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四九章
剛和邱璽焱接觸的時候，林昭對這個人的印象是禮貌、講究、話少。
相處多了林昭才發現，什麼第一印象都是騙鬼的。
不知道是因為兩人的床離得比較近還是兩人的氣場比較合，邱璽焱自然而然地和林昭熟了起來。
軍訓休息的時候他會湊到林昭身邊去，和他討論哪個妹子的腿長，哪個妹子的身材好。
林昭看著他空空的臉有些不習慣：「你的墨鏡呢？你怎麼不戴了？」
邱璽焱說：「我的沙眼已經好了啊，我還戴它幹嘛。」
林昭的表情有些破裂：「所以你帶墨鏡不是為了裝酷？」
邱璽焱摸了摸自己的臉，自戀地說：「我本來就很酷，哪裡還需要裝酷。」
自戀，逗逼，話嘮，這是熟悉起來之後林昭對邱璽焱的評價。
邱璽焱這個人很自來熟，但他也只對合眼緣的人自來熟。
比如林昭，比如秦穆揚。
每次林昭和秦穆揚一起吃飯的時候邱璽焱都硬要加進去，還無數次地和林昭說他很羨慕林昭和秦穆揚深厚的友情。
聽到這話林昭簡直想糊他一臉：去你大爺的友情！他和秦穆揚明明是情比金堅的愛情！
新學期伊始，學校里有很多社團、部門招新。和大多數新生一樣，林昭對這些部門充滿了嚮往。
他經過多方對比，選擇了自己比較感興趣的學習部加入。交了報名表，林昭問秦穆揚：「你有什麼想加入的部門嗎？」
秦穆揚搖搖頭：「我沒時間。」
邱璽焱插話道：「對嘛，參加這些部門就是浪費時間。林昭你現在把報名表拿回來還來得及，不然以後後悔莫及。」
旁邊招新的幹事用不友好的眼神看著邱璽焱，怕邱璽焱再說出什麼得罪人的話來，林昭忙拉著他走人了。
軍訓還在繼續，大家由一開始的叫苦連天到漸漸適應，好像也沒花多少時間。
每天站軍姿、走正步、練軍體拳，習慣了也就那麼回事。
九月二十九號，是全校的軍訓彙報表演。
唱國歌、升國旗、領導講話、學生彙報表演。
林昭伴著運動員進行曲的節奏跟著隊伍走，心中的熱血被現場的氣氛炒得各種沸騰，口號喊得格外賣力。
彙報表演之後，是「軍訓優秀學員獎」的頒發。
完全超乎意料，林昭居然得了這個獎。他一臉差異地看向教官，教官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頒完獎，依次是新生代表講話、教師代表講話、教官代表講話，最後是校領導講話。
所有的人都說完了，主持人宣布：「F大2009級軍訓彙報表演，完滿落幕！」
大家一陣歡呼，隨後圍住試圖偷跑的教官，一一和他們道別。
軍訓正式結束，林昭換下自己的軍訓服，洗乾淨了鄭重地裝在箱子里。
這身衣服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穿了，但留著它，能給自己這段時間的記憶做個憑證。
軍訓過後就是國慶長假，寢室里的人除了邱璽焱，其餘的人都離家很遠。大家打算不回家，一起出去玩。
比起和寢室的人一起出去玩，林昭更想和秦穆揚待在一塊。但徐向前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玩的時候，他還是點頭答應了。
「要不我先不回家了，和你們一起去玩？」正在收拾東西的邱璽焱突然說道。
譚天佑點頭道：「好啊好啊，人多熱鬧一些。而且你對S市熟，還可以給我們做導遊。」
邱璽焱放下手上東西，摸出手機來：「那好，我給家裡打電話說一聲。」
晚上和秦穆揚聊天的時候，林昭順便把出去玩的事給他說了。
秦穆揚想了一會，說：「正好我明天沒事，和你們一起好了。我媽帶著玥玥過來了，玩了之後我們再一起回家。」
於是，原定的三人行變成了五人行。邱璽焱走在最前面，興緻勃勃地給另外四人介紹S市的名勝古迹。
出了校門，邱璽焱攔了兩輛計程車。譚天佑和徐向前坐一輛，林昭、秦穆揚和他坐一輛。
給司機報了地址，邱璽焱說：「你們可以休息一會，路有點遠。」
林昭當即就有下車的衝動：路有點遠還打的？
事實證明，路不是有點遠，而是非常遠。看著計價器上近兩百的車費，林昭真的很想揪著邱璽焱的耳朵罵他兩聲敗家子。
許向前和譚天佑先下了車，林昭注意到他們的臉色不怎麼好看，應該也是因為車費的事情。
