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功成名就后，他不喜歡別人對他有所求，他要的是，他評量之後主動伸出手的那種感覺。因為功成名就前，對他伸手的人不多，他的養父母是一例，向志明又是一例，六年級的楊淘和她的父親，則是他印象最早的溫暖雙手。

而楊淘這樣一顆完全符合他設想條件的「楊桃」，簡直就是上天送到他面前的奇珍異果，他怎能不好好珍惜呢？

現在就只等她開竅，主動走到他身邊了。他還是願意相信她沒像梁山伯那麼笨。

要幫鍾妹慶生的這天，吳寶珠吃完早餐就開始從菜市場忙碌到廚房。從鹵豬腳、燉牛肉、開陽白菜、五柳枝魚……一直打轉到晚餐前，才布好了一桌菜。

吳寶珠洗了個澡，換了件待客衣服，走到客廳里對丈夫交代道：「楊淘不是說她朋友長得有點特別嗎？所以你待會不要一直盯着她朋友的臉看。」

「你說很多次了。」楊金生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不看他的臉說話，難道要我盯着他屁股嗎？」

「說得也對，如果我們不看他的臉，他可能會覺得我們沒禮貌。不然找們看他三秒，移開三秒……」

「你啰嗦那麼多做什麼！不就是臉和別人不一樣，還是楊淘的朋友……」

「你說得也沒錯啦。我只是想淘淘特別交代，還帶他回來，一定要好好——」

「你如果緊張就再去多作幾道菜。」

吳寶珠忍不住笑了。「我已經作了十道。」

「你是想我再中風嗎？」楊金生也笑了。

「呸呸呸……亂說話！」吳寶珠伸手打他。

大門鑰匙轉動的聲音讓兩人停下對話，他們同時僵住，又同時往門口沖，最後，他們對看了一眼后，一個跑廚房，一個坐到沙發上假裝看報紙。

楊淘推開門，一看到爸爸坐得那麼直挺挺，就先笑出來了——爸好像演過頭了。

「爸媽，我帶朋友回來嘍。鍾妹還沒到哦？」

「還……」楊金生假裝若無其事地放下報紙，看向他們，「沒——」

楊金生的眼睛黏在女兒身邊那個男人臉上。

「這是我朋友池仲宇。」楊淘把池仲宇往前面一推。

「伯父好。這盒洋參，給伯父伯母照顧身體。」池仲宇微笑遞上。

「謝謝。」楊金生接下洋參，繼續眼也不眨地看着池仲宇。「他就是你說的那個朋友？」

「是。」

楊金生皺眉看了半天，實在是看不出這男人哪裏不一樣。不過是高了點、長得帥了點，又似乎有點眼熟，其它到底哪裏不一樣？

「媽，我朋友來了！」楊淘朝廚房喊了一聲。

「好好好，來了就好，先喝點水果茶。」吳寶珠端著托盤走出來，然後在看到池仲宇的那一刻瞬間停格。

「叫我要自然一點，自己卻呆掉……」楊金生嘀咕了一聲。

「我來端。」楊淘接過托盤往茶几上一擺。

「伯母好。我是——」池仲宇微彎身行禮。

「我我我……我知道你是池仲宇。」吳寶珠抓住女兒手臂，嘴巴一時之間合不攏，「他是池仲宇啊！」

「你認識他？」楊金生看向老婆。

「全台灣的人都認識他！」吳寶珠瞪了不識貨的丈夫一眼，嗓音不由自主地揚高。

「那我是住在海里嗎？」楊金生不高興地說。

池仲宇微微一笑，楊淘則忍不住笑出聲。

「池仲宇是明星！很有名！演過很多電影！」吳寶珠衝到丈夫旁邊，狂打他的手臂。

「他有名，你打我做什麼？」楊金生瞪了老婆一眼，又瞪向罪魁禍首。

「你那麼有名，來這裏做什麼？」

「我跟淘淘在一起一年多，一直沒機會上門拜訪。」池仲宇攬住楊淘的肩膀，面帶笑意地說。

