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25.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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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乘風飛馳,不見其形,不見其身,只余空中一道拉長的白影,無愧於他乘風之名。

小小白忍痛不吭,大眼濕潤濕潤的,安靜地縮在展昭懷中舔著傷口。

情況緊急,身邊並未留有藥物,展昭沒法給小小白包紮,只能抓緊時間回想。

以白馬和小小白的情形來看,晴語姑娘被人抓走無誤,且吉凶未卜。

小小白該是從那人手中逃脫時受的傷,至於為何白馬知道犯人和晴語姑娘所在,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他不會天真地認為白馬跟隨二人而去,這才知曉,或許……

乘風的速度很快,還不待展昭捋順前因後果,已經在一戶農家門口停下。這是一戶普通百姓的家,一個前門一個後門,而他們就在後門。

看似平常的木門,此時在展昭眼裡卻是會隨時化身張著大嘴將他一口吞下的妖魔。

晴語姑娘,定要無事才好!

展昭下馬,伸出的手停留在即將叩門的動作上。

小小白感覺到氣氛緊張,伸著腦袋左轉右轉,既希望看見被抓走的主人,也怕看見那個傷了他的人。

乘風不耐地搖了搖馬頭:【人,就是麻煩!】

展昭變扣為推,一伸手,推開了沒關的門。小小白豁然起身,乘風隨之抬頭。

「吱呀」,半倚的門應聲而開,一道脊背微佝的身影背對他們正立在莊園之中,桂花樹之旁,樹下還有一壺酒兩個酒杯和兩碟下酒菜。

還未入秋,院里的桂花已開,空中瀰漫著濃郁的桂花香氣。

許是要下雨,今夜悶熱得很,偶來一陣微風,期間還摻雜著幾分酒香,混合著桂花與不知名的香氣,有些醉人。

展昭眼一暗,贊道:「羅莊主好興緻!」

【壞人!】

小小白低吼一聲,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下意識伸出爪子要撓。爪子一疼,這才想起自己可悲的戰鬥力和早傷了的爪子,頭一扭,鑽進展昭衣襟里去,縮著不動了。

【瞧你那出息!】

乘風鄙夷地瞥了一眼展昭胸膛鼓鼓的那個小包,倒也沒多說什麼丟了百獸之王的臉之類的話,只低下馬頭以鼻息玩弄著蹄子邊上的一根小野草。

「呵,莫非展大俠的興緻不好?」那人反問了一句,轉過身來,滿頭華髮,面有褶皺,笑意滿滿,可就不是羅家莊的莊主羅成。

羅成像極了初見時的歡喜佛模樣,笑眯眯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可失蹤的向晴語還在他手中不知究竟如何……展昭心生警惕,根本不敢輕視他一分。

展昭手握巨闕,一步步上前,「羅莊主可知與展某一同而來的那位姑娘如今身在何處?」

「展大俠既在此,想來你的心中已有答案,不需老夫多言。」

羅成面上唇邊的笑意一分未變,倒是看著乘風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寵溺:「乘風,看來你是真喜歡那姑娘,竟把展大俠帶來了。」

【那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聽懂小爺說話的人,小爺能不喜歡嗎?】乘風哼了一聲,轉過頭不再看羅成,【小爺沒有忘記你的救命之恩。】

乘風通人性,他不願意,展昭也不會知道這裡,更不會來此。

羅成輕輕地嘆了口氣:「可惜……」

可惜?

展昭不知道羅成在可惜些什麼,默默地將四周的地形收入眼底,尋找能藏人的地方。他能制服羅成,可若向晴語不在這裡,那制服人也無用。

「展大俠放心,老夫並未對晴姑娘做什麼,只請她在屋內好好地睡一覺罷了。」羅成抬手一指。

大門朝北開,羅成指的是靠南的一個房間,窗外就是水井與晾衣的竹竿。房間內並未點著蠟燭,看不甚清,裡邊也無一絲聲響,直讓人懷疑其中是否有人。

展昭屏氣凝神,聽到那間房間內輕微的平穩呼吸聲。

也許是,也許不是,他不敢輕下定論。

「羅莊主為何帶走晴……姑娘?」話到嘴邊,展昭把餘下的一個字吞了回去。

羅成手撫著桂花樹的枝幹,兩眼看著夜空,又似是透過夜空看著什麼:「昨日,展大俠來了莊裡,那時老夫便知道這事瞞不下去,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快嗎?

