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燈塔

?海面上漆黑一片，馬達聲也逐漸停止。

夜風習習，吹得人心裡發涼。

大家都在潛艇的魚雷射程內，一旦暴發衝突，海面上這幾艘破船頂什麼用？別說被魚雷擊中，就算遇到爆炸的水浪也扛不住。

各國潛艇對峙著，誰也不敢率先去接自己國家的人，估計一個個都在瘋狂呼叫通訊，等到國內的最新指示呢。

遊覽船上的無線電發出雜音，有人希翼地過去查看，發現它已損壞。

「檢查救生衣。」盧大校低聲說。

船上一片沉默，他們知道近距離捲入潛艇的炮火之中很難生還，還是迅速有效地履行了命令。

「顯然，大家從各方渠道得來了消息，都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事情是明擺著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抬頭。

今夜看不到月亮。天黑沉沉的，軍事衛星不特意搜索這片海域的話，是不互發現他們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潛藏的撤退計劃撞上了，很快就會有許多雙眼睛注視這邊。

「不要緊張，對峙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各國都在博弈……」

「轟！」

海浪洶湧，強大的衝力將海面劃出一條線，直奔著這邊船來了。

高階異能者的「場」可以擋住子彈，經過試驗，三重s級的場疊加也可以暫時扛住炮彈，但魚雷實在沒有嘗試過，這是海戰對付鋼鐵軍艦的武器，約翰遜又不在這條船上。

李斐猛地抬起手、火焰迅速環繞船隻，幾團在船側爆開，產生的推力使得船整個往右偏向了幾十米。

「注意後方！」紅龍組員急忙大喊。

魚雷會追蹤目標，這種程度的避讓遠遠不夠啊！

漆黑的海面被火焰照得一片明亮，簡華閉著眼睛汗如雨下，異能場已經融合了，他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彷彿有一張血盆大口，要將這條船咬得粉碎。

許多人腦子裡一片空白，盧大校的臉都被打腫了，剛說幾艘潛艇會對峙，魚雷就來了。還是沖著他們……誰發射的啊？難道認為幹掉其他國家的人，就能順利把事情蓋過去，把自己國家的人成功接走？

是不是傻？一艘潛艇發射魚雷，其他潛艇緊跟著進入戰鬥狀態，中國的潛艇會眼睜睜看著這條遊覽船化為灰燼什麼都不做就撤走嗎？兩國潛艇交火，其他潛艇肯定會觀戰？不會被波及，也不幫盟友？怎麼可能！

這是核彈沒來，大家就全部葬身海底的節奏啊！

事實上，發射了魚雷的那艘潛艇內部也出現了混亂，這是一次沒有命令的行為，艦艇指揮官氣瘋了，一邊命令後退防禦，一邊追責。

「誤射，這是程序出錯的誤射！」

這聲辯解還沒發出去，那枚魚雷已經命中目標。

火焰騰起數百米高，海面成為火池，別的船也跟著燃燒起來，到處都是憤怒的呼喊，海浪翻湧激蕩。

盧大校被拋入水中，眾人都像網球一樣，被蘑菇菌蓋遠遠拍了出去。

火焰受到能量衝擊，層層疊疊，漲又復跌，巨蘑的個頭更是在火焰里一再拔高，魚雷擊中后的爆炸能量不斷摧毀巨蘑的形態，菌柄折斷，菌蓋像被蟲蛀空的房梁一樣，成片的消失，殘骸一塊塊往下掉。

這株巨蘑高度達到上百米，就像被火焰里誕生的怪物，它甚至在吸收火焰異能，散落的菌絲擰成了幾十股，爆炸把它們帶得飛起，蓬著向上，邊緣有些菌絲橫著海面一掃，長蛇一般穿梭過浪花。