好在兩人沒有發作出來，勉強笑著進去玩了。
因為是節假日，出來玩的人很多。邱璽焱招呼大家站在門口，叫路人幫忙拍了一張合照。
所謂遊玩，說起來都大同小異，就是看看風景、拍拍照片、吃吃小吃。
看到邱璽焱的相機林昭才想起來，他和秦穆揚在一起這麼久還沒拍過合照。
他找了個人少的地方，讓邱璽焱幫他和秦穆揚拍一張。
邱璽焱拿起相機還挺像一回事，他半蹲著，指揮道兩人：「你們倆再靠近點，哎，對，就這樣就這樣。林昭，你的眼睛看著鏡頭，頭再抬高一點。好，一、二、三……」
「小心！」
「咔嚓。」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突然衝過來的小孩子撞在林昭身上，他傾斜著，整個人都靠在了秦穆揚身上。
孩子的母親走過來，拉著孩子，不停地給兩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們沒事吧？」
她的態度這麼好，林昭也不好計較：「沒事，就撞了一下，不疼。」
那母親又讓孩子道了歉，再三確認林昭沒事之後，拉著孩子走了。
邱璽焱拿著相機過來，翻著裡面的照片：「你們這照片……」
林昭湊過去，問道：「我們的照片怎麼了？」
邱璽焱把相機遞給他：「你自己看吧。」
顯示屏里，林昭整個人趴在秦穆揚身上，秦穆揚伸手摟著他的腰，低垂著眼看他。
如果沒有旁邊的小孩子，這妥妥地就是一張情侶深情相擁的照片。
林昭下意識地就要刪除照片，秦穆揚阻止了他：「別刪，留著。」
秦穆揚把相機還給邱璽焱，說：「回去把照片傳給我。」
邱璽焱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好，到時候全部傳給你。」
幾個人又逛了一會，時間到中午了。林昭因為暈車，早上沒吃什麼東西，肚子一直在叫。
秦穆揚拉了拉精神抖擻的邱璽焱，說：「快中午了，先去吃飯吧。」
邱璽焱看了看錶，點點頭：「好，先吃飯。我知道一家店特別好吃，你們一定要去嘗嘗。」
跟著邱璽焱來到他口中那家「特別好吃」的店，林昭對他的評價又多了一條「不靠譜」。
——那金光閃閃的飯店，一看就不是他們幾個窮學生吃得起的啊！
「就是這裡了，這裡面的魚翅超棒！」邱璽焱站在門口，示意幾個人進去。
徐向前踟躕著不肯進去：「要不……咱們換一家吃吧。」
邱璽焱疑惑：「為什麼要換一家？」
譚天佑比較直接，說：「這家看起來太貴了。」
「不貴啊，這裡人均消費也就四五……」
「學長！」林昭打斷邱璽焱的話，向對面走過來的人大聲喊道。
「林昭，好巧，你們也過來玩？」
「嗯。學長你也來玩？」
「我陪我表妹來買點東西。」那學長指了指他身旁的女生。
林昭向另外幾個人介紹道：「這是開學那天接我的學長陳晚，也是我們院學習部的部長。學長，這是邱璽焱，徐向前，譚天佑，我們一個寢室的。這是秦穆揚，我朋友。」
陳晚笑著打招呼：「你們好。」
邱璽焱、徐向前和譚天佑都喊了聲「學長好」，秦穆揚沒有說話，只笑了笑。
陳晚看他們站在飯店門口，也沒問這麼回事：「中午了，要不一起吃個飯？我知道一家館子，裡面飯、面、餃子抄手都有，味道還不錯。」
林昭忙附和道：「好啊好啊。」
他怕邱璽焱再堅持要在這家飯店吃，會引起徐向前和譚天佑的不滿。本來是高高興興地出來玩，到時候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就不好了。
邱璽焱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不過大家都跟著陳晚走了，他沒能說出來。
陳晚介紹的店比邱璽焱說的店要親民得多，七個人找了個張桌子坐下，開始點菜。
林昭要了碗中份的餃子，又幫秦穆揚點了分牛肉麵。邱璽焱皺著眉看了半晌，要了分蓋澆飯。
點好菜，陳晚又和林昭他們聊天，說一些學習上和生活上的事。
他很隨和，沒有一點架子。說話的時候一直微笑著，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譚天佑纏著他問了許多學習上面的事，他也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耐心地給他一一講解。
