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這邊賈史氏還想著賈元春這張牌，那邊的太子殿下卻突然被這天上掉下的餡餅給砸暈了。東宮裡，他神色複雜似悲似喜的與皇后對視，最後深深舒了口氣：「母后，我到現在頭仍然是暈的。父皇，他真的下達了要退位的旨意，還指定讓我繼位？」
他對面，一身明黃色常服的皇後面色嚴肅的緩緩點頭。比龍熙帝只小三歲的皇后保養得很好，看上去不過四十許的婦人。面容雖然只能算是清秀，但卻頗為的雍容典雅，再加上一身濃濃的書卷氣，讓人不得不讚歎這位天下之母。
「母后，你說父皇為什麼會突然下這樣的旨意？明明，他對我們母子……」太子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但母子兩人卻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龍熙帝從做皇子的時候開始，就對皇后這位嫡妻一直看不上。如若不是到了後面奪嫡厲害，也就不會有太子這位嫡子降生。而因為他們母子是龍熙帝被逼迫妥協的證據，母子兩就更是不得龍熙帝待見。
幼年的時候太子還想要與龍熙帝親近，但當他發現對龍熙帝來說他不過是透明一般的存在，龍熙帝的心裡只有甄貴妃生下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后，太子就徹底死心了。
皇家的孩子總是早熟，幸得太子還有一個以前是王妃後來是皇后的母親。而這位母親雖然不得寵，位置坐得也不是很安穩，但還是盡其所能的教養他，保護他長大。
在這個偌大的後宮里，他們能夠相信的，也只有彼此。
太子除了皇后，就連他的太子妃和孩子們也不相信。雖說他們是在同一條船上的夫妻，但明顯太子妃很得龍熙帝的看重，時不時就有東西賞賜下來。而他呢？辦差辦得再好，對龍熙帝來說也是理所當然。
做了近四十年的太子，龍熙帝每次離開京城，必定會帶上他。並非龍熙帝捨不得他這個兒子離得太遠，而是若是他留在京城，必定會待龍熙帝監國。而龍熙帝，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有時候，太子也不禁會想。既然龍熙帝並不希望他存在，當初又為何要讓他出生。皇位，就真的值得他的父皇做出這樣對他來說是奇恥大辱的妥協么？而比起父皇當初身為庶長子的艱苦生活，他的太子生涯更是滿布荊棘。
龍熙帝當初還能有退路，可他身為太子，除了繼位，就只有身死這一下場。他的任何一個兄弟上位，都不可能留下他，即便那人想要留下千古明君的名聲。
自幼受皇后的教養，太子明白一個事實。史書一直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即便一身傲骨的史臣，在面對某些事上時，一樣會妥協。比如當初最為強盛的唐朝歷史，史書上記載得很清楚唐太宗李世民弒兄逼父，玄武門之變后從秦王變為太子，最後登基。
但他這麼做背後都是有原因的，他是被自己的父親和兄長逼著這樣做的！
如今上千年過去，誰又能知道當初李世民到底是被逼迫不得不自保，還是野心十足早就有這樣的打算，誰又能清楚。反正李世民雖然有這麼一個罪名背在身上，卻仍然是千古一帝。
唐朝在他手上達到最輝煌的時期，這是不爭的事實。
是以今日他這個太子若是最後沒能上位，史書上錯的一定不會是龍熙帝，只會是他這個太子不爭氣等。可實際上呢？明明是龍熙帝寵妾滅妻，視祖宗遺訓為無物，將他這個太子養成他所鍾愛的皇子的磨刀石。
太子自然不願任命，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贏面低得不能再低。是以他已經打算好，即便他最後無法登基，那也絕對不能便宜甄貴妃一系！他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得毫無價值。
但，這突如其來的峰迴路轉是怎麼一回事？
龍熙帝身體不怎麼好的事可說是眾人皆知，這是知道這一點，前朝後宮才這般風起雲湧。但在這之前龍熙帝明明是穩坐釣魚台，俯視著他們這些兒子為了皇位斗得死去活來，怎麼可能就這麼要退位了呢？！
退位就算了，為什麼還會讓他這個太子繼位？明明，他都打算好，在明年的萬壽節時，要用盡所有的力量奮力一搏，順便將大皇子和三皇子拉下水的！
「皇兒，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再多想。」皇后眯了眯眼，「聖旨已下，待九月初九一過，皇兒就是我大慶朝的新一任皇帝。在此之前，我們要做的不是在這猜測陛下的心思，而是小心防備。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放鬆。」
