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賈蘭的出生讓榮國府陷入了喜慶之中，由於是二房掌家，這種氛圍尤甚。王夫人以為孫子祈福為由，放了一大批下人出去，賈史氏意思般的稍微過問了下，就仍王夫人行事。
反正這次放出去的都是王夫人掌家后安排的管事婆子居多，不是她的人，隨便王夫人怎麼折騰也無所謂。也正是這樣，賈史氏才相信了王夫人是真的想給她的大孫子賈蘭祈福才這般。
實則這些放出去的，都是貪污得實在太過觸目驚心，才讓王夫人不能再忍耐。總不能因為她好性，就放任這些人吧？若非她的提拔，這些人都不知道還在哪裡當差，居然這般的不給她面子。
當然這些人也不是真的被主子給恩典放出去，因為這類僕人一般都會得到主子賞賜的不少財物。這些財物對主子來說算不得什麼，對他們，卻是可以出去后也過上富庶生活的保證。
而這次離開榮國府的下人們，都是被凈身出戶才出去的。就是這樣，他們在給賈史氏磕頭離開的時候，也不敢對她說出什麼。像他們這種貪污背主的下人，主家就是將他們全部送官發賣也是使得的。
起碼他們現在這樣出去還是平民，雖然沒了榮國府的庇護，想要過活會很辛苦，但要是給主子賣到煤窯或是其他不幹凈的地方，那才真的是哭都沒處哭。
已經做錯事了，可不能再錯下去。
王夫人冷冷的盯著堆在房間里的財物，從地契銀票到古董玉飾等應有盡有。她身邊平時還算得用的鳴芳垂頭大氣不敢出，周瑞家的同樣如此，只她眼裡還有無法掩去的貪婪和慶幸。
貪婪的是這些東西都能進她的荷包就好，而慶幸的，則是她家裡早已將貪的東西大部分都還了回去，只剩了一點王夫人能夠允許的。對於這一點，周瑞家的還是掌握得比較好。
她是自幼就陪在王夫人身邊，後來又做了陪嫁丫環。跟著她一起做陪嫁丫環的還有三個，自幼她還得王夫人的重用。另外三個，不是嫁去了莊子上，就是命都沒了。
王夫人雖然自認自己不是個狠毒的人，但周瑞家的卻清楚她的秉性。犯在亞爾林手裡或許還有自救的機會，王夫人的話……自求多福吧。女人比起男人來，手段更是多種多樣且隱晦。
軟刀子殺人有時候會讓人更痛苦，最貼切的例子就是王夫人的小姑子賈敏。
剛開始的時候，賈府送到林府去的節禮年禮賈史氏都是親自安排，後來這事都交給了王夫人。她並不會剋扣送給賈敏的東西，就是每次不是加上送子觀音，就是放了百子千孫被進去。
雖說這些都是好寓意的東西，但在嫁人後十來年的賈敏眼中，這些都是戳她心窩子的東西！
偏偏女子無所出是七出之一，就算林如海沒有休妻的打算，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他們夫妻的感情和娘家的支持。是以這些送來的東西她不僅不能丟棄，還得小心妥善的保管。
賈敏精神上可是受了這樣的折磨八、九年。去年懷孕后，才稍微好了些。只可惜，掙命一樣的生下的卻是個女兒。就算她證明了自己能生，但她這個年紀還想再懷孕也不是容易的事兒。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賈史氏和王夫人一樣，年過中年還能順利懷孕生產。賈敏是賈代善夫婦的老來女，身體氣血本就不足，產下的女嬰身體也不是太好，就算再懷一個，身體也不一定就能保證會好。
「放出去的人缺都補好了么？」王夫人側過頭，慢條斯理的問。
「都補好了，太太不用擔心。」周瑞家的笑著說。
