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真情
漆黑的樹牆擋住了所有的清輝，緋雲扶著癱軟的夢青彥一瘸一拐地走過。
「放心，他們不會追到這裡來的！」她輕輕地對著夢青彥說道。
但是她知道，對方不會聽到，對方也不會在意，因為他……
因為他早已經沒有了正常人該有的自我。
她寧願這樣看著他，看著他沒有任何的思維，沒有任何的情緒，沒有任何的反骨，只是這樣安靜地傾聽她說話，不管聽不聽得懂，她都覺得很安心。
「青彥，你知道么，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嗎？」她一邊走，一邊說著這些憋在心裡很久很久，卻一直都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話。
夢青彥低垂著頭，踏著雲履，一步步沉重地落在積著厚厚的樹葉的地面上，地面上大多數時候都是枯黃的葉子，卻偶爾也會冒出幾棵堅強的碧草，在這樣暗無天日，不見陽光的地界，依然努力地想要汲取陽光，自由成長，於是它不斷地長高，不斷地長高，想要超越高大濃密的梧桐樹，接近天空，接近它自由的夢想……
但是它忘了，它只是一棵小草，終其一生都不可能與大樹並肩的小草……
沉默中，沒有人回答，緋雲苦笑，一時間好像有什麼堵住了喉嚨，難受地緊，沒關係，沒關係，她一直在心中安慰著自己，儘管沒有了那些愛人的權利，但是他還在自己身邊，只要在，一切都該滿足了不是么？
她苦澀地笑一笑，仰著頭，淚落的聲音夢青彥依舊沒有聽見，閉著雙眼，如同一個安然睡去的小孩子。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了你！」許久許久之後，低低的聲音響起，她的臉上照著斑駁的月光，明明醜陋不堪，有一瞬，卻是光芒萬丈。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我會愛上你，我洋洋自得地給你用了幻情蠱，我以為，那是我最大的傑作，但是我錯了！每一次看到你對我好，我就會想起，這一切的好你原本想要給的卻是另外的一個女孩，我嫉妒地發狂，你知道么，我想殺了她，也想殺了你，還想殺了我自己……」
「那一天，義父終於決定動手了，凌煙閣上，我本想殺了那個女孩，可是看到你身處困境，我的心就像是迷失在雲霧裡，失了理智，腦中只有一個願望，那便是救你出去！後來我們成功逃脫了，義父也如願以償地抓住了夢華瀟，我以為我終於將結束我所有的痛苦煎熬。
你知道么？那天我得知義父要我給你解蠱的時候我有多開心，我想，我終於可以不再是那個人的影子了，我終於可以以我自己的身份站在你面前了，而且義父也答應了讓我嫁給你！
可是，我又錯了，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呵呵，我怎麼會那麼傻，那麼傻地以為解了蠱你就會全心全意地愛上這個我，我終究是妄想了……」
她的聲音不再繼續，目光穿梭在這片幽暗的梧桐林裡面，樹木越來越密，光線也越來越暗，她環顧了一圈四周，陰冷的風吹得她瑟瑟發抖，除了風涼，還有心涼……
忽的，一陣窸窣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猛地一抬頭，一張鬼臉在她眼前放大，白森森的獠牙正對著她，黑洞洞的眼眶裡沒有眼球，整個人是倒垂著，亂成一團的毛髮披將下來，正觸碰到她的臉。
「嘔……」她被噁心地一陣反胃，急忙低下頭來，心念電轉，腦子在急速地轉動著。
這是義父養的殭屍人，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在樹上？
她慢慢地放下夢青彥，同時整個人精神高度集中，四周任何一片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耳目，她玉笛斷了，暫時沒有辦法指使馴養的毒物去搜尋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憑著自己本身的感知來判斷四周的環境。
梧桐林是千篇一律的梧桐林，厚厚的落葉層就像是沙漠里鋪就的金黃色的細沙，密密實實的蓋住了這裡所有的土地，望上看去，細細密密的葉子細碎地蓋住了整一片天空，枝葉層層交錯在一起，在那交錯的樹影之中極有可能會鑽出一個人，猝不及防地給她迎頭一擊，讓她無力反抗，她知道有那種可能性，那個殭屍人依舊倒掛著，這裡不是義父現在能夠控制的範圍，殭屍人見到活物沒有反應也是正常的，但是同樣的，殭屍人不可能自己走到了這裡，那麼就一定存在一個帶它過來的人，是誰呢？
她想著，最不希望的就是楚雲爍，要是再落回他的手中，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會再有活路的。
可是那又會是誰呢？
