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非(四)
藺染風是堯國之人,但如今他卻是在替呈國勢力辦事,他在呈國做的是殺手生意,手底下有數百名殺手,皆是武功高強之人,他們那個組織有一個名字,叫做鬼門。
而身為首腦的藺染風極少親自出手,不過只要出手,殺的便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一旦出手,絕不失手。
這些都是藺燭雪告訴桑夜的事情,而在聽到了藺燭雪的說法之後,桑夜卻是沉默了下來。有人出了錢買莫期的性命,這本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如今卻被人捷足先登了。她聽到這個消息本應當十分高興,但現在她卻是一點高興的心思也沒有,她認為這或許是因為……這一切都與她無關,買殺手殺人的不是她,殺人的也不是她。
那麼她做了些什麼?她在不歸樓當中,每日試探藺燭雪,應付卿藍,觀察樓中的眾人。她在這裡,和藺燭雪交談,說一些或許並不重要的事情。
她甚至在懷疑,莫期真的會死嗎?
若藺染風殺莫期的事情是真,她必須儘快趕到靳城去,不管死活她也要見到莫期。
藺燭雪靜坐在桑夜的身旁,隔了一會兒才朝著對方低聲道:「今天你還沒有替我換傷葯。」
桑夜一怔之下回過神來,片刻后才自行李中找出了那傷葯來,低聲道:「你等我片刻。」
藺燭雪等著,卻忽的又說了一句話:「剛剛我已經給那個叫撫悅的女人說了,讓她給我們換一輛好些的馬車,我們連夜趕路去京城吧。」這正合桑夜的心意,也不知藺燭雪是猜中了桑夜的心思還是另有打算,不管如何,桑夜仍是道:「多謝。」
「有什麼可謝的,自認識到現在你謝了我多少次了?」藺燭雪低笑一聲,乾脆轉過身以後背對著桑夜,一面褪去衣裳一面道:「若是真心謝我,這次你換藥的時候動作輕些可好?」
桑夜抿唇,反駁道:「我動作已經很輕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太沒用,連這點痛都忍受不了了?」藺燭雪冷笑。
桑夜正色道:「不,藺公子你是根本不知忍為何物。」
這時候桑夜已經開始替藺燭雪換藥了,藺燭雪皺眉:「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輕』字怎麼寫?」
「藺公子很古怪。」桑夜已經替藺燭雪換過了多次的葯,手上動作越來越見純熟,她一面換藥一面道:「之前在不歸樓替我擋住了暗器,之後卻能夠像個沒事人一樣的跳出去追人,還能夠帶著傷談笑風生的和我一起從不歸樓走到臨城客棧當中,不過現在,你卻是連這麼一點小傷都忍不了了,當真是叫人費解。」
藺燭雪聽她這樣說卻是不怒反笑,低聲道:「那個時候是不能不忍,現在卻是沒必要再忍,傷口在我身上,難道我忍著傷口就能夠立即好了?」
「難道你嚷嚷兩聲傷口就能夠好了?」桑夜反問。
藺燭雪道:「所以你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桑夜一怔。
過了片刻,她才明白過了藺燭雪的意有所指。
「半年逃亡,無人可聽我說,況且那些事情說出來未必比藏在心裡好。」桑夜聲音低了下來。藺燭雪卻道:「不甘?」
桑夜記得藺燭雪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他問自己是否不甘,但她卻因為要隱藏自己進不歸樓的目的而並沒有真實的回答他。
如今卻不一樣。
「自是不甘,所以才想報仇。」桑夜一字一句道。
藺燭雪明白她的意思,但他卻笑了出來:「起初我還以為你當真因為半年的逃亡生活而被磨去了性子。」
「藺公子……」桑夜已經重新替藺燭雪的傷口纏上了繃帶,站起了身來,她盯著藺燭雪的臉,認真看著對方,卻是覺得這人這時候比之從前任何時候都要順眼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的關係,她脫口問道:「進入不歸樓之前,我一直認為不歸樓的主人一定是一個心地極善的人,不歸樓當中住著的都是被這世間認為罪大惡極,無處可去的人。」她從前一直以為樓中的人一定就是天底下最不可原諒的人,然而等到她自己成了這樣的存在她才明白過來,很多人並非真的罪無可赦。
「能夠一輩子守著不歸樓,收留這些走投無路的人,我想不歸樓的樓主應該是一個悲天憫人,窺得天機的老者。」隔了這麼久,桑夜第一次對藺燭雪說這種話。
藺燭雪忍不住笑了一聲:「可惜,並沒有什麼悲天憫人的世外高人,不歸樓的樓主就是個尖酸刻薄的傢伙。」
「我一直也這樣以為。」桑夜嘆道。
藺燭雪重新穿上上衣,沒有回應。
桑夜又嘆:「可是我卻忽略了,真正刻薄的人不會有那個心思接下不歸樓的擔子,將我們這些人全部收留下來。」