這次補缺的事兒她可是小賺了一筆，讓她之前損失的財物又補了一些回來。誰讓這次被放出去的都算得上是府里排的上號的人物，空出來的都是油水足足的差事。
採買、廚房、庫房還有帳房，哪個不是府里的下人挖空心思想進去的。除了主子們身邊的大丫環，也就這些地方入賬最多。是以即便知道王夫人如今對貪污的僕人特別看不上眼，對這方面肯定也會管的嚴，但還是有人挖空心思的想要頂替。
主子盯著不過是油水多和油水少的區別，總比管漿洗或者其他基本沒油水又辛苦的差事好不是。
「不用擔心？」王夫人看著她冷笑，「之前你也是這麼跟我說的，結果呢？現在府里的事兒理清楚了，下一步就是莊子和鋪子上的事兒。你家周瑞管的是春秋兩季收租子的事兒，可別又給我丟臉。」
「太太放心。」周瑞家的低眉斂目。
田莊和鋪子上的貓膩她和周瑞都門清兒，只這事兒跟他們都沒直接關係，不過是跟主子一樣，沒有深究罷了。主子都對庄頭管事和掌柜那般信任，他們難不成還說他們都是亂報的？
「放心？」王夫人眯眼，整理著袖子上的皺褶，「整理府里的賬冊結果整出觸目驚心，我可不希望田莊和鋪子上也是如此。我只想，不要再讓我沒臉就好。」
怎麼讓家業興盛？很簡單，開源節流。
王夫人沒想著讓榮國府家業興盛，但既然她兒子要分家，自然得將賬給徹底理清楚。更何況，她損失了這麼多人手，賈史氏可還端穩的坐著。府里重要位置上基本都是她的人，外面可不就是這樣。
她手下除了一個周瑞，其他都沒摸到田莊和鋪子的事兒。而田莊和鋪子……王夫人以前以為自己很厲害，但在看了亞爾林拿來的給他的那個莊子的賬本后，才真正明白自己其實比賈政也好不了多少。
她自己的陪嫁莊子和鋪子趁著清理府里的時候也理順了，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如果她能好好打理自己的嫁妝，也就不用再去覬覦本應屬於榮國府大房的財物。
聽著王夫人最後的低語，周瑞家的打了個冷顫。府里這是要起大風了，也不知道大爺和太太到底合計了什麼事兒，最近手筆可都不小。
****
賈蘭很乖，比起其他嬰兒乖得讓奶嬤嬤都深感驚奇。除了出生那日被打屁股、洗三的時候哭過之外，其他時候都很安靜，只餓了尿了的時候會哼哼幾下。正因如此，他平時都睡在李紈身邊，而不是跟著奶嬤嬤。
只不過，賈蘭最喜歡的並非與他最為親近的李紈，而是亞爾林。
每當亞爾林隔著屏風探望坐月子的李紈的時候，賈蘭就會笑得特別開心。奶嬤嬤不將他抱出去給亞爾林抱一下，他就不會消停。
今日同樣如此，李紈頭戴寶藍色抹額靠在床頭，隔著屏風聽著兒子銀鈴般的笑聲，吃味的說：「蘭兒每次大爺來才這樣笑，平時我怎麼逗他理都不理我。」
「你啊。」亞爾林無奈，「還吃自己兒子的味兒么？」
對於大慶朝孕婦生產後要做月子的規定，他是接受不能的。尼斯大陸的女子不管是懷孕中還是生產後就參加戰鬥的不少，哪有這個時間給她們這般休息的時間。
當然，亞爾林不是說這樣將養讓身體恢復不好，只是有些規矩實在是嚴苛了些。比如說坐月子的時候不能洗澡洗頭，不能見風等……要不是他每日來探視都隔著屏風往李紈身上扔凈化術，這房間里的味道估計都快餿了。
亞爾林自己對這氣味倒不是不能接受，可他擔心會熏壞他兒子。李紈明顯不想讓賈蘭離她太遠，為了自己兒子，每日的除菌殺毒都是必須的。