飯上來后，林昭嘗了一個餃子，習慣性地夾了一個給秦穆揚：「這餃子還不錯，你試試。」
秦穆揚夾起餃子，很自然地放進了嘴裡：「嗯，還行。碗拿過來點，我把牛肉給你……」
坐在對面的陳晚把他們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神變了變，嘴角的笑容深了些。
吃過飯，陳晚提出了告辭。林昭挽留了幾句，見他確實有事，只好放人。
譚天佑對邱璽焱的不滿就差寫在臉上了，徐向前雖然沒有他那麼明顯，但看起來也不是很痛快。
偏偏邱璽焱這個人還毫無知覺，一次又一次地把人帶去那些高消費場所。
林昭走在最後面，對秦穆揚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早知道出來玩會變成這樣，他當初就不該答應。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五點，邱璽焱提出要找個地方吃晚飯。
譚天佑木著臉，不冷不熱地說：「我想回學校吃。」
「學校的飯有什麼好吃的，既然都出來了，當然要在外面吃啊。」
譚天佑說：「你們吃吧，我回學校去。」
邱璽焱終於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了？」
譚天佑嘆了口氣，想說什麼又沒說：「沒怎麼，我就是有些累了，想早點回學校休息。邱璽焱，謝謝你今天給我們做導遊。我先回去了，你們玩得開心。」
譚天佑說完，轉身走了。徐向前喊了他幾聲，為難地抓了抓腦袋：「那個，我陪他一起回去。你們繼續，玩得開心。」
邱璽焱看著那兩人離去的背影，傻傻地問林昭：「我做錯什麼了嗎？」
林昭搖搖頭：「不，你們沒錯。」
錯的是你們一起出來玩了。
價值觀相差太大的兩個人根本不適合一起玩，尤其是在兩人沒有絲毫感情基礎的情況下。
一個花錢大手大腳，一個計較一分一厘，如果沒有人願意為對方改變，鬧得不歡而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想到這兒，林昭看了看身邊的秦穆揚。在認識自己之前，這個人應該也很少坐公交車、吃路邊攤。
可是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幾乎沒有讓林昭在錢上面為難過。
也許，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
那天分開之後，林昭整個國慶都沒有再和邱璽焱、譚天佑、徐向前見面。國慶剩下的幾天，他都用來陪盧婉清和秦沐玥了。
邱璽焱第二天就把遊玩的照片發到了林昭郵箱里，並叫他轉給秦穆揚。
林昭轉發給了秦穆揚，又拉著他一起看照片。
邱璽焱的照相技術不錯，明明是隨意拍下來的照片，看起來卻比刻意擺拍的還要好。
林昭把照片保存到手機里，選了一張秦穆揚的背影做屏保。
那是一張以風景為主的照片，秦穆揚的背影只佔了很小的一部分，而且很模糊，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是他。
哪怕是盧婉清看了這張照片，說的也是：「這是在哪裡拍的？風景還挺好。」
林昭告訴她拍攝地點，心裡甜甜的。屏保的意義，他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國慶之後，大一新生開始正式上課。林昭他們專業的課多，幾乎每天都有。秦穆揚他們的課也不少，壓根沒有閑下來的時間。
兩人見面的時間較之軍訓更少了，為了能多一點時間在一起，林昭有課而秦穆揚沒課的時候，秦穆揚就去林昭班上和他一起上課。
反正大學不像高中，老師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不過不知道是因為秦穆揚太引人注意還是看起來像學霸，他好幾次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好在他英語還不錯，每次都能回答出來。