隔遠了看，巨蘑宛如神話中的美杜莎，火蛇一樣的長發猙獰無比。

「是吞噬者！」

「吞噬者果然在中國這次來的人裡面！」

誤射魚雷的那艘潛艇，這下恨不得再來一枚，徹底摧毀簡華這個讓各國首腦都很煩惱的反社.會反人類的boss。

「不好，聲納裝置出現故障了。」

「通信設備跟導航系統故障警報！」

儀器上閃爍的紅燈，急促的聲音在艙室內回蕩，讓人精神緊繃。

兩個s級異能者毫無保留的釋放異能，原著里一座城市都被夷為平地。現在強大的能量彼此對撞，干擾電磁波是正常的。

烈焰急劇收縮過後，如同火山一般再次噴發，大量海水揮發，到處瀰漫著水蒸氣，海上像是起了一層濃霧。

簡華雙臂顫抖，幾乎無法站立。

力量源源不絕的湧出，巨蘑裹住的爆炸就像是敲在他的腦子裡，簡華暈眩得無法維持清醒，本能地拚命尋找空間不穩定區域，想要打開通往虛無世界的路。

把時間推到三天之前，美國航天研究所。

「不，這不能執行！我們還沒有經過試驗。」

「異能波長數據你們有，覆蓋全球的系統也只有你們擁有。現在xx黨瘋了，五角大樓秘密批複了使用核彈的請求，四天內，那座島上的生命就會被徹底抹去。」

如果能量導向儀成功，政敵秘密動用核武器殺死參加會議的人，其中還有本國的同胞，曝光出去最好的結果也是下台，嚴重的可能還要受審呢！

懷著這樣的想法，政客秘密前往研究所，義正辭嚴地向這邊施壓。

許多人被他說動，研究所方面的遲疑，只是因為能量導向儀的改造計劃只開了一個頭，什麼都沒演算驗證，強行開啟整個系統是浪費資源！

「來不及通知別的國家。」還在吵架扯皮呢。

「沒必要，我們的衛星數量不夠嗎？」

「夠是勉強夠，本來就在研究，衛星軌道也是相合的……」

「那不就成了，反正搭架子也要先搭出來一個！重要的是能看到效果，第二次實施的時候，其他國家就會主動過來配合了！」

這話說動了一部分研究所人員的心思，儘管還有人堅決不配合，也被強行帶走囚禁。

於是核彈發射計劃緊張進行，研究所這邊也沒閑著。

幾艘潛艇相遇后，各國衛星都轉向了這片區域，航天研究所的負責人滿頭大汗地發布了能量導向儀的啟動指示。

海面上躥高的火焰忽然扭曲了一下，巨蘑的完整形態也開始出現分崩離析的前兆，它像一個麵糰似的被強行拉長，搓揉成了古怪的形狀。

所有人眼前出現了重影，他們驚駭地揉著眼睛，再次確認有一個重疊的空間緩緩浮現出來，空間里的陳設跟現實世界一模一樣，只是沒有「自己」，多出了怪物的猙獰模樣。

這個恐怖效果，把全世界的人都嚇得不輕。

「遺棄世界？」

異能者驚惶地感到身體里的那股力量正在抽離，他們徒勞地催動異能想要抵禦，卻加劇了異能的流失。

這感覺彷彿眼睜睜地看著股市暴跌，一分鐘蒸發了自己的一半家產，重新變回了大眾的一員，這樣的心理落差，有些異能者接受不了，當場精神崩潰。

比他們更慘的是那些穿書者。

異能流失，眼前異象，腦子靈活的穿書者立刻想這是能量導向儀拋開遺棄世界了，他們很遺憾，感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做什麼，有的人開始罵罵咧咧。

霍韋躲在一個災民安置點，他抬起頭，不甘跟憤怒持續了一段時間后，就跟著那些異能一起慢慢消失了。他嘆口氣，不管怎麼樣也是賺到了一條命，不穿越就只有病死了……

「啊啊啊！」

災民安置點東面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霍韋正在疑惑，緊跟著他腦中也出現了可怕的扯痛，就像血肉生生剝離，每根神經都被刺激，他聽到自己發出同樣的慘叫聲。

穿書者的靈魂，不屬於這個世界，它們也屬於非常不穩定的能量範疇。

原本這也沒什麼，但是這些靈魂上沾染了穿梭空間的能量痕迹，虛無世界的波長，所以每個穿書者都會獲得異能，他們跟這種外來能量有共鳴。現在，麻煩來了……

美國東海岸一家醫院，一個眼角布滿皺紋，依然能從歲月痕迹里看到俊美輪廓的義大利男人，嚴肅刻板的表情變成了焦急，帶著可怕氣勢的眼神掃向房間里的人。

人們戰戰兢兢地按住在病床上呻.吟翻滾的費德里克。

費德里克的情況比起別的異能者好多了，瘋博士死的時候他就在現場，他獲得了十倍於自己的能量，雖然不能讓他異能越級，這時候卻派上了用場——霍韋靈魂受到排斥時，費德里克還有剩餘的異能「上繳」。