「怎麼就不能吃味兒了？」李紈不依，「這小子明明是我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結果卻更親你。他的五官輪廓也是越長越像你，除了那耳根跟我有些相似，哪裡還能看出來他是我生的？」
「……」亞爾林無語，最終只得嘆息說道，「宮裁，不管長得像不像，蘭兒都是你的兒子。他是男孩子，會親我一些也不奇怪。」
賈蘭是沐浴在他的精神力里長大的，不和他親才是沒天理了。比起骨血上的牽絆，這種魂魄上的牽絆更加深厚，更加不易被斷絕。就算賈蘭跟賈寶玉一樣被賈史氏抱去養，亞爾林也不用擔心這個兒子最終會和他離心。
當然，這個設想不太現實，反倒是王夫人有可能將賈蘭抱去，畢竟她的三個子女都是生下來沒多久就抱到賈史氏那裡去了。
賈珠是在六歲之後搬去外院，才和王夫人親近起來。而賈元春，大概是女孩子都比較早熟，在知道王夫人是她母親后，就經常去給她請安。而最小的賈寶玉……從他喜歡漂亮丫環不喜歡婆子就可以看出來，目前還不懂事的他更喜歡賈元春和賈迎春的陪伴。
想到王夫人，亞爾林微微蹙眉。李紈就連坐月子都不願意遠離賈蘭，更別提以後。還好王夫人最近忙著榮國府的事兒，想來應該沒時間來抱養賈蘭才是。不過為了讓王夫人不要清閑下來想東想西，他是不是該加快步伐了？
亞爾林的話讓李紈不雅觀的翻了個白眼，反正隔著屏風他也看不到。他倒是嘴皮子動動說說就罷了，懷賈蘭的是她，生賈蘭的也是她，一個男人哪裡真的能體會一個女人為了孩子所經受的。
李紈也是這個時候才懂得為什麼會有婦人比起兒子會多疼女兒一些，因為女兒能明白她說經受過的折磨。只可惜，女兒遲早都是人家的，只有兒子才來常伴身邊。
亞爾林雖然看不見，卻能用精神力感知到李紈的小動作。從他附身到賈珠身上開始，李紈表現在外的一直都是賢惠和體貼。她這樣難得的小女兒動作，倒讓亞爾林對她升起了幾分憐惜之心。
是啊，比起靈魂年齡幾千歲的他，李紈真的不過是個孩子。而就是這個孩子，卻給了他曾經夢想過的溫暖，如今更是給了他賈蘭這麼一個好兒子。
「蘭兒的乳名宮裁可有什麼想法沒？」亞爾林眼神溫柔的看著懷裡笑得開心的賈蘭，心裡軟得一塌糊塗的同時用精神力逗弄著他，讓他的笑聲越來越大。
「乳名？」李紈愣了下，隨後搖頭，「大爺給蘭兒起一個吧。」
沉吟好一會兒，亞爾林才緩緩說道：「愛綸如何？」
「愛綸？」李紈為這個發音有些奇怪的乳名皺眉。
「嗯，愛惜的愛，羽扇綸（guan一聲）巾的綸（lun二聲）。」亞爾林小聲解釋著。他不能告訴李紈，其實愛綸是的諧音。這個魔文的意思是巍然的高山，受神啟示的。
這是他作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祝福。
「可有出處？」李紈聽了亞爾林的解釋，仍然覺得無法接受。
「沒有出處。」亞爾林搖頭，「這只是我的祝福。希望蘭兒能在我們的愛惜下，健康成長，最終成為一名出色的官員。」
好半晌后，李紈才有些不情不願的說：「雖然不怎麼好聽，寓意倒是不錯。」
「不過是一個乳名，何必那麼講究。」亞爾林輕笑，「只不過不想讓他叫什麼虎子、狗蛋罷了。」
李紈一噎，隨即冷笑：「大爺要真給蘭兒起個那樣的乳名，看蘭兒長大了會不會給大爺找麻煩。」
「愛綸是個好孩子，不會像宮裁你說的那般。」亞爾林將懷裡昏昏欲睡的賈蘭交給一旁站著的奶嬤嬤，聲音壓低，「愛綸睡了，我就先走了。他滿月的事你不用操心，太太都已經安排好了。」