藺燭雪幾乎並未作任何刁難就收留了桑夜,在不歸樓的時候,他雖然一直以來都在放狠話卻沒有一次真的將人給趕出去過,葉荇的事情,聶紅棠的事情,他都在幫忙,這些事情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什麼讓人討厭的事情,但他卻偏生要將話說得難聽,讓人生不出感謝的情緒來。
桑夜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一旦想通此節,便對藺燭雪再難有不滿之情。
似乎有些不習慣聽到桑夜這般對自己說話,藺燭雪低著頭系好了衣帶才慢吞吞道:「明天就出發趕路了,一路上應該也沒什麼機會休息了,路上你還想要吃些什麼,我讓撫悅去準備準備。」
桑夜看他神色,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你過問我的意見。」桑夜道。
藺燭雪蹙眉:「想跟我說話就換個事情說,不想說話就馬上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桑夜沒有離開,只臉上帶著笑意道:「以前我在靳城的時候就聽說這一帶有一種蓮子糕味道不錯,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來,如今正好經過,不如買些在路上吃?」
桑夜本就是隨口說說,但卻沒想到第二天二人離開鎮子的時候,藺燭雪竟當真塞給了她一包東西,打開一看果真就是那蓮子糕。將糕點拿在手中,桑夜朝藺燭雪笑道:「多謝藺公子。」
「這是撫悅買的。」藺燭雪冷淡道。
桑夜仍是笑,藺燭雪忍不了了終於道了一句:「桑夜,我倒是不知道你原來那麼喜歡笑。」桑夜怔住,這才發覺自己的確是被藺燭雪給影響了,她本是極為愛笑的人,但自半年多前被揭穿了是宋晏女兒的身份,被莫期追殺之後,臉上就極少再有笑容,一直到昨日。
察覺到了自己的改變,桑夜收斂了笑容,再次安靜了下來。兩人換了一輛更為寬敞的馬車,因為聽說藺燭雪有傷在身,撫悅還特地命人在馬車中鋪下了舒服的坐墊和靠背,藺燭雪也不必再因為傷口不舒服而靠著桑夜的肩。馬車啟程,兩人這一沉默下來,一個人看著窗外,一個人閉目靠坐休息,距離顯得比之前些日子要遠了許多。
一直到過了不知多久,桑夜才突然聽到藺燭雪問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桑夜低聲道:「我看你在休息。」
「馬車這樣晃你覺得我能睡著?」藺燭雪語氣不好。
桑夜眨了眨眼睛,聽他這語氣沒忍住又笑了出來。
藺燭雪聽她笑聲,乾脆臉色不好的背過了身去。
桑夜連忙哄到:「藺公子想聽我說什麼?」
「我想你閉嘴,我現在不想聽了。」藺燭雪冷聲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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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在風花閣當中那日說了些平日里從來不會說起的話,一路上桑夜和藺燭雪之間的氣氛相較於從前好了許多。兼程趕路之下,兩人比預期的提前了五天到達靳城。而在趕到了靳城之後,藺燭雪卻是並沒有立即趕到將軍府,而是帶著桑夜一同進了靳城當中最大的一家酒樓。
而這最大的酒樓,自然還是風花閣。
「公子,你回來了!」見到藺燭雪帶著桑夜進樓,守在樓中的掌柜立即便迎了上來。
這酒樓的掌柜比之當初那鎮上的還要年輕上幾分,乃是一名沉默的中年男子,他上前扶住藺燭雪的胳膊,見他臉色微白便要替藺燭雪探脈,哪知藺燭雪卻一把反扣住了他的手,只低聲道:「不必,沒什麼大礙。」
那男子低下頭來:「公子,屬下曾經勸過你,不歸樓去不得,那藺燭雪本就高深莫測,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樣子,難道你認為他還會顧念兄弟之情不成?」
藺燭雪神色微變,聲音沉了下來道:「住口。」
「公子……」男子還要再說,藺燭雪卻立即道:「我這趟回來是為了將軍府的事情,你不要再同我提不歸樓了。」
「是。」男子看來雖不情願,卻仍是立即答應了下來,他低嘆道:「我本不願讓他們將藺染風要殺莫期的事情告訴公子你。」
「你還是這麼多事,周是夢。」藺燭雪看來從前是認識這個男子的,他一口叫出了男子的名字,接著又問道:「莫期應當已經知道藺染風要殺他了,將軍府現在可有動靜?」
「沒有,莫期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周是夢道。
藺燭雪沉吟片刻,又問道:「這兩天,可有一名身份不明的女子進入將軍府?」
周是夢一愣,搖頭:「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誰再說感情沒進展我跟誰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