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亞爾林心底冷笑不斷，面上卻是惶恐至極的立即起身：「老爺息怒，老太太恕罪。珠兒不會說話，惹得老太太不喜，珠兒這就回書房思過。待抄完十本孝經供奉佛祖后，再來給老太太請罪。」

他如此一說，賈史氏本想說的話徹底沒了說出口的機會。她隱晦地瞪了亞爾林和王夫人一眼，說了幾句場面話，就臉色鐵青的揮手讓母子倆退出去。

亞爾林扶著王夫人離開，留下的賈政關心的看著賈史氏。他一臉著急，卻口拙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讓賈史氏高興起來。看著這樣的他，賈史氏更是不耐，最後連他也給趕了出去。

本以為這個小兒子是好的，現在看來卻也不是那麼回事。好容易賈家有了賈珠這麼個有出息的，但有出息也意味著他不像他的大伯和父親那般好控制。

實在是可惜了，當初賈代善可是對后宅一點了解都沒有，要不怎麼會給她操控得這麼好，還給了她妻代夫權的機會。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都在賈珠病得幾乎死去又活過來之後出了偏差！

病重！

賈史氏渾濁的雙眼微眯，手裡的錦帕被她拽得不成樣子。最終吩咐身邊的丫頭，明日一早就讓賴嬤嬤進府來請安。

賈政離開榮慶堂，一臉怒色的往榮僖堂後面的院子走去，邁步走進正院就想對王夫人狠狠發作一番宣洩怒氣，結果卻沒見到人。

「太太呢？」

大丫環鳴芳神態自然的走上前屈膝福身回道：「回老爺，太太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她不是同珠兒一起先離開榮慶堂的么……」賈政的聲音戛然而止，在意識到自己的太太和兒子站在同一戰線而他被排在外面的瞬間，臉色鐵青的揮袖離去，「等太太回來了告訴她，我去趙……周姨娘那了。」

本來他是想去趙姨娘那的，但想起她高聳的腹部只得選擇去周姨娘屋裡。也因此，他又給王夫人頭上記了一筆。王夫人年歲已大，周姨娘甚至比她還要大三歲，他的後院里能伺候的他的就一個趙姨娘。

而趙姨娘懷孕之後，王夫人也沒想著再給他安排個伺候的人！

之前賈政還不覺得，今日在賈史氏那沒討得好的他才深有體會，這個時候竟然能讓他發泄或者傾訴的人都沒有！

而這一切，都是王夫人的錯。說她賢惠大方，像菩薩一向慈祥，但實際上呢？連大嫂邢夫人都比不上。邢夫人雖然比較愚笨，但在姨娘和通房一事上卻比王夫人大方多了。

心存不忿的賈政快速來到院子里的西廂房，周姨娘就住在這裡。見到賈政的時候她臉上閃過驚色，自打十來年前她流了孩子后，她就心灰意冷，自此基本成了賈政後院里的透明人。

王夫人雖然沒有剋扣她的份例，但下面的人都是踩高捧低的。若非她是家生子出身，她在剛成為賈政的房裡人的時候就給家裡人安排了不錯的差事，她後來能不能在這後院里生存下來也是個問題。

想到趙姨娘的囂張，周姨娘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作為最早成為賈政身邊人的周姨娘，她很清楚趙姨娘能懷有身孕並非是她手段多好，而是——時機到了。

當年她懷孕的時候只想著有了賈政的子嗣，她就真的在這榮國府站穩了腳跟。甚至……在懷孕四個來月的時候從太夫那兒得知自己肚子里的是個男胎時，她也不是沒有升起別的想法。

畢竟，那個時候二房的嫡長子賈珠周歲都還沒有。

雖說庶子沒有繼承爵位的權利，但庶長子的話，總歸比起其他庶子的地位有所不同吧？

可惜，她剛剛升起的野心很快就徹底破碎。她肚子里已經成型的男胎沒了，而她更是失去了做一個母親的資格，再沒孕育孩子的可能。

對於王夫人和賈珠，周姨娘不是不恨，但她同樣也恨自己的目光短淺。作為榮國府的家生子，榮國府這幾代的庶出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有哪個下場好的？就算如今管著賈家族學，榮國府庶出的賈代善老太爺，不也不過就是一個秀才嗎。

庶子要是上進了，豈非更加襯托出嫡子的無能。

周姨娘雖不識字，但年齡大了，看得多了，懂得也就多了。是以賈政的到來並未讓她欣喜，但——能給王夫人添點堵的話，她又何樂而不為。

「老爺要來怎麼都不吩咐身邊的人先來說一聲。」周姨娘放下手上的針線迎了上去，低眉順眼的說，「妾身這裡什麼都沒有，老爺就這麼來了，妾身都不知道該怎麼伺候老爺才是。」

賈政皺眉在房間里四下掃視一番。這房間雖然不能用雪洞來形容，但除了生活必須的傢具，其他都少得可憐。與王夫人的主屋自是不能比，但與趙姨娘琳琅滿目的東廂房也可以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屋裡一直都是這樣？」賈政聲音壓得很低。