「大爺慢走。」李紈送走亞爾林，雙眼滿含愛意的看著睡得直吐泡泡的賈蘭，手指在他滑嫩的笑臉上輕輕滑動著。「小愛綸，這是你父親給你起的乳名，你喜歡嗎？」
「大奶奶。」正在她低聲和兒子說話的時候，素月端著一碗雞湯走了進來，「這是太太吩咐燉的烏雞紅棗湯，溫度正好，大奶奶趕緊趁熱喝了吧。」
「烏雞？」李紈端過來，小口小口的喝著。
「嗯，今日莊子那邊的管事送租子過來，孝敬了一些山珍和野味。其中的三隻烏雞，太太都讓送到我們院子的小廚房來了。」素月知道李紈在問什麼，小聲說道。
喝完湯，將碗遞給素月，李紈才關心道：「聽大爺說，蘭兒的滿月宴要大半，太太已經開始操持了？」
「是。老爺和夫人那邊的請柬一早就送過去了，大奶奶放心。」素月一下就明白李紈在問的是什麼，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李紈點頭，放心的躺了下去：「我休息一會兒，蘭兒的奶嬤嬤那裡你多盯著一點。」
「大奶奶就放心吧，蘭哥兒的事我們哪能不上心。」
****
賈蘭的滿月宴很盛大，雖然比不得當初涎玉而生的賈寶玉，但這也符合他榮國府第五代嫡長孫的身份。
只是在亞爾林看來，這未免太過了些。既然他們二房都準備分出去了，又何必弄成這樣。今日南安太妃與北靜太妃都來了，在榮慶堂里和賈史氏聊天，邢夫人和主角賈蘭的母親李紈作陪，王夫人則在外面忙碌。
要是以前王夫人必定要用借口將邢夫人從榮慶堂叫出來，再分點她不能出頭卻又繁瑣的事給她，讓她打理。但今日不同往日，既然她同意了亞爾林的想法要從榮國府分出去，那她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壓著邢夫人。
榮國府在她走後就該由邢夫人掌家，要是榮國府傳出什麼不好的，對賈珠和賈元春都不好。今日四王六公府里都有人來，女眷里更是來了兩位太妃，這卻不是王夫人請的，給四王六公的帖子是賈史氏下的。
這些人會來在王夫人看來也不奇怪。四王就不說了，本來就是王爵，除了北靜王將軍權上交了之外，其餘三王都將軍權抓得牢牢的。八公這代除了賈珠一個舉人，就只有繕國公家的石光珠在念書方面還有些天分。
只石光珠如今也還小，不過五歲，等他出仕，最起碼還得十來年。
是以能走上文臣之路給他們這些功勛武將一些支持的，也只有榮國府的賈珠。雖說他因為身體不太好錯過了這次春闈，但三年後想必成績會更好。
更何況除了賈珠，榮國府還有林如海這門姻親。揚州知府雖然離京城遠了點，但蘭台寺大夫這個職位足以看出林如海的簡在帝心。想想揚州，再想想位於揚州的巡鹽御史府，明眼人哪能不知道林如海升遷的下一步會是什麼職位。
鹽課是大慶朝稅銀的重中之重，能在鹽課上擔任職務的只能是聖人的親信。雖說巡鹽御史這一職位基本都只有一任，但就是這一任，手裡的權利也夠其他官員仰望。
如今皇子年歲一日比一日大，江南更是他們目光的集中處。就算大皇子與三皇子的母族甄家是江南的土皇帝，但這並不能放到檯面上來。想要真正將富庶的江南掌控在手裡，聖上安排在江南的官員他們就必須得拉攏。
林如海出身姑蘇。林家雖然嫡系不繁，但整個林家出仕的人也不少。雖然除了官位最高的林如海，其他不是縣令就是小地方的同知，但總歸林如海還算不得孤臣。
林家書香世家，在江南的影響力不小。甄家要是對林如海做了什麼，不僅在江南的讀書人那裡得不到好名聲，更有可能還會惹怒遠在京城的四王八公。畢竟四王八公從大慶朝建朝起就是利益共同體，甄家不敢也不會將他們分開來看。
