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其實,齊瑜痴傻對明珠來說也並非壞事。

這個男人,從前老是端著傲著,沉沉穩穩,一絲不苟,用明珠話來講,就是「三腳也揣不出個屁」!現在可好了,明珠一走到哪兒,齊瑜就跟到哪兒。只要明珠說一聲「相公,我口渴了,去給我倒杯水」,很快地,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便馬上遞至明珠手中。只要明珠再說一聲:「相公,我的胳膊好酸啊,你給我揉揉……」,呵,這個男人,便會乖乖地像個木偶似地站在她背後揉揉捏捏,並隨着明珠口裏一聲聲哼哼唧唧,明珠的整個身子,都快被這個男人揉化了。

看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明珠和齊瑜的角色徹底顛換過來了。想當初,明珠像只哈巴狗跟在這男人身後轉悠,現在,位置對換了,是齊瑜像只哈巴狗跟在她身後轉悠。當然,「哈巴狗」這詞兒是難聽了,可是要說齊瑜對她的衷心程度,也實在找不到其他字眼形容了。

某日,明珠到齊老太太那裏問候請安,大房的嫂嫂柳素素只用眼睛那麼狠狠剜了她一眼,誰知,被齊三看見了,只當柳素素要對她做什麼,當即面無表情,煞神爺似地「啪啪」兩巴掌就朝柳素素扇過去。柳素素一張俏臉差點就那麼開了花,堂堂的府宅大廳,當着那麼多的公子小姐還有姨娘,柳素素氣得就那麼捂著帕子又哭又嚎,最後,齊老太太尷尬地點點拐杖:「嗯咳,哭什麼?!哭什麼?!」她罵道:「你小叔如今有病,連我這個老太婆都要讓他三分,甭說是兩個耳光,挨一頓窩心腳都不稀罕,你個當大嫂的,怎地連這點子肚量都沒有?!」

齊老太太大概是想起那日被齊三狠掐之事,說這話時,聲音好像也在極力隱忍什麼。柳素素自是憋著一肚子氣不敢出聲,事實上,誰都不敢出聲,明珠現在才知道,齊瑜生病過後,他已經徹徹底底地成了這個府宅的「三霸王」了!

回到廂房后,明珠是摟着齊瑜的脖子又是親,又是揉他的臉蛋子,明珠笑得,連腰都快直不起來啦,就連做夢之時都忍不住咯咯咯地好幾次笑醒。

當然,明珠也不能就這麼仗着齊三腦子不好便欺負他、仗他的勢,事實上,齊瑜生活不能自理,他有時候洗澡洗臉,都得全靠她這個做的娘子親力親為。——當然,齊瑜生得膚白瑩潤,玉樹臨風,明珠也不能讓丫鬟們趁此白佔了便宜不是?

有一天,齊瑜泡在散滿茉莉花的浴桶里,明珠一邊拿着香胰子給他搓背,一邊氣哼哼地得意洋洋道:「相公啊相公,你這輩子碰上我也算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了!在以前,誰都說我配不上你,哼,配不上——」說到這裏,她把他後背嫩如白豆腐的光溜溜肉皮狠狠一揪:「現在,我看誰敢說我?誰敢!你說放眼天底下,還能找得到我明珠對你這麼好的人么?做夢吧你!」

明珠一邊說,一邊伸手往齊瑜額頭使勁一戳,齊瑜像是吃疼,先是兩眼清澈無辜看着她,然後,他嗓音低醇、溫溫柔柔叫了她一聲:「明珠。」明珠的心一下就化了,還當他是意識總算有點清明了,然而誰知道,接下來,他又可憐兮兮注視她,輕說了聲:「疼。」

「好了好了,我不罵你了,也不戳你了成不?哎,齊三啊齊三,你還真是個魔人的小妖精。」

明珠挽起袖子,動作利落地將他從水裏撈了出來。說實話,明珠這人大膽歸大膽,但向來是雷聲大雨點小。齊瑜的身子她看過,就是以前小時候兩個孩子被大人帶着去溫泉山泡澡,那時候,齊瑜小是小,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啊!男人那個東西,向來對還未經事的年輕小姐們神秘好奇。齊瑜那時候是一條「小肉肉」,不知道現在這條小肉肉又長什麼樣了?

明珠口裏哼著小調,別過眼,盡量裝作不經意斜眼一瞥去觀察他的那個「地方」。是啊,她真猥瑣,對於齊瑜這個男人,她已經從幾歲猥瑣到現在長大還是狗改不了□□。佛家常說,若能美色當前如畏虎狼蛇蠍,那麼你的修為便已到了一個高尚的境界。可惜啊可惜,可惜她明珠是個凡夫俗子,縱沒色膽,那個色心,卻是有的。

齊瑜倒還大方,就那麼安安靜靜站在那裏由明珠的一雙眼睛上上下下猥褻著。明珠臉漸漸滾燙起來,實在不能再看下去了,齊瑜的那個地方早已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了,大大地不一樣了……明珠身體起了一種很是微妙的變化,她知道,再不把他袍子穿好,說不定她又要開始亂七八糟地想入非非了。

六月荷花香滿湖,紅衣綠扇映清波。這一天,雨後天光放晴,明珠手拿了一個小茶包,正坐於齊府南苑一彎湖畔垂柳邊上和齊瑜煎茶乘涼。拾香等婢為他們搖打着扇,幾隻蜻蜓落在湖心碧蓮上點水飛舞。明珠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對齊瑜說,「相公,你小時候最愛到這個地方來釣魚,一掉就是好大好大的幾條,你想起來了嗎?」