老師很滿意，問他叫什麼名字。秦穆揚茫然了一會，硬著頭皮說出林昭兩個字。
老師連連點頭：「林昭是吧，你回答得很好，看得出來認真聽課了。」
真.林昭坐在旁邊，簡直要笑抽過去。
雖然林昭他們的課多，但和高三比起來，完全不算什麼。日子安定下來之後，林昭尋思著做兼職的事。
學校里兼職不少，但都是活多錢少的工作。林昭曾經出去發過一天傳單，站了一天被曬得頭昏眼花，拿了六十塊錢。
邱璽焱看不下去，讓林昭直接去他爸的公司做兼職，一天給他兩百。
林昭知道邱璽焱是想幫他，但對他這種和直接送錢沒太大區別的行為還是有些無語。如果碰上心思敏感的人，指不定會以為他在花樣炫富呢。
後來還是陳晚給林昭介紹了一份兼職，給一個高二的學生做家教，一小時100元，一周去兩次，每次兩小時。
在這個大學生泛濫的時代，這樣的價格算是很良心了。林昭謝了陳晚，提出要請他吃一頓飯。
「不用，你好好做，不要丟了我的臉就行。」陳晚開玩笑說道。
「這不用學長你說，我既然拿了錢，肯定會好好做的。」
林晚點頭，又說：「你也不用太緊張，那家的父母很好，學生也很用功，在他們家做家教很輕鬆。我因為學習和部門的事比較多，沒有時間去，把你推薦給他們，也算是對他們家的一點彌補。所以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
林昭很不好意思：「學長你別這樣說。」
事實上學校里想做兼職的人很多，陳晚只要說出他這裡有一份家教的工作，大家肯定會爭著去。
但是為了不讓林昭覺得欠了人情，他幾句話把事情說成了兩人互利。
這也是林昭特別佩服陳晚的一點，情商高，會為人處世。
陳晚雖然是部長，但從來不會擺架子，對誰都和顏悅色的。大家都喜歡他，平時有什麼事也都願意和他說。
在籠絡人心這一方面，林昭沒見過比陳晚更厲害的。
晚上回到寢室，林昭閑著沒事，打開Q|Q登錄了。他才剛上線，便收到一條通知：劉薇薇邀請你加入外實校０６級四班Q|Q群，是否同意？
雖然這些群加了也是屏蔽消息，但林昭還是點了同意。
頁面跳轉到群內，林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連串的消息刷屏了。
「班長進來了！」
「班長，快，說句話！」
「大家刷慢點，班長都被你們嚇著了。」
看到群里的同學各種逗樂，林昭忍不住笑了。
回憶起初中生活，林昭更多的感受不是辛苦，而是歡樂。他運氣好，被分到一個很團結的班級。大家課上一起學習，課下一起玩耍，班裡的氛圍極好。
雖然已經過去好幾年了，但回想起當年的種種，林昭還是會不自覺地笑起來：「大家好。」
「艾瑪，終於把班長叫出來了。」
「班長這是千呼萬喚始出來啊。」
「班長你去哪裡了？感覺畢業之後就沒見過你了，班上聚會你也不來。」
林昭回答了幾個問題，待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又默默地潛了。
他打開群成員列表，一個一個地查看成員。當看到「林老師」的時候，他的心跳停了一瞬。
點開林老師的資料，看著頭像上熟悉的面孔，林昭覺得心裡暖暖的。
添加了Q|Q好友，林昭既激動又不安地等待著那邊的回應。
林老師是林昭初中時的班主任，很和藹的一個中年男人。當時林昭去報道時，他因為林昭和他同姓，便欽點了林昭當班長。
林老師是一個好老師，無論是作為科任老師還是作為班主任。他不僅關心學生們的學習，更關心大家的心理狀態。班上很多人把他當朋友，有什麼心裡話都願意和他說。
林老師很少發火，隨時都笑眯眯的。但他一旦嚴肅起來，班上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正處於叛逆期的少男少女們，不服爹媽管，不服學校管，卻偏偏服他管。
當然，林昭感激林老師不止是因為這些，更是因為高中報名的事。
當時他錯過了報名，再加上交不出學費，還以為不能讀高中了。誰知道林老師一通電話過來，讓他直接帶上通知書和准考證去市一中的教務處報道，那邊有老師接應他。
林昭在那位老師的幫助下報了名，卻因為還沉浸在被林軍國放棄了的悲傷里沒有好好地給林老師說聲謝謝。