只一點，八公現在明面上屬於太子的人，四王卻忠於聖人。當然，私底下實際情況到底如何，知道的也就只有他們自己和與他們合謀的人。
正因如此，賈蘭的滿月宴才會如此盛大。他是賈珠的嫡長子，更是他如今唯一的兒子。
有些事亞爾林並不清楚，因為大慶朝和尼斯大陸的思考方式並不完全一樣。而且，賈珠也不過是個舉人。在賈史氏和賈政眼裡，還沒正式出仕自然就沒有和他們商量攸關合族大事的資格。
知道得太多並不一定就是好事，起碼對亞爾林來說就是如此。他單知道賈史氏私底下與大皇子有勾結，卻不知道賈史氏更是聯合了金陵四大家族和其他四王六公。
最重要的，他們不僅只與大皇子有勾結，還與二皇子和五皇子也有些首尾。
賈史氏的意思是雞蛋不能只放在一個籃子里。太子是板上釘釘上不了位遲早會被廢，剩下的幾位成年皇子雖說甄貴妃所出的大皇子和三皇子贏面最大，但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會是最後的贏家。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重點培養，廣泛撒網。
四王六公不怎麼給賈史氏面子，看在都是老親並且賈家有賈珠和林如海的份上也不會徹底和榮寧二府疏遠，金陵四大家族其他三家卻是被她給拉到了同一輛戰車上。
薛家在江南成為了甄家的錢袋子。王子騰是京營節度使，對想要上位的皇子來說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位置。而史家，老大史鼒是保齡侯，接替了當初賈代善的將軍之位，鎮守北疆；老二史鼐和老三史鼎功夫都不錯，在軍營里雖然沒有多高的職位，人氣卻不錯。是以史家的軍權也不小。
賈家在江南有林如海，京城這邊有賈珠。算上賈代善曾經有的救駕之功，賈政迂腐不堪重用，賈赦本就對朝堂不敢興趣，成日只知尋歡作樂。只要賈珠不是稀泥扶不上牆，也不是賈政那樣的，龍熙帝必將這救駕之功算到他頭上。
賈珠的青雲之路可以預料。
是以金陵四大家族必然是皇子們不能放棄的。
亞爾林不知道這些，他只想著不想陷入榮國府的漩渦中，早日分家出去的好。王夫人也不知道，她本就是后宅婦人，能願意同賈珠一起為分家努力已經是她的破釜沉舟之舉。
這次賈蘭的滿月宴給他提了個醒，在從王夫人哪裡知道今日來的四王六公都是賈史氏發的帖子后，他就提高了警惕。他雖然不知道這後面隱藏了些什麼，但他知道一點，想要分家那就必須快狠准，一擊必中！
賈蘭的滿月宴剛過不到十日，賈家又熱鬧起來。四月二十六芒種節，是賈家涎玉而生的賈寶玉的周歲。就在全府上下都為了這個日子忙碌的時候，賈政的趙姨娘卻抱著剛滿月的女嬰在院子里叫罵起來。
「四月□□爺房裡的蘭哥兒滿月，四月二十六寶二爺滿周歲，人人都記得去磕頭，我們探春呢？」趙姨娘趾高氣昂的抬著頭，滿臉陰沉，語調尖厲，「我們探春也是府里的三姑娘，四月初三滿月不說宴請賓客，就是一桌酒菜都沒有！都是賈府的小主子，三姑娘就比不上蘭哥兒和寶二爺不曾！」
她身邊的說金鐲急忙上前拉著她往廂房裡走，嘴裡念叨著：「姨娘可不能犯傻！三姑娘怎麼和蘭哥兒還有寶二爺比！那兩位一個是府上的第五代嫡長孫，舉人大爺的兒子，一個是老爺涎玉而生的嫡次子，那是三姑娘一個姑娘家能比的！」
「不說三姑娘還是庶出，就說她是一個姑娘，那就沒法比！」