「即使最後一刻過了，也不能放鬆。」太子同樣眯了眯眼，母子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這麼多年，我的那些個好兄弟早已在朝堂上擁有了不同的勢力，我這個太子卻是除了父皇當初划給我的八公，什麼都沒有。就是這八公，也都有自己的心思，也不是真的將我當主子。」
「皇兒，這麼多年，真是苦了你了。」皇后臉上滿是愧疚。若不是她做什麼都始終不得龍熙帝的意，太子又何至於此。明明，他該是龍熙帝之下最為尊貴的男子才是，結果自幼卻都是被甄貴妃的孩子壓著。
皇后並不恨甄貴妃，即便她時常給龍熙帝吹枕頭風。龍熙帝說她是他最愛的女人，但實際上除了她這個皇后，龍熙帝的後宮妃嬪也不少，孩子也不少！就算甄貴妃的孩子是最多的，但她也並非龍熙帝的唯一。
皇後向往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以在知道自己被慶世祖賜婚給大皇子做王妃的時候，她就將自己的心牢牢的保護起來。再加上後來龍熙帝的所作所為，她更是只為了自己的娘家和太子而活。
皇后是個聰慧的女人，她從未想著自己的娘家要多麼的強大來給自己撐腰。在她出嫁前，反而勸說自己的父兄要麼外放要麼辭官，並且一定要約束好族人，萬不可以為族裡出了她這位王妃，就能為所欲為。
能教養出皇后這樣女子的家族自然也不會是短視的，就是有，也在族長的鎮壓下乖乖的偃旗息鼓。後來她成為皇后，她唯一的兒子成為太子后，她的娘家更是徹底的龜縮了起來。
龍熙帝明顯的不待見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皇后的家族不僅沒有因為她沒給族裡帶來利益而怪罪她，反而對她和太子覺得抱歉。為了家族的傳承，從她被選為王妃開始，她就已經被家族所放棄，家族能給她的支持，少得可憐。
說到這裡，不得不說說皇后的出身。皇后姓王，父親在辭官前不過是翰林院的的一個四品官員，在朝堂上無甚實權，不過在清流之中倒是有不小的名望。
概因王皇后的王家同王夫人的王家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王夫人娘家祖宗在大慶朝之前不過是鄉紳出身，不過是投資慶太／祖這筆投資大獲成功，是以才在建朝後被賜封為統治縣伯。
而王皇后的王家，卻是源自秦朝時的王翦王賁父子，後來在東晉和南朝時鼎盛非凡的琅琊王氏。雖說後來琅琊王氏末落，再有唐朝時唐太宗和女皇武則天對門閥的打壓，但琅琊王氏畢竟是傳承上千年的世家，自然有自己的風範。
龍熙帝從來不知自己的皇后竟然是出自曾經的琅琊王氏，自然也就不知道慶世祖實際上早就為他安排好了路。
琅琊王氏一族早在南朝後，就不再對出仕看得那般重。比起一時的風光，還是家族長久的傳承更為重要。若不是這樣出身的王皇后，也不會教養出太子這樣出色的皇子來。
就算龍熙帝對太子不喜，對他溫文爾雅的模樣也看不上，但卻不得不承認，他的這個兒子是個優秀的。要不他也不會在決定退位跟著亞爾林修習魔法的時候，直接就選定太子繼位。
這麼多年的打壓，輕易不能與臣子聯繫，太子卻還是有不少的死忠。這樣的情況下仍然願意追隨他，足以說明太子殿下的人格魅力。只太子殿下再有魅力，願意追隨他的人跟龍熙帝的人一比，也就不夠看了。
若是沒有亞爾林的突兀到來，讓龍熙帝下定決心這個時候就放棄皇位，太子殿下的結局可想而知。
即便是現在龍熙帝已經確認了由太子繼位，他也不能放鬆。他的兄弟們尤其是甄貴妃所出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是絕對不會就這樣認命的。龍熙帝長久以來的寵愛早讓他們找不準自己的地位，不僅如此，更是將皇位當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若不是這樣，甄家也不會成為光明正大的成為江南的土皇帝，將本應上交國庫的稅銀直接截留了大部分。這一點，除了龍熙帝被瞞著，大概就沒有不知道的人。
不，龍熙帝也是知道的，要不他也不會在幾年前將他的心腹出身姑蘇書香之家列侯之後的林如海安排到揚州去做官。只林如海再有能力，面對盤根錯節的江南也是有心無力，只能盡自己所有努力打探消息，然後上報給龍熙帝。
蘭台寺大夫，龍熙帝放在江南明晃晃的棋子。可林如海還要為龍熙帝這樣的知遇之恩而感恩戴德不說，說不得還得死而後已。
就像曾經的他，也是龍熙帝手裡最大的一枚棋子。
只是，又有幾個人心甘情願的就這樣做棋子呢？太子不知道林如海的想法，反正他是不想的。就像他母后所說，不管龍熙帝是因為什麼才有這樣的想法，他要做的，就是抓住這唯一的機會，切不能給他的那些兄弟翻盤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