展昭回想了一下。

那日陪晴語姑娘添置了些衣物,回來從公孫先生那裡知道觀音盜竊案,第二日一早他們啟程,第三日下午到了羅家莊,夜間便找到失物,確定犯人……確實快。

「羅莊主可否告知展某,為何盜竊如此之多的觀音?」

羅成笑著問道:「展大俠以為老夫何以為生,何以為善?天福客棧的收入完全不夠,老夫若是不想些法子,整個羅家莊何以為繼?整個楓橋縣何以為繼?若是沒有老夫,展大俠可能想象楓橋縣會是如何的一片光景?」

楓橋縣……

展昭以前並未來過楓橋縣,若不是羅成羅大善人的名聲遠遠傳播,他根本不知還有這麼一個地方。若是沒有此次牽連甚廣的觀音盜竊案,若不是向晴語說要來羅家莊看看,他也不會來。

楓橋縣距離開封一個千里,並不遠,然而楓橋縣三面環山,道路不通,只有一條因為地形挖的歪歪扭扭的官道,平日里進出的人都不多。

說起來,楓橋縣真正有人定居,有物流通,就是從四年前開始。

展昭一驚,看向羅成,莫不是……

羅成許是寂寞太久,臉上仍帶著那似是微笑的慈悲笑容:「自從老夫來了楓橋縣,圍地建庄,開山建路,屢行善事,開設客棧,多少人重回楓橋鎮!多少人來楓橋縣定居!老夫敢說,老夫就是楓橋縣的再生父母!」

他對展昭吐露心事,又似是心裡憋悶太久無人能懂想說一說,也或許是他在自言自語,問自己這麼些年究竟值不值得。

「四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老夫路經楓橋縣,那時整個縣老弱病殘只有四十七個人。四十七個人能做什麼?然而如今,如今老夫的羅家莊就有四十七個人!四年來,老夫從未忘記這個數字!那是老夫後半生所要傾盡一切改變的數字!」

羅成兩眼放光,說到激動處,指甲死死扣著桂花樹樹皮,壓制住心底的憤懣和激動,指尖磨出血跡也不自知。

四十七……展昭的心沉了一沉。

一戶人家若是按照一家四口來算,那麼四年前整個楓橋縣不到十二戶,堂堂一個縣竟比一個村的規模還小!

楓橋縣堪比四個開封,人口卻比開封的一條街還少,旱澇災區也不過如是,展昭無法想象那樣的光景,也不願再想。

楓橋縣雖距開封不遠,也屬開封管轄,但……楓橋並無縣衙,更無知縣。

「楓橋縣雖稱是縣,實則,沒有縣衙,沒有縣令,朝廷並未駐派任何官員,楓橋就是被遺忘的一個縣!倘若不是邊界處的那三個大字,老夫還真不知道我大宋竟還有一個四十七人的縣!」

羅成的語氣諷刺至極,身為朝廷官員的展昭無言以對,根本無法出一言反駁。

一個四十七個人的縣,一個沒有縣令,沒有縣丞,沒有主簿,沒有縣尉,更無一人衙役的縣,何其可笑?何其諷刺?

羅成說得對,楓橋就是被大宋遺忘在角落的一個縣。

「展大俠,老夫做錯了嗎?」

羅成轉身,依然笑眯眯的,可展昭不敢堅定地說他錯。

若是身在江湖的南俠展昭,不會說錯——曾經的他不滿大宋官員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只為圖一己之利,手中的巨闕沾染過無數貪官污吏奸吝小人之血。

可如今已身入官場的展昭,必須說錯——包大人鐵面無私,不論羅成犯案的背後有多少隱情,羅成到底犯了錯,將整個開封的官員牽扯進來。

龐太師一狀告到聖上面前,雖是為包大人添堵,同時也將此事置於一個無法挽回的地步。

但,羅成錯了嗎?

展昭不願說違心的話,所以他沉默以對。

羅成見他這模樣就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笑得開懷:「哈哈,展大俠不愧是南俠展昭,即便身入官場,也不如那些人一般……」

「不,你錯了!」女子清麗的嗓音斬釘截鐵,在空寂的院中劃開一道亮光。

羅成的笑戛然而止,轉向院中唯一有人的房間。

那裡還未點上蠟燭,依然一片漆黑,可他卻彷彿能看到那個說他錯的人,眼神如出鞘的劍一般鋒利。

「敢問姑娘,老夫何錯之有?」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展昭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然同時,他也在心中發問。

房間門開了,向晴語倚著門框站立。

一身紅衣在夜色中不甚明顯,面色蒼白,她咳嗽了好幾聲,抬起頭時,那雙杏眼裡發出的光卻有著全然不同的炙人心驚。

「羅莊主,你錯就錯在不曾將這件事稟告楓橋縣所屬開封府的包大人,你錯就錯在妄圖以一布衣之身與那些貪官污吏作對,你錯就錯在……輕信他人之言!」

「轟」,天邊一聲驚雷落下,襯著羅成的臉色慘白如紙。

他退後了一步,訥訥自問:「老夫錯在輕信他人?」

展昭快步過去,攙扶向晴語,扶著她慢慢走了出來,也發現她的腳踝腫成兩個大小。

「不!老夫沒錯!」羅成踏著步子,說一句進一步,「老夫是楓橋縣的再生父母,沒有老夫,就沒有如今的楓橋!老夫沒……」

「錯!」向晴語厲聲喝道,打斷了他。

她倚著展昭單腳站立,絲毫不損氣勢,「羅莊主,你說你沒錯,可曾想過,你做的這些並不合法?紙包不住火,倘有一日,被人發覺,你如何面對楓橋百姓?如何面對那些依你而生之人?」