不停訴說曾經之事,或許能幫一個失去心智的人找回什麼,然而,齊瑜仍舊一臉純真似地垂了垂睫毛,似懂非懂看着她。明珠搖搖頭,正要嘆氣,這時,月門邊冷不防走了個人來:「三少奶奶,我已經把那個賤婢找到了,要殺要剮,就憑三少奶奶處置!」

來人是榮貴,他口中的賤婢自是那個被齊家大少爺放跑了的那個小娼婦燕書。

明珠立即站起起身來,連茶杯里滾燙的茶水燙了手也毫無所察。

「她在哪兒?」明珠聲音冷冷地問,不要怪這賤婢如此令人憤怒,而是這賤婢做出來的事,確實是讓明珠無比噁心。

榮貴向身後努努嘴,很快地,就有兩名家丁動作迅速地將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女帶上前來。那少女唇色慘白,面色凄楚憔悴,身上的半臂白底藍花多褶挑線長裙因為泥污已弄得風塵滿襟。不別,正是燕書。

明珠兩隻眼睛像簇簇燃起的火苗,先是嘴角微挑着,然而,聲音很輕很慢地問:「喲,回來了?誰把你作踐成這副鬼德性?告訴我,本小姐替你去教訓教訓那人?」

燕書頭埋得很低,兩隻細瘦的肩膀抖瑟著,比落葉還冷顫。其他三個侍女手握著拳,也是看一臉賣國賊恨恨盯着對方。

明珠見燕書久久不敢吭聲,走過去,「啪」地一大耳刮子朝對方臉上狠狠甩過去:「賤婢!」她咬着牙,聲音都是抖得嚇人:「賤婢!本小姐供你這樣供你那樣,從小到大,不僅從未虧待於你,一直把你當最最貼心棉襖似地穿在身上,敢情,我明珠這輩子穿過金戴過銀,穿過貂皮穿過襦衣,也穿過像你這麼下三濫、比刺蝟還陰還扎人的爛貨!」

明珠罵這話時候,眼睛裏的淚是盈然滾落的。

她太相信人了!那個白痴似地傻大妞總是被這些賤人耍了一次又一次。

明珠被太子朱承啟囚禁在水榭閣樓那段歲月總是一遍遍浮現於腦後。朱承啟那隻畜生,總是以各種陰狠、變態、極致的手段折磨她。雖然明珠到現在還不確定朱承啟到底有沒碰過她,但有一次,那畜生居然把她狠狠抵在牆角,一手扯下她的裙子,就要將那東西往自己胯/下送,最後,要不是明珠取下頭上金簪,並將簪子的頂端用力刺向喉間,朱承啟那隻畜生,不定那次怎麼糟蹋她一回!

後來,也就是齊瑜到太子府找明珠的那天,太子命兩名侍衛將明珠帶到一間幽暗的殿樓,當時,她的眼睛剛剛復明,還未對久違的陽光有所接觸,她身後站着的——也就是和這賤婢勾搭成奸的薛枕淮便雙手環胸、弔兒郎當地彎著嘴笑笑着說:「齊少奶奶,你慌什麼?咱們還有處好戲沒聽呢?」

「什麼戲?」

她把嗓子提到快出喉嚨,接着,薛枕淮便告訴她——

「齊瑜那小子,從來都是一副驕矜自大,看誰都不順眼的欠扁樣子。三少奶奶,你說,要是呆會兒咱們這位太子爺拿出您的一盒骨灰告訴他,並且告訴與他,說他的愛妻——是被七八個醜陋無比、得了麻風病的乞丐瘋子輪流強/暴致死的,您說,您的那位相公,將會又是什麼反應?嗯?」

明珠腦袋轟地一下,事實上,齊瑜之所以會第一個最先救她的妹妹,她早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通過這麼些日子所聽、所聞、所遇、所想,明珠知道,齊瑜,不過是為了要阻止一個隨時準備自殺的少女才那樣做的。——明菊被強/暴了,而□□的根源,由她明珠而起。而她明珠呢,恰恰在於不小心得罪了那個心胸陰暗狹窄的太子朱承啟。

明珠的眼淚撲簌簌一直下掉。齊瑜就在那頭,抱着一個骨灰匣子,而她呢,正安然無恙地站在殿廳這頭。兩個人相隔不到數步之遙,可是,那帶有隔音效用的廳壁就是任她喊破了喉嚨、幾乎沒把自己的拳頭給捶破了,可是,她所發出的力氣,還是沒有一絲用處。太子後來被抓了,薛枕淮拎起她就跳上了馬背。並且臨逃之前,還不忘特地的放出風來補充太子未及出口的話——明珠,是被那些乞丐瘋子們輪/暴致死的。

齊瑜瘋了。這樣一個打擊,任是再鐵打、再冷血的男人聽了,想不瘋都難吶!而至於明珠是怎麼從薛枕淮手裏逃出來的,這,又是她明珠心中的又一捧辛酸,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小姐,你知道嗎?就算我燕書不幸栽在你的手裏,可真要說起來,你明珠在我燕書的眼裏,還是個蠢如鹿豕的蠢貨。小姐,你是個蠢貨……」

而這時,一直被打不吭聲的燕書說話了。是的,明珠沒有聽錯,這話,的的確確是燕書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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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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