不及細想，那人自己已經暴露了出來，一柄精緻地匕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然地纏上了她的脖頸，冰涼的觸感她再熟悉不過了，身後的人已然抓住了她的脈門。
「你，你是誰？」
寂靜之中只有沙沙的樹葉聲在回應著她。
傾凰一陣偵查之後回到原地，只見無數的殭屍人已然爬上了高高的梧桐樹，再差一段距離便要觸碰到無月，「該死的！」
她隨手扯下了一把樹葉子，唰唰唰飛了過去，殭屍人應聲而倒，沉悶的落地聲傳來，傾凰這才躍到無月的身邊，發現他正用柔和的眸光安靜地注視著她，那種溫柔似乎能將人化作一灘柔軟的水。
「大晚上對誰放電呢！」傾凰調侃道。
無月淡然一笑，「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看來情況不是很糟啊！」
「哈哈，我親自出馬，哪有不馬到成功的道理！」她邊說著邊過去要背起無月，卻被無月拒絕了。
「休養了一會兒，我可以自己走了！」
傾凰望了望他，眼神中略帶著懷疑，似乎在問他：「你真的可以么？」
無月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撐著身子起來，整個人斜斜地靠著傾凰，半張臉都掛到了她的脖子上去，曖昧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有種公然吃豆腐的趕腳。
傾凰被他弄得渾身不舒服，一把推開了他，忽而又想起他是個病號，慌忙去看，卻見他安然地站在樹榦上，絲毫都沒有站不穩的感覺，兩隻桃花一樣魅惑的眼睛彎彎的，含笑望她，似乎在說：「看吧，我沒騙你！」
傾凰感覺自己被他噎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倒是殭屍人絲毫不客氣地從下往上爬，還有越來越多，越挫越勇的趨勢，傾凰的眉頭隨著殭屍人的越來越多擰成了一團，像是解不開的亂麻。
「我們得趕緊離開！」她一腳便踹在剛剛從腳下茂密的枝葉里冒出來的噁心的頭上，嘩啦啦，一排殭屍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統統掉落了下去。
傾凰趁著這個機會拽起無月，一陣狂奔，她已經打探過了，除了東邊鬼氣少了些許，其他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殭屍人，她都不知道蕭冥到底在這裡殺了多少人，堆積起來應該都有好幾座山頭了吧！
想到這些心裡免不了多了几絲憐憫，但她畢竟沒有為這些喪失了清醒的頭腦，她想至少她還活著，無月還活著，她便要為自己跟無月找尋一條生路。
她帶著無索性月腳步飛快的往東而行，地上都是密集的殭屍人，他們改走了樹上，在細密的樹葉間穿梭了起來。
殭屍人在地下對著他們張牙舞爪，紛紛趕著爬上樹木，但是他們二人輕巧地踩著殭屍人的頭顱前行，所過之處皆是慘叫之聲，無數的殭屍人一排一排地往下摔，摔在同樣木頭一樣的殭屍人中間，又砸倒了一批。
「蕭冥這個傻子，就算急需下屬也不能這樣不顧地盤大小吧，人口密集的後果似乎很嚴重！」傾凰還有時間調笑。
無月也是笑笑，「也許他還有別的用途吧，非要那麼多人不可也說不定！」
「恩！」傾凰點點頭，也覺得說的有理，蕭冥這人看不透，傾凰有時候都覺得他不像人，哪有人會那麼殘忍為了自己殺死成千上萬的人，也沒有人能夠那麼強大，那麼陰森，那麼噁心，那麼可怕……
「凰兒，我們現在去哪？」無月問道。
傾凰看了看前面答道：「我剛剛去前面看了看，那邊有一個山洞，裡面似乎有淡淡的靈氣透露出來，不是殭屍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噁心的鬼氣，應該不是蕭冥的地盤，我們先進去躲一躲，到了天亮再想辦法離開！」
「好！」無月對著她笑了笑，有時候覺得這種被人保護著的感覺真好，更何況對方還是藏在他心裡的人呢。
而傾凰卻是覺得突然鬆了一口氣，今晚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令她的神經高度緊繃著，像是一根極其脆弱的高壓線，一旦觸碰，便會給別人也給自己帶來毀滅。
她正扶著無月前行，忽的無月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險些掉下去，「無月！」她大叫了起來，急忙攙住他，在一棵樹上停了下來。
她忙伸手一探他的靈台，心中又驚又怒：「你，你，你這種情況還敢擅用靈力，你不要命了！」
她還以為他是真的好多了，誰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無月無所謂地笑了笑，雙頰顯得慘白無力，連扯一扯笑容都很是費力，「如果不用，你一個人沒法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