「姑娘哪裡不好了！」趙姨娘抱著賈探春臉上全是不滿，「沒有姑娘哪裡來的爺們兒，你看世上有哪個爺們兒可以生孩子的？爺們兒還不都是從姑娘的肚子里鑽出來的！」
「姨娘你說的這些我可不懂！」金鐲語速飛快，手上拉她的動作愈加大，「我就知道今兒是寶二爺的好日子，姨娘你再這麼鬧下去三姑娘得不到好不說，還會被太太和老太太厭棄！」
總歸賈探春是趙姨娘的心頭寶，在聽到金鐲這麼說的時候，雖然仍然氣憤不平，卻再沒叫出聲來。金鐲說的她何嘗不懂，但她不過就是一個姨娘，如果不跳出來爭的話，這府里的下人還不知道要怎麼慢待她。讓她過周姨娘那樣的日子，她是不願意的。
要不是想過好日子，她又何必做老爺的姨娘。憑她的美貌，嫁出去做正房娘子是輕而易舉的事。只可憐了她的探春，投胎到了她肚子里，要是投胎到王夫人肚子里，待遇完全就不一樣。
賈珠的兒子賈蘭生下來就備好了三個奶嬤嬤，她的探春呢？只有一個奶嬤嬤不說，這個奶嬤嬤還是她坐月子的時候到賈政跟前求了后才有的。王夫人最近忙的事多，哪有時間在意這些小事兒！
趙姨娘也不知道該慶幸自己生的是個女兒，還是該遺憾。如果是個兒子的話，想來賈政會更在乎一些。但賈政如今已經有賈珠和賈寶玉兩個嫡子，再多一個庶子，也不一定會對這個庶子多上心，說不得名字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只能三爺三爺的被叫。
探春就不一樣。她這一輩的女孩兒托賈元春正月初一生辰的福，都隨著她沒起名為「x春」。這個年代女孩子一般是不會起名的，大家族就是大姑娘二姑娘的叫著，貧苦百姓的話不是花兒就是草兒。
像賈家上一代賈敏那樣女孩子跟著男孩子一同從反文旁的，很少很少。就是賈元春這樣專門為女孩子起名的，也不多。賈敏生的女兒被林如海起名為林黛玉，除了林家是書香世家的原因外，更是林如海年近四十才得了這麼個女兒，自然態度有所不同。
趙姨娘聲勢浩大的吵鬧就這樣戛然而止。聽到的下人都嘲諷的撇了撇嘴，將庶出姑娘和嫡出的哥兒比，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是什麼！
榮國府的下人很奇怪，一邊嚮往著姨娘通房的榮華富貴，一邊有看不上她們和她們所出的子女。大房的賈琮會變成透明人除了賈赦的不在乎，更是下人們這種心理的表現。
你是府里的半個主子又如何，在這府里還沒有他們這些僕人體面。說不得要些什麼還得求上他們好一會兒，最終也得不了。
趙姨娘的話通過周瑞家的嘴傳進了在前面忙碌的王夫人耳里，眯眼想了想，她冷笑起來。本來她是不打算對這趙姨娘和賈探春做什麼的，她一個正房夫人早站穩了腳跟，哪用得著跟她這麼一個家生子出身隨時可以買賣的姨娘置氣。
但她今日這麼吵吵可就不一樣了！
她這話要是傳出去，是想說她賈王氏苛待庶齣子女么？
雖說京城裡達官貴族的後院里都是這樣，庶子要麼夭折要麼被當家主母養廢，但這畢竟都是隱藏在明面下的秘密。這秘密變成了眾人皆知的事的話，那就不是秘密而是醜聞。
榮國府的庶出自初代榮國公賈源開始就不吃香。
這個年代講究多子多福，但家族傳承卻與這些多出來的庶子庶女沒有什麼關係。賈代善是四兄弟，只有他是嫡出，另外三個兄弟早在賈源過世的時候就分了出去。其中唯一算得上有點出息的，就只有管賈家族學的賈代儒。另外兩人，早已泯然眾人。