等他想起要好好感謝林老師的時候，林老師已經被調走了。
這麼多年來，林昭一直想親口給林老師說一聲謝謝。而現在，他終於能如願了。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Q|Q終於有回應了。林昭迫不及待地點開對話框，輸入內容。
我不是小昭：林老師好[大笑]。
林老師：哎喲，班長大人終於捨得出現啦[捂嘴笑]。
我不是小昭：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您走得急，我也沒有您的聯繫方式，所以才這麼多年都沒聯繫您。
林老師：開玩笑呢，你別急。對了，你應該大學了吧？現在在哪裡讀書？
我不是小昭：F大。
林老師：不愧是班長[大拇指]。
我不是小昭：還是多虧了您，如果不是您，我可能高中都讀不了。林老師，謝謝您！
林老師：你說得這麼鄭重我都不好意思了，說起來我也沒幫你什麼。沒有我，你拿著錄取通知書過去一樣能報名，就是要稍微麻煩一點。而且當時我答應了你爸會親自帶你去報名，卻因為忙工作調動的事，把你交給了別的老師。
我不是小昭：我爸？
林老師：對啊，當時你爸給我打電話，說他在外地趕不回來，托我幫你報一下名，他把學費打我卡上。我告訴他報名時間已經過了，他急得喲，都要哭了。後來我告訴他沒事，報名時間才剛過，還能報。他再三確認不會耽誤你上學，這才放下心來。
林昭的思維有些混亂，他怎麼都沒想到，這裡面還有林軍國的事。
但是仔細想一想的話，這件事也確實有很多說不通的點。
首先，林老師是怎麼知道他沒去報道的。就算他是林老師的得意門生，但也沒有哪個老師會一直關注學生報沒報道。
其次，當初林軍國從Y省回來時偷偷地問過他報道的事情。他當時以為林軍國在心虛，對林軍國冷嘲熱諷了幾句。
當然，最大的疑點還是林軍國對他的態度。如果林軍國真的不想他去讀書的話，又怎麼會在他報上名后對他關懷備至？而且還非常關心他的成績？
以前想不通的問題，現在一下子想通了。林昭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作何反應。他又和林老師聊了幾句，卻有些心不在焉。
和林老師說了再見之後，林昭拿著手機，想給林軍國打個電話。但他翻到林軍國的號碼，卻遲遲沒有撥出去。
退出聯繫人的界面，林昭再一次打開了Q|Q。這種時候，他唯一想聯繫的人就是秦穆揚。
在Q|Q上把事情大致給秦穆揚說了一下之後，林昭又說：「我覺得自己特別不是人，因為一個誤會對我爸冷暴力了這麼多年。」
秦穆揚那邊過了好一會才回消息，有很大一段：「你也說了這裡面有誤會，誰對誰錯也說不清楚。況且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再去說對錯也沒有意義。往後看，至少你還有彌補的機會。現在誤會解開了就好，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壓力。雖然你冷暴力了叔叔，但是這麼多年來，你對他的關心並沒有減少，我相信這些叔叔都能感受到。說不定從頭到尾，叔叔都以為你態度的轉變是因為到青春期了，他可能根本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層原因在裡面。你即使把事情都告訴他了，他可能也只是笑笑說『還有這誤會啊』，而不會放在心裡。」
林昭問：「真的嗎？」
秦穆揚肯定地說：「當然。你要相信，在父母眼中，孩子都是沒錯的。」
林昭看到這句話，鼻子有點酸。的確，在父母眼中，孩子是沒有錯的。哪怕是在他最叛逆的那段時間，林軍國也不曾說過他一句重話，更沒有想過要放棄他，反而還想盡一切辦法對他好。
躺在床上，林昭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林軍國既然沒想過不給他交學費，當初又為什麼要去Y省？如果他真的是為了給鄭秀芬買補藥，為什麼不把學費留下了再走？