二老同時呆住。

「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楊淘撞了池仲宇一下，要他解釋。

「淘淘對我而言意義非凡。」池仲宇深情凝看着她。

二老眼睛瞪得更大。

「你好好解釋啊！」楊淘急得跳腳。

她原本是打算飯後再跟他好好聊聊，看看他們要不要試着交往而已，怎麼他突然立刻就跳到下一關卡打魔王啊！

「我作菜給你吃，到你家幫忙打掃，一回台灣就窩到你那裏，這樣不是意義非凡嗎？」池仲宇一臉無辜地看着她。

二老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羞愧表情看向女兒。

「淘淘，你臉皮怎麼這麼厚……」吳寶珠想鑽地洞。

「沒關係，我喜歡照顧她。」池仲宇對她深情一笑。

楊淘白牙一現，現在只想狠咬他一口。

池仲宇看着她發怒的模樣，立刻轉身對着楊金生一鞠躬。

「伯父，我想趁機謝謝您當年救了我一命的恩情。我是她國小同學簡春秋，後來因為我父親家暴，我被社工帶走，之後被一對外國夫妻領養，才改名叫池仲宇。」

吳寶珠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太好了！你現在很有成就！恭喜恭喜！」楊金生激動得脹紅了臉，拍着他的肩膀。

「如果不是您告訴我，如果我不躲我爸，被打死了，他會被抓去關，我可能早就沒命了。也要謝謝您給我的錢，讓我吃飽很多頓。」池仲宇提及往事，聲音不由得微微顫抖。

「你很好，現在這樣很好。」楊金生點頭又點頭，看着這個一表人材的池仲宇，只覺得他爭氣，是個好孩子，「我還要謝謝你那時開支票讓楊淘替我還債務。」

「錢是小事。沒有伯父，就沒有現在的我。」

楊金生再度拍拍他的肩膀，而楊淘在一旁看得既感動，也鬆了一口氣，如今池仲宇這麼一提簡春秋，氣氛頓轉為溫馨感動，就沒人會再計較她的厚臉皮及不擅家務了。

叮咚叮咚叮咚，對講機的鈴聲響起。

「一定是鍾妹來了。」楊淘拿起對講機，按下一樓公寓大門的開門鈕。

一分鐘后，鍾妹快樂嚷道：「楊伯伯、楊媽媽！我來了！」

池仲宇轉身正對着鍾妹，微笑說：「鍾妹嗎？生日快樂。」

鍾妹愣了一秒，盯着池仲宇的臉一秒，然後開始指着他的臉尖叫。

「啊！」

楊淘捂住耳朵，可實在忍不住想偷笑。

「她什麼病發作了？快點打電話叫救護車。」楊金生皺着眉把無線電話拿給老婆。

「你不懂，她是太高興了。」吳寶珠笑着說。

「鍾妹，稍安勿躁。」池仲宇的手擱在鍾妹的肩膀上。

鍾妹一秒變啞巴，只能瞪大眼，拚命看着池仲宇。

「鍾妹，你可以說話，這不是你在作夢。」楊淘咧嘴一笑。

「對，這不是夢。我是瘋了才會看見池仲宇站在我面前，按着我肩膀，深情款款地看着我……」

「他沒有深情款款地看着你。」楊家三口異口同聲。

池仲宇大笑着把鍾妹移到沙發坐下。

鍾妹又痴痴看了他一會後，才把目光移向楊淘。

「這是什麼生日驚喜？有攝影機嗎？池仲宇為什麼會來？難道我得絕症，池仲宇來給我加油打氣？」鍾妹抓着她，啪啦啪啦說個沒完。

「你想太多了，就只是生日驚喜。」楊淘雙手一攤，坐到沙發里。

「誰的生日會出現池仲宇！」鍾妹驚悸未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