美人臉就覺得老大不爽了。

行至半路，忽聽見一陣巧笑。

「停！」她命人噤聲，駐足不前。

前方岔路口，程貴妃正慢慢悠悠走過來，她這想必是剛剛出去散步往回走吧！

「娘娘您明知那衣服……為什麼還要送給二小姐穿啊？」程貴妃的貼身侍女好奇地問。

程貴妃還是保持著她那波瀾不驚，程序化一般的表情道：「你懂什麼！大伯一家與父親貌合神離，如今靠著這一股共同進退的心擰在一起，若是讓那丫頭攀上了琦王，豈不是把他們一家往太后那邊推？到時候爺爺若再變了主意，你可知道你家娘娘會如何？」

侍女不敢作答。

「會成為棄子！」程貴妃淡淡地說。

的確，在這件事上程貴妃倒必須跟楚雲爍站在一條線上。太后想讓琦王篡位，王慧兒一家顯然是太后操縱的，若再加上功在社稷的百年大族程家，自然是勝券在握。一旦楚雲爍被廢，那程瑩瑩這貴妃自然也就是個罪人了。

她倒是想得通透，也正好幫了她的忙，不過這聯姻不成，太后恐怕是會把帳都算在她頭上的吧！

程瑩瑩、楚雲爍，一個個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就想著拿她當靶子，想得倒美。

等前頭二人走過，傾凰走出了那岔道，眼前一陣開闊，已經能望見落秋池滿池的蓮花了，再行過一段就到了閑雲閣。

閑雲閣的諸位官家小姐們各自扎堆，聊起了昊都各種時事趣聞。

「你們可曾聽說那御史大夫白少秋？」

「切，昊都之內誰還能不知道他啊！」

當年的文武狀元，一代天才，還是個風華絕世的男子，白少秋一直是昊都一大話題人物。

有幾個官家小姐一聽到這名字就露出了痴迷的神色，不覺眼神迷離起來。

有個消息靈通的立馬接道：「你們還是別肖想白公子了，你們沒聽說靜恬公主追他正追得熱火朝天的么？敢跟公主殿下搶人，還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聞者一陣一陣黯然。

近日昊都傳的沸沸揚揚的，剛從五台山回來的靜恬公主，天天往白府跑，今天請吃飯，明天送大禮，或是一起拜佛燒香，踏青賞花的，無所不用其極地追著大帥哥白少秋。其痴迷程度實在令人汗顏吶。

而此時此刻在御乾殿批閱奏章的楚雲爍感覺到身邊一道幽怨的眼神，終於忍無可忍道：「景宏，你這是怎麼了？」

他的聲音不算輕，而對方愣是沒聽到，眼神幽怨地盯著一根柱子出神。

「徐景宏！」楚雲爍提高了音量。

徐郎中令驀地回神。

「君上，何事？」驚慌中本能地答道。

「這話該是朕問你吧！最近怎麼回事，心不在焉的。」

「臣，臣無事！」

楚雲爍心中腹譏：這也算是無事的樣子么？

「這樣吧，今日陽光正好，不如陪朕去御花園走走！」楚雲爍也正好看奏摺看得累了，想著今日某人要在御花園設宴，心裡竟強烈地想要去看上一眼，當然他嘴上不可能這麼說。

徐景宏依舊有氣無力地應了聲，終是興緻缺缺。

落秋池邊錯落堆砌了幾座假山，有種江南小苑的幽靜感。傅明蘭一個獨自望著落秋池的滿池紅蓮發著呆。

為什麼她要生活在那樣的家庭里，她常常在想若是自己也生在程家那樣的百年大族裡，該有多好！

如果是那樣，她不必再瞻前顧後，不必再看人眼色，不必要有這所有的隱忍，不必活得像只卑微的螻蟻，失去了自我。

她們說自己即使披上了鳳凰毛也依舊成不了鳳凰，但是她今日就要成為那隻鳳凰，取得琦王的青睞，一躍成為琦王妃。

沒有人可以阻止她，就憑程思思那樣的庸脂俗粉，若是沒有了這一層身份連嫁出去都困難，她怎麼可以輸給這樣的人！

也許是這一身華美的衣裳給了她巨大的自信，她忽然滿懷希望，覺得自己可以擺脫這暫時的命運，改變傅家受制於人的局面。

傅明蘭忽的抬頭，陽光正好，清風拂面，蓮香也變得清甜。視線的盡頭，紅衣張揚的身影，迎著晨風走了過來，面色如玉，紅唇似血，墨發隨意披散，整個人顯得不拘一格，張狂不羈。

琦王愛穿紅衣，這幾乎是整個昊都都知道的喜好，傅明蘭從沒有見過一個人能將紅衣穿的那麼有個性，絲毫沒有陰柔的感覺，反而覺得張揚傲氣。

傅明蘭僅僅是這樣看著，憑著他的容顏她也願意嫁給這樣的男子，更何況對方還是楚皇唯一的弟弟，楚國唯一的親王呢？

見他漸漸近了，她不由得起身，企圖讓對方注意到自己，很幸運的是，琦王也確實一直朝著她的方向看，那目光的焦點，似乎就是自己。

她一時激動，忍不住地想是不是自己今日這番打扮驚艷了尊貴的琦王殿下，令他對自己青眼以加。她正這般想著卻不曾發現身後兩個人正躡手躡腳地靠近她。

琦王越來越近了，透過嬌粉的蓮花，她似乎能看見他氣質華然的臉。

然而，她還來不及上前去行個禮，打聲招呼，身後一陣大力襲來，她一時失了平衡，前頭是落秋池滿池的荷花，她沒有選擇地如一片落葉墜落下去。

「凰兒……」

「傾傾……」

同時兩道聲音想起，然後一個紅衣身影，還有一個黑衣身影嗖的一下也跳進了荷花池裡，慌張地找起了人。

等到傾凰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陣混亂的場面。

「啊，有人落水了！」

「琦王殿下也跳下去！」

「那個黑色的人影……是……是君上！」

那些從沒有見過這般場面的官家小姐紛紛尖叫了起來。

這時程思思的臉上露出了想要殺人一般的表情，剛剛是她叫蘇雲影跟陸采櫻二人趁著傅明蘭不注意將她推入荷花池裡的，雖然傅明蘭不敢頂撞她，但是看到她今日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她心中就不舒服，本想教訓一下傅明蘭，讓她下次記得自己的身份，誰知道竟然被楚雲爍跟楚雲琦二人看見了，兩人還如此殷勤地跳進荷花池救人，她這番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