賈代善只得兩個嫡子，三個庶女出嫁后與榮國府也徹底沒了聯繫。
這後面的就更不用說。大房的賈琮是隱形人，二房的賈探春難不成還想跟她的元春一個待遇不曾？都不是從她腸子里爬出來的，還想讓她對她像跟自己所出的子女一般，這是說夢話吧！
趙姨娘既然為了賈探春這麼鬧，必定是愛她若至寶。王夫人本想著打著嫡母教養庶女對庶女以後的婚嫁有好處的借口，將賈探春抱到她身前。這樣將賈探春養得和趙姨娘離心，只認她這個嫡母的話，必定很有趣。
只可惜她現在的事情頗多，可沒有什麼時間來管賈探春。
既如此……
她靠近周瑞家的，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賈史氏說賈寶玉一個人在她那裡寂寞，將賈迎春弄了過去，那麼再多一個賈探春，也沒什麼關係吧？比起她這個嫡母教養，由超品誥命國公夫人教養的女孩兒想必在婚嫁一事上更不用操心。
這麼想的王夫人忘記了賈元春婚事的不大順利。
母子兩都想著不送賈元春進宮，她這個歲數自然就得開始相看夫家。按照亞爾林的說法不考慮勛貴尤其是四王六公后，能找到的合適人選真不多。好的看不上賈元春，不好的倒是願意，但王夫人又不想將就。
最後還是亞爾林開口，說三年後他春闈賈元春也不過虛歲十五，也正是議親的時候，倒不用太過著急。現在正好可以先看看有沒合適的，三年後再來確定，王夫人才沒有那麼著急。
所以說，光是有教養也沒用，想要嫁得好還得看父親和兄弟，誰讓這大慶朝就是男權社會。
亞爾林沒法將這個社會改變，他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地位提高，這樣不管是他的妹妹元春還是以後的女兒都不用擔心婚嫁的問題。
涎玉而生的賈寶玉備受京城眾人關注，抓周雖然不能就此確定一個人的一生，但對一個人的影響也不少。在聽了亞爾林的話又和王子騰商量后，王夫人就決定這次抓周上讓賈寶玉抓胭脂，這樣可以讓皇家對他們賈家的關注減少。
本來王夫人只想安排成不知道這胭脂是誰放上去的，但聽了周瑞家的話后她改變主意了。有那麼好的一個背黑鍋人選，她為什麼不用？雖說她對賈政再沒什麼期待，那也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
趙姨娘一個妾侍跟她搶男人不說，還想讓她生的庶女跟嫡母生的子女一個地位，她這個正房夫人再不出手豈不是讓人真以為她就是和善的菩薩了！
榮國府榮僖堂今日熱鬧非凡，賈赦搖著把扇子，似笑非笑的看著這一幕。當初不管是他早夭的瑚兒還是早產的璉兒，可沒有一個在這榮僖堂舉辦過周歲宴。老太太這是真的將他這個兒子不放在眼裡，徹底當他不存在了么？
明明，他才是這個榮國府的主人。
眼尾掃過笑容滿面的站在賈政身側的賈璉，賈赦渾濁的眼裡笑意加深了幾分。他唯一的嫡子都被養成二房的人了，他又能如何？璉兒自己都不上進，他這個大老爺難不成還能做什麼不成。
還是繼續做他紈絝愛色的大老爺就好，反正榮國府也不可能差他的這麼些花費。天下間他這樣的孝子可不多，將應屬於自己的產業給母親和弟弟揮霍。
真的沒有什麼，他還有祖母留下來的私房，夠他活一輩子還有多。這個榮國府，他不稀罕。他就看著，得老太太喜歡的老二什麼時候能重振榮國府的威風，讓她再享國公太夫人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