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亡魂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亡魂

白衣飄雪而動,黑髮纏繞冬風難解,洛安臣一身白衣不夠,身上還披了一件大氅,白色的毛領軟軟的豎在頸間,竟真的可以生出幾分暖意。晨兒跟在洛安臣後面,手中還拿着另一件大氅,滿面擔心的看着他。

如今梅花開得這般魅惑妖嬈,和往年的清高全然不是一個風景,洛安臣莫名的看出了白桑的影子,他依稀記得那個孩子最喜歡的就是梅花,卻偏偏要在萬象寮的院子裏種上滿園的桂花。

新皇即位,撤萬象寮,所有機制皆歸於朝廷,由皇帝調配,再也沒有任何一個機構可以像萬象寮這般肆意妄為。洛安臣眼看着萬象寮的大匾被摘了下去,從此那裏只是一個住宅,大祭司住於此,閑人莫進。

其實洛安臣並不想讓齊煜衡搞得這樣神秘,就好像自己再也見不了別人了一樣,卻沒想到齊煜衡一副我就是這樣想的神情,認真的看着他。洛安臣只好咽下了心中的話,任由他放開了手去做自己的事。從齊煜衡已經可以掌控整個禹國的時候,就再也不讓洛安臣插手了,他給洛安臣下了一道命令,讓他安心修養。

只是洛安臣算計了一輩子,哪裏是真的可以休息下來的,洛安臣隨手採下了一朵梅花,想像著這朵白色的花戴在發上黑髮上的模樣,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笑容展開到了一半,突然生生收住,緊接着迸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直到咳出了血,卻依然止不住心中的疼。

晨兒一下子慌了手腳,慌忙上前想要扶住洛安臣,卻在看見洛安臣白衣上的血時,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他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還沒有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如今洛安臣遣散了所有的人只留下了他一個,他卻什麼都做不好,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絲毫沒有在意自己衣服上的血跡,鮮血倒成了這片白茫雪原上唯一的不同顏色。洛安臣把蒼白的手按在了晨兒的頭上,微笑的看着他,那眼神溫柔的就好像是透過他看向了另一個人一般。

「大人,姐姐今日離開禹國,真的不去看看她嗎?」晨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前日白桑來和晨兒告別,話還未出口,眼淚就已經流出了眼眶,晨兒不知道白桑究竟自己承擔了什麼樣子的痛苦,只是看着白桑的模樣,就好像自己永遠都看不見她了一樣。

「不必。」洛安臣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就再也不說其他。

茗浣公主早就是已死之人,早早離開禹國,也省去了之後的紛亂。新皇勤勉政事,所有事物都井井有條,深受百姓愛戴。這麼一想,洛安臣覺得自己確實可以歇歇了,這麼多年還勉強活着只是為了扶齊煜衡登上皇位,還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洛安臣淡然一笑,這麼多年,也早就忘了為自己活着是什麼樣的滋味。

倒是想起了那個倔強的女人,洛安臣想起白桑,就連眼角都帶着溫柔。此生若是不復相見,倒也省的日後傷心,不如,就讓她恨下去吧。寒風吹開了洛安臣的衣服,洛安臣迎風而立,笑的那麼暢快。

兩天前,萬象寮還存在的時候,洛安臣忙完了政事匆匆趕回去,他預感到今天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果然推開門時,洛安臣就看見了等在屋子裏的白桑。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洛安臣就像是平常一樣關上了門,徑直的坐到了主坐上,好像是不經意的打量著白桑。她瘦了,本來就不胖的人,如今是真的已經瘦到皮包了骨頭。洛安臣強行壓下了心中的心疼,雲淡風輕的看着她。

「大人早就料到了?」白桑站在洛安臣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所有的一切事情,包括今日自己會出現在萬象寮,白桑都相信洛安臣早就已經知道,不然又怎麼能這樣的淡然的看着自己,悠閑的喝着茶。

「大人,難道就真的從來沒有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嗎?」白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聲音卻還算是平靜。

她是洛安臣曾經的貼身侍衛,為洛安臣做過那麼多出生入死的事。她還是禹國和親的茗浣公主,慘死於千戎不得所終。如今她知道自己還是樓破的妻,卻連自己丈夫的命都沒有辦法保護。