儘管這個優勢持續不了多久，一旦異能用完，他也會跟所有穿書者一樣。

能量導向儀製造的這個「場」籠罩整顆星球，成果出乎意料的有效，連研究所的人都不敢相信有這麼順利，只能歸咎為「異能」這種能量太不穩定，與地球本土能量相差太大。太好被過濾了。

各國不約而同地緊張關注那座島嶼附近的海域。

火焰流散，天空扭曲，出現了一道明顯的狹長裂縫、

這道裂縫不是空洞沒有巨蟲，它通往那個虛影重疊的遺棄世界，菌絲跟火焰爭先恐後的涌了進去，是全球異能流失最直觀的畫面。

簡華急忙丟棄這些菌絲，但是他無法控制地被那道裂縫扯了過去。

有人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想阻止這股無形的力量。

昏沉中簡華下意識地摸到那雙青筋暴起的手，他知道這雙手的主人是誰。

李斐一把抱住了簡華，無形的能量衝突，他的雙臂上出現了一道道血痕。

柯基不在這次峰會出訪名單上，即使在也沒用，李斐親身感受到這個結束一起的「場」時，發現不與其說能量導向儀過濾波長，不如說它引發了遺棄世界重新收攏力量。

就像蘋果受重力下落，東西受慣性飛出，要阻止這種趨勢，根本不可能。

因為柯基自己的驅逐異能，也會在同時失去。

李斐不想鬆手，能量產生的衝擊力他無法對抗，眼前發黑，胸口像是受到大力捶打，再堅持下去，手臂骨頭跟肋骨就會折斷，然後內腑受創，當場死亡。

簡華後悔了，他不應該答應李斐一起同行。

因為他們……根本不能一起掉進遺棄世界。

現實世界的蘑菇化為異能流失，遺棄世界的蘑菇太多，能量牽扯時哪有什麼個人意願，受到影響的只有簡華，李斐想去也去不了。

他不放手，即使跟著簡華進去，也只有一具屍體，簡華當然要反悔。

「我會沒事。」

「……」

「進了遺棄世界，我會想辦法。」

「……」

李斐不想回答，這一瞬間他失去了理智，只恨不得摧毀那個能量導向儀。

這時籠罩整個地球的「場」忽然潰散。

匆促上陣的能量導向儀出現了故障，一部分地面基站因為運行數據過大停止工作，機組過熱冒出黑煙。

然而遺棄世界「吸回」能量的軌跡已經穩固，異能討不回來。

簡華感到壓迫自己的力量消失了一些，他意識一清，有了力氣，抬手劈在李斐後頸上，跟隨菌絲一起消失在了裂縫之中。

這天，渾身纏滿菌絲，看不見面目的吞噬者在眾目睽睽之中被拽進了遺棄世界，這是有圖像記錄的，確鑿的證據。

炎魔墜入海中，被中國紅龍異能者救起。

***

五月三日，遺棄世界徹底消失五分鐘后。

甘州公路上那道消失的漆黑裂縫位置忽然出現異常，空間膨脹，接到秘密命令，早在一個月前就在這裡蹲守的紅龍組員立刻爬了起來。

「有情況！」

瘦子趙文剛剛感到異能消失，猜也猜到發生了什麼，拿起望遠鏡查看那片異常區域。

「快，開車到那邊去準備接應。」

其他人雖然竭力保持冷靜，好奇跟緊張的情緒還是寫在了臉上。

那片天空膨脹的情況愈發誇張，就像一個緩緩垂下來的瘤子。

「能量探測儀捕捉到異常波動，很有規律……快看，這個峰值越來越高！」指針也要達到極限了。

「注意保護自己，進裝甲車！」

趙文下了命令，紅龍組員手腳麻利的探測儀關了。

要是儀器爆掉，現在可沒有經費申請。

氣流圍繞膨脹區域形成了漩渦，隨後一道漆黑裂縫撕裂了天穹，無數菌絲趴在裂縫邊緣，把裂縫裝飾成了一個毛刷。

毛刷中間掉下來一個人，菌絲依依不捨的數次「挽留」，延緩了下墜過程，那個人身手也很靈活，落地時懂得怎樣減緩衝力減少傷害，順著路面連續滾出去五六米遠，終於不動了。

垂落的菌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只剩下裂縫邊緣的那些毛刷。

現在遺棄世界不再重疊，維持這樣的裂縫耗費了巨大能量，再不舍，裂縫也只存在了十秒鐘，轉眼彌平，甘州公路上的天空恢復了黃沙蒙蒙的狀態。

「快！」

裝甲車開到了那個墜落在地的人面前，趙文推開車門沖了出去，一眼看見正是簡華。