周姨娘只是苦笑，不說話。

這下賈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再次拂袖離開。

這賈王氏真是好！

他後院人少就算了，竟然管家還管成這樣，難怪老太太一直不放心，內庫的賬到現在都還攥在手裡！也是，要是內庫也交到王夫人手上，他這個老爺是不是她就更不放在眼裡了！

周姨娘望著氣沖沖離開的賈政背影，勾唇笑了起來。她的丫環銀秀在一旁，只覺得這個笑容讓她背脊生涼。

賈政最後去了外書房留宿的事亞爾林和王夫人不知道，他們在亞爾林的內書房小心的說著今日王子騰前來所謂何事。

「就是這樣。」王夫人臉色依然慘白，「那日你雖然打斷了老太太的話，她卻從未放棄過送元春進宮的主意。賈家如今在宮裡沒有多少人脈和關係，她就私下裡聯繫了你舅舅。」

「而你舅舅那裡早得了我的信，知道我和你都沒這個打算，今日連帖子都沒先送上，就直接上門拒絕了。」王夫人的聲音里含怒，「也是你舅舅來了，我才知道，老太太私底下不僅是和王家聯繫了，就是史家和薛家，她也沒漏下。」怒氣達到峰值之後，她笑了起來，「她就想著集四大家族之力，元春坐穩高位嬪妃的資格還是有的，卻不想，這根本就不是我們想要的。」

「母親，冷靜。」亞爾林輕聲安慰她，「這件事，元春知道么，她怎麼想的？」

在賈史氏第一次露出這種意思的時候，亞爾林就不同意。在和王夫人溝通后，他也想著要怎麼破壞賈史氏的打算。但今日收柳湘蓮為徒后，他才想起關於進宮一事他還沒有問過賈元春的意思。

或許他和王夫人認為進宮並非什麼好事，但被賈史氏一手教養長大的賈元春卻並不會這麼想。

「我私下裡問過元春了，她只說，她聽府里的安排。」王夫人冷笑，「元春雖然不是在我身前長大的，但怎麼都是我的女兒。她是真心愿不願意，我這做母親難道看不出來么？」

「母親，我沒有其他意思。」亞爾林神色冷靜，絲毫沒有因為王夫人語氣里的指責而動怒，「我是元春的兄長，自然是希望她能過得好。但這個好，並不一定我認為的她也能認同。」

亞爾林眼眸里毫不掩飾的真誠讓王夫人冷靜了下來，她對這個最看重的兒子的歉意笑了笑。雖說沒有說出口，但亞爾林又怎麼會感覺不到。

只是今日這事一出，亞爾林就明白賈元春進宮一事並非他當初所想的那麼簡單。王子騰看在王夫人和他的份上拒絕了賈史氏的提議，史家和遠在金陵的薛家呢？

更何況，王子騰明顯對王夫人和他的拒絕不滿，要不也不會弄出今日這一出鬧劇來。這不僅是不給賈史氏的面子，同時也是下了王夫人的面子。

「金陵四大家族兩年後年齡適合參加女官小選的，就只有元春。」亞爾林習慣性的手指在桌子上有規律的輕輕敲擊著，「舅舅的女兒還小，史家和薛家就更不用說。若是想讓四大家族在後宮有撐腰之人，元春是最合適的。」

王夫人張了張嘴，臉色越來越難看。

「母親不用這般著急。」亞爾林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辦法也不是沒有。而且我們應該慶幸，兩年後的適齡女子只是金陵其他三個家族沒有適齡的，而不是四王八公也沒有。」

王夫人抬頭，疑惑的盯著亞爾林。四大家族的打算她明白，可珠兒現在說四王八公又是何意？

「母親該知道，所謂的金陵四大家族其實在這京城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亞爾林淡笑，「除了舅舅擔任著京營節度使一職，史家兩位表叔在軍營里地位還算不錯，實則四大家族在朝堂上再無其他力量。」

「史家那邊，雖說大表叔襲了爵，但他與大表嬸成親多年膝下都無子嗣，下面兩位表叔可早就是盯著的了。更何況還有咱們家的老太太在那盯著，史家暫時沒有精力來顧忌其他。」

「薛家就更不用說了，一直都在金陵。就算有什麼想法，真的想要實行，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兒。皇商雖然有名兒，但也不過比一般的商戶高了一點罷了。」

「是以，不管舅舅樂不樂意，只要他拒絕了，老太太送元春進宮這事兒想要成就沒那麼容易。」

「四王八公就不同了，再怎麼沒落，人脈還是在那擺著。尤其是四王，雖說是異姓王，但怎麼也是上了皇族玉牒的。內務府那邊就算再不上心，也得給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