「你可以拍著胸脯說沒錯,可以挺著胸膛赴死,你大義凜然,可又曾想過,四年來始終認你為再生父母的楓橋,楓橋百姓又該如何?他們用著你不知從哪裡得來的不義之財,得知真相之後,他們可還會日日安心,夜夜安寢?」

羅成愣在原地,他竟忘了,他竟忘了!

「羅莊主,你只想著改善楓橋百姓的生活,卻忘了,改善他們生活的方法很多,可讓人幸福的辦法卻只有一種。」

只有一種?

羅成怔怔地望了過去:「什麼?」

向晴語笑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羅成低聲念著,一遍又一遍,一遍再一遍。

捫心自問,開山、送石、鋪路、僱人,他的所作所為不是讓楓橋百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嗎?

是啊,不是的。

為了吸引眾多百姓前來楓橋定居,他大撒錢財,只為善人之名名揚千里。這番作為雖有些成效,但依然是不勞而獲之財。

羅成自嘲地笑:「想老夫年近六十,一腳已入棺材,竟不如一個雙十年華的姑娘看得清楚。」

一聲不吭的展昭忽地笑了,插了一句:「一直以來,她都看得很是清楚。自知曉此案,她的心中早已認定羅莊主有問題,或許,那時便早已認定您是犯人了。」

「哦?」羅成詫異挑眉,「可是如此?」

向晴語瞪了展昭一眼,展昭無辜眨眼,她無奈承認:「是的,我從始至終不信這世上竟有如此善良之輩。恰逢觀音盜竊案發生,我便想著來此一看,包大人便讓展大哥隨我而來。」

包大人?

能指派南俠展昭的,也就只有開封府的包拯包大人了吧?

「原來如此。」

羅成釋然,敗給斷案如神的包青天,他也不冤。

天邊又一聲雷,閃電藍光頻頻,烏雲陣陣凝聚而來,剎那間,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

展昭右臂一收,把向晴語納入懷中,為她遮風擋雨,「羅莊主,事已至此,明日啟程,與展某一同前去開封如何?」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老夫既已輸給你們,便不會逃脫該有的罪責,然而……」羅成抬頭,睜著眼,雨滴落入眼中微微泛疼,可他依然倔強地不肯閉上。

不會吧?不會的……「不!」

眼見羅成手一動,從袖中抽出什麼,向晴語往前邁了一步,剛好是歪了腳踝的右腳,這一下出去又是一扭。

展昭及時攬住她,卻也失去阻止羅成的機會。

兩人再一抬頭,羅成已轉過身來,腰腹間插著一把泛著冷光的匕首,大片的血跡在灰色的衣袍上暈染開來,觸目心驚。

向晴語咬著唇,語音顫抖:「羅莊主,上開封,你並不一定會死。」

可如今,羅成那一刀插得極狠,極深,正中要害,已阻斷他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失血過多,羅成腳步不穩,將要倒下之時,乘風撐在他的背後,成了他的支撐。

「乘風啊,多謝。」羅成眷戀地摸著乘風的頭,回頭看向向晴語,「姑娘,老夫有罪,可乘風無辜,老夫可能將乘風託付於你?」

向晴語點了點頭:「若乘風願意,我會照顧他。」

「那便好,那便好。」

眼前一陣陣發黑,眼皮重得隨時要合上,羅成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用盡最後力氣乞求道:「展大俠,所有一切,皆,皆由老夫而起,老夫已死,可否請,包大人隱瞞,隱瞞緣由,為楓橋縣,上一封奏摺?」

「這……」

按理來說,這不符規制,可想到公孫先生,再看硬撐著最後一口氣只為得到他回答的羅成,展昭鬆了口:「展某願為莊主轉達。」

至於能不能成,他沒有十分的把握,即便人之將死,他也無法欺騙。

羅成有些失望,也不願強人所難,更重要的是,他也已經沒有強人所難的力氣了。

眼慢慢合上,即將失去意識之前,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道了一句。

「莊主!」

「羅莊主!」

雨越下越大,如冰雹般砸在身上,鈍鈍的疼。

桂花片片飄落,沾染上泥土的氣息,桌上的酒杯滿出流了一桌,兩碟下酒菜泡在水中成了湯,院中再也聞不到桂花香……和那隱隱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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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套貓的妹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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