他先鬆口氣，跟著又緊張起來，李斐呢？盧大校那邊怎麼樣了？

第二個過來的是拎著醫藥箱的紅龍組員，簡單施救后，簡華清醒了，他第一個反應是抓住周圍的東西，看見趙文後他鬆了口氣，任由眾人把他抬起來。

「反震力過大，右腿骨折了，沒有其他表面創傷，先送醫院！」

簡華昏沉了一陣，想起李斐，虛弱地問趙文有沒有能夠聯繫到盧大校的衛星電話。

衛星電話當然有，但是盧大校那邊打不通。

簡華知道后沒有說話，睜著眼睛看著車頂，他的安靜在趙文看來十分瘮人，明明大家都失去了異能，簡華身上怎麼還有那種讓人感到危險的氣息。

這一忙亂，就到了第二天上午。

遺棄世界消失，這是一件大事，等待消息的各國首腦，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各地出現了忽然暴斃的異能者，還有一些異能者昏迷，簡華所在的軍方醫院就有一例。

「好消息，那個病患醒來后，沒有去年十一月到現在的記憶！」

穿書者用了死者的屍體，他們消失后死了的人當然不能活，平白無故被他們佔據身體的人，茫然不解地看著周圍的混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簡華對這些消息沒有興趣，他在回憶海上的情況，船毀了，李斐穿了救生衣，紅龍的人肯定會去救人……在遺棄世界消失這樣的大事影響下，那幾艘潛艇應該不會再打，但是萬一呢？李斐水性又不好，那片海域的天氣如何？

他不說話，就在心裡想，連護士都不敢跟他多說一句話。

「難道受到了刺激？」

「別亂說。」趙文一巴掌把一個紅龍組員拍到旁邊，「就是缺一味葯。」

盧大校電話打來的時候，趙文精神一振，葯來了！

向盧大校簡短彙報后，趙文聽到盧大校也輕鬆地笑了，事情有了結果。趙文掛著的另外半顆心也落回了胸腔，隨後又感到好笑，他還單身著呢，為別人的事操什麼心啊！

「來，把這個葯送去病房。」

「葯？」年輕軍人茫然看衛星電話。

「讓你送就送，哪有那麼多廢話！」

「……」

趙文拍拍衣服，轉念一想又跟了上去。走到簡華病房門口時，正趕上「送葯」的年輕人出來，對方立正敬禮，趙文趕緊阻止，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年輕的紅龍組員先是茫然，隨後黑線地看著趙文貼在門縫邊開始偷聽。

***

「……沒有，我很順利，你在哪裡？」

「另外一座島上，半小時后潛艇就開往中國南海了，等我十天。」李斐壓低聲音，他想說很多話，但是條件又不允許。

「你受傷了嗎？」

「沒有，你下手很輕。」

旁邊盧大校看著李斐後頸的青色淤痕似笑非笑。

「是嗎？」簡華也不確定，當時他只想著保全李斐了，現在聽聲音是沒事。

「這邊也沒有什麼問題，除了幾個被船骸碎片砸傷的人需要救治。」

嚴格地說，李斐簡華用異能救了那條船上的所有人，大家當然對李斐的態度當然不壞，盧大校甚至公器私用給電話讓李斐聯繫簡華，說上幾分鐘。

李斐現在什麼都不想問，在聽到簡華的聲音時，他整個人都靜了下來。

他們可以不說話，只聽對方的呼吸聲。

趙文偷聽沒下文，有點納悶，那邊盧大校不得不幹咳一聲提醒：「還有一分鐘，我們快要出發了。」

「你的異能消失了？」

「嗯。」

「蘑菇……是怎麼送你回來的？」李斐還是想進一步確定簡華的安全。

「我用意念告訴它的最後一條命令，讓它自己去吃，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再管著它，它就很乾脆地扔下我跑了。」簡華輕聲而笑。

門外的趙文：……

「走了也好，我厭煩睡覺時摸不到枕頭，只有蘑菇。」李斐看了下時間，電話要掛斷了，他忍不住最後重複一遍。「在那裡等著我回來。」

「嗯，一直等你。」

等不到會去找你，無論相隔多遠。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