「大人手下有那麼多人的鮮血,難道就不會害怕他們會死不瞑目嗎?」白桑的眼淚滾落下來,面容凄凄。

從楚妍開始,萬象寮所有的人,存活着已經沒有幾個,而那些白桑不知道,白桑叫不出名字來的,也在不知道哪一處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白侍衛不會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事的吧?」洛安臣放下了茶杯,輕輕一笑沒有任何感情的說:「這些人在進入萬象寮的時候,就應該明白,他們的命不是他們自己的,而是萬象寮的。」

張張嘴,白桑竟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她從小就在萬象寮長大,對於萬象寮的規矩也是確實清楚,只是她不甘心罷了。

「難道對於大人來說,小桑這麼多年,也不過只是一個棋子嗎?」白桑看着洛安臣,聽不出話中的悲喜。

她是失望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總是帶着一絲淺笑不染纖塵的洛安臣,再也不是他心中美好的模樣。白桑知道她變了,若是沒有樓破,恐怕到現在自己依然和過去一樣,為了洛安臣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但是樓破告訴她,只有活着,才能真正的看到這條命的意義。

「對於大人來說,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當做棋子,所有擋在前面的人都應該殺掉,棋子可以隨意拋棄隨意撿起,用過之後再任其自生自滅。」白桑突然就失控了,她憤怒的說着,通紅的雙眼瞪着洛安臣。

棋子也是有心的,洛安臣下令讓她親手殺了她的丈夫,殺了這個世間最愛她的人,只因為她是萬象寮樣的一顆棋子罷了。

「我從小不知道父母是誰,卻也過的快樂,因為我還有大人還有師父,還有這麼多的兄弟姐妹。」白桑好像是在回憶著過去的事情,臉上的神情純潔而又美好,只是瞬間之後,白桑的神情又變的狠戾的說道:「但是這一切都好過讓我在一個時辰之內知道所有的身世,還要逼我做出選擇。」

她可以聽洛安臣的話,可以毫不猶豫的斬殺自己的父親,但是那些都不代表她願意。白桑的身體有些搖晃,後退了幾步看着洛安臣,自己不過是洛安臣養的一顆棋子,用來對付自己的父親。

依然沒有說話,洛安臣聽着白桑的哭訴,他抬頭看着白桑,眼前出現的又是那個五歲的孩子,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伸進了自己的手掌。洛安臣握了握手,好像還可以感受到女孩子的體溫。

「大人你所有的目的都已經達成了,是不是可以放我一條生路?」白桑哭着問道:「這個地方,我已經沒有勇氣待下去了。」

「白侍衛,只要你還是萬象寮的人,就要明白,從你們進入萬象寮的那天起,就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語氣冰冷,說的沒有絲毫餘地:「只是萬象寮早在茗浣公主出嫁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白侍衛這個人,你不過只是一個孤魂野鬼罷了。」

說的是他們,洛安臣又何嘗不是這樣,從來沒有人問他是不是真的願意做這些事情,從來沒有人問過他喜不喜歡,所有人都認為,洛安臣是禹國的大祭司,就應該承受着比別人重百倍的擔子,再也沒有說累的權利。

「對於大人來說,我們所有人都是一樣對嗎?」

眼淚已經再也沒有辦法控制住,白桑想起了西城和楚妍的臉,還有寧倩最後的笑容,這些人都死了,都是因為眼前這個雲淡風輕之人的計劃,這些人從一開始就失去了選擇的權利。洛安臣沒有回答她,他默認了。

「洛安臣,我為你做事這麼多年,算是報答你的養育之恩。」白桑收斂了神色,神情平靜目光決絕,聲音空洞而絕望:「白桑在此對天起誓,從今日起,我和你恩斷義絕,只願此生永不相見,絕不在踏入禹國半步。」

說完,白桑轉身離開了萬象寮,洛安臣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緩緩閉上了眼,眼淚奪眶而出,撕心裂肺,卻毫無聲音。

梅花香氣陣陣,拉回了洛安臣的思緒,梅林里,洛安臣依然平靜的看着這些梅花,只是心口還是疼著。因為自己命不久矣,所有根本不需要再被任何人記住,若是恨自己可以讓小桑好好的活下去,把所有的那些人命都算在自己頭上,倒也是何樂而不為。

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洛安臣感到了從心底瀰漫出來的疲憊,自己忙了這麼多年了,是真的該歇歇了。想想自己一生沒有對不起過什麼人,卻偏偏對不起了自己,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大人!」

晨兒的聲音已經渺遠的聽不見了,一片梅林里,白雪皚皚,幾點猩紅,男人狠狠的倒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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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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