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番外（1）

喜歡上顧深的時候，顧深的個子已經很高，坐在班裏最後一排。

陶小書至今都記得那是一個冬天，學校的圖書館還只是簡陋的一個小地方，身為圖書管理員的她，在懶洋洋的午休時間忙活在圖書館里。

顧深那時剛打完球，校服外套掛在手臂上，只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替她拿下了書架上她夠不到的那本書。

這是在偶像劇里最常使用的一個鏡頭，但是當時的她，卻因此動搖了少女心。

陶小書因為溫祁的親戚關係，所以能跟顧深深交，以好兄弟的名義相處。那時的春天草長鶯飛，他們會在學校草坪上一起踢球，會勾肩搭背地去小賣部買水喝，會抨擊鬥嘴，互不相讓。

相互走過那樣動蕩的歲月，十七八歲的模樣是記憶里最遙遠最值得紀念的部分，陶小書把那些讓自己酸澀的事藏得很深。原本只想把自己的心意妥帖收好，可顧深卻突然說喜歡她，這讓她完全亂了套。

對於感情，陶小書一直都有執念，她喜歡顧深，可是又總是推開顧深。她為他追過無數個女孩子，投遞過無數封情書，他失戀，她陪他喝酒；他約會，她替他提前踩好地點。

顧深的每一任女友都經過陶小書的手，陶小書也知道顧深喜歡那種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文靜女生，絕不會是她這種大大咧咧說話總要提高八個度、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動手的糙妹子。

可是這樣的糙妹子，心也是柔軟的。

溫祁搬家的那次晚飯，顧深再一次藉著遊戲表白。

冬日的冷冽還未完全褪去，陶小書跑了出來，想讓這寒風幫她清醒。顧深追了過來，他喝了一點的酒，說話的時候還帶着點點酒氣，只是問陶小書的話，認真地無法再認真。

他問她：「你有喜歡過別人嗎？你知道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嗎？」

當時陶小書腦海里的答案，在他問出口的0.000001秒就已經出現了。

那是第一次，陶小書想對顧深投降，所謂的朋友變戀人她都不想再去顧慮，她喜歡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問她有沒有喜歡過別人。

有啊，為什麼沒有，就算她再怎麼像個男孩子，可她始終還是個心思細膩的女生，那些不為人知的怦然心動怎麼會沒有。

顧深突然緊緊地抓着陶小書的手，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陶小書就是這樣差一點就要投降在顧深深黯的眸子裏，差一點就想告訴他，她喜歡的人就是他，除了他之外，再無他人。

可當這一切就要脫口而出時，她聽到了她最不想聽到的聲音，那是多麼甜美，又優雅的一聲呼喚。

「顧深。」

顧深的不知道第幾任前女友，那麼優雅，緩緩朝他們倆走過來。

陶小書彷彿都能聞到風中傳遞來的她的發香，她穿着粉色的呢子外套，即便是黑夜之中，她也閃閃發光。

那一刻，陶小書的眼睛有些刺痛。

顧深放開了陶小書的手的時候，陶小書的手心像是失去了重要的東西，無力地垂掛下來。

陶小書轉身離去的時候，顧深沒有再追上來，那個時候陶小書就知道，她不可能會真的完全相信顧深。

可偏偏這樣花心的他，她卻放棄不了。

陶小書走了很久很久的路，夜沉的沒有一絲微光。

她上了回家的公交，看着車窗外閃爍的燈光，看着路邊不斷流逝的風景，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顧深的世界裏有過太多人，每一段感情都是那麼地深刻，而她對他來說，不過也只是一時的新鮮感。從朋友變成戀人，大概和以往的每段感情都不一樣。

大學的時候，看着身邊的人都是一對一對的，陶小書也孤獨過，空虛過。追她的男孩也有，可惜他們的眉眼與顧深一點都不像。

因為心裏已經有一個人落地紮根，其他的人再好，都無法擁有她的心。

陶小書把頭靠在車窗上，酸澀的淚水就這麼從眼角流出。

曾經親人去世，接到這個消息時，她坐在路邊哭了又哭，那時她才體會到想念一個人的痛楚。她打電話給顧深，可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連電話都沒有接。

那時陪伴她的，就只有夜風的蕭瑟，身邊落葉落了一地。沒人過來拉她起來，將衣袖借給她擦眼淚，也沒有人對她說：「陶小書，你怎麼像個娘們一樣，別哭站擼。」

她喜歡的男孩從來不會那麼溫柔地對她說話，也不會那麼溫柔地安慰她，可是只要他在她身邊，她就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只是今後，總有一人會來替代顧深的位置，來替代顧深在她心裏的位置。

陶小書中途下了車，在KFC連吃了三個甜筒之後，才決定回家好好睡一覺。

可是這時候顧深偏偏又找到了她，兩個人面對面相對無言。

KFC里的客人換了一波又一波，顧深沉默了很久后才開口對陶小書解釋：「剛才——」

「剛才怎麼了？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的前女友。」陶小書故意用很輕鬆的語氣說話，顧深卻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的那樣。」

「噢，然後呢？」

「陶小書，你能不能耐心點聽我說話？像個女孩子一樣不行嗎？」

「誰說女孩就一點要認真聽你說話了？我哪裏不像個女的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又是什麼意思？」

這場你來我往的拉鋸戰最後沒有一個結論，因為吵到最後，陶小書撐不住倒下了。

三個甜筒，一口氣吃完，加上晚風的冷冽，她肚子疼得實在忍不下去。

顧深扶著腦袋還有點昏昏沉沉的陶小書走出急診，他的手有力的握住她的手臂，每走一步，她都與他靠近一點。她的肩膀總會磕到他的胸膛，可她卻因這樣的碰觸而心動。

即便到現在，她也很慶幸能在千萬人之中遇見顧深。不能跟顧深在一起也罷，她只希望能是一片紅葉，落進顧深的滾滾紅塵之中，哪怕只是點綴他影子裏的一抹紅。

天色漸晚，冬天的風呼呼的吹過陶小書的臉頰，讓她瞬間清醒不少。

他們站在路邊等車，顧深將他的外套脫下披到陶小書身上，那一瞬間，她被他身上的溫度環繞。如果可以，她想以她是病人很需要照顧的這個借口，靠到他的懷裏汲取他的溫暖。但是這從耳邊呼嘯而過的冷風卻在提醒她，該醒醒了。

她是陶小書，天不怕地不怕就算生病了也能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陶小書。

鼻子有點酸，眼眶有點疼，都是這一場刺骨的冷風，害她這麼狼狽。陶小書將顧深的外套脫下來，還給他，努力隱藏起自己的情緒：「我不需要你的照顧。」

顧深習慣性的蹙起眉頭，伸出右手抓住她遞還給他的外套，卻沒有拿回去，聲音澀澀的，像是嗓子眼裏硌了一根刺，聽起來很疼。

「為什麼你總是推開我？無論我用什麼方法，你總會推開我。我到底應該怎麼做，你才能懂呢？」

「我不想懂，顧深，我不可能像你的前面那些女朋友那樣，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什麼你喜歡我，你隨便說說尋找新鮮感，但我不會陪你玩。」

他的眼眸里滿含悲戚，陶小書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他。是不是他也被這寒風吹到了眼睛，他的眼睛也有點紅。他怔怔地看着陶小書，許久之後問她：「你就是這麼認為的？尋找新鮮感？」

嘴硬的陶小書回答：「不然呢？」

這一夜的風很冷，顧深轉過身去不回頭地離開時，陶小書還是拿着他留下的外套，酸脹的眼眶終於落下一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