想到當時為了給鄭秀芬治病，林軍國把能拿的、能借的都用完了，又想到他從Y省回來時蒼白的臉色，林昭心裡突然冒出一個猜測：當初，林軍國會不會根本沒有去過Y省，而是想辦法搞錢去了。
至於這錢是怎麼搞到的，林昭腦海里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賣血。
正規醫院不允許賣血，林軍國要賣只能去黑市。那些黑市完全沒有安全保障，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染上病。
而林軍國遲遲沒有歸來，說不定是因為賣血太多導致身體虛弱不能回家。
想到這裡，林昭心裡又感動又生氣。家裡再艱難不還有一套房子嗎，再怎麼也輪不到林軍國去賣血啊！
第二天，林昭尋了個時間給林軍國打電話。他沒有說當年的事，就問了一下林軍國的近況，叮囑他照顧好自己。
林軍國接到林昭的電話很高興：「我這邊快要忙完了，可能下下個星期就能去找你。」
林昭說：「嗯，你過來多住幾天，逛逛S市。」
林軍國連連答應，又問林昭：「你的生活費夠不夠用？不夠我給你打。」
「夠用。我找了份家教的兼職，工資很高，完全夠用。」
林軍國那邊有些急：「你好好讀書就行了，做什麼兼職。又要學習又要工作，你忙得過來嗎？」
林昭的鼻子酸酸的，他仰著頭，努力不讓林軍國聽出他聲音里的異樣：「大學不像高中，課很少。家教那邊也只是周末過去，一點也不忙。」
林軍國搞不清楚這些，只能說：「那你注意身體，不要太累。」
和林軍國通完電話，林昭坐在凳子上思考了很久。
他想賺錢，儘可能多的賺錢。不說讓林軍國過上好日子，至少要能完全支付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不再讓林軍國為他擔憂。
生活還要繼續，林昭在陳晚的介紹下，又接了兩份家教的工作。
要好好學習爭取獎學金，又要做兼職賺取生活費，林昭每天都忙得像個陀螺一樣轉不停。
對於這樣的生活，林昭不覺得苦。相反，他還覺得很充實。
唯一不足的就是他和秦穆揚在一起的時間減少了，這讓他覺得很對不起秦穆揚。
別人談戀愛，不說時刻黏在一起，但至少每天都會找個時間約一下。
而他們兩個談戀愛，林昭卻是一點時間都騰不出來。明明兩人就在同一個學校，卻像是在異地戀。
好在秦穆揚不是很在意，還安慰林昭說實在不行兩人可以回去住。
秦穆揚所謂的「回去」是指回出租屋，在那裡，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抱著彼此睡覺。
半個月後，林軍國來到S市。他背著一大包東西，包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就拉著林昭上下觀察：「我怎麼感覺你瘦了？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林昭幫他把包放下來，說：「我哪裡瘦了，明明還胖了幾斤。」
林軍國從包里翻出一大堆吃的來：「我帶了些香腸過來，中午給你們煮香腸。」
林昭看著他那一堆香肉臘腸，有些哭笑不得：「你今年怎麼這麼早就做這些了？」
林軍國拿著香腸臘肉往廚房走：「這不想著你們要吃嘛。」
周末帶著林軍國在S市玩了兩天，林昭因為要上課，不得不留他一個人在家裡：「你要是待著無聊，就出去逛逛。坐計程車，不管去哪裡，把這裡的地址記好就行。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林軍國說：「我知道我知道，我是你爸又不是小孩子。行了，你上課去吧。中午給你做好吃的。」
林昭和秦穆揚出了門，秦穆揚說：「要不你請幾天假，多陪陪叔叔？」
「要耽誤我學習的事，我爸他肯定不會同意。」林昭回頭看了看門口，眉頭微皺，「他還說我瘦了，他自己才是真的瘦了。」
秦穆揚拍拍他的肩，說：「要不有時間帶叔叔去做全身個體檢。」
林昭點點頭：「對，我怎麼沒想到這點。秦穆揚，謝謝你！」
秦穆揚撓了撓他的下巴：「謝什麼……」
不過提起體檢的事，林軍國卻是怎麼都不肯去：「我沒病沒痛的，去醫院花那個冤枉錢幹嘛？」
林昭耐心地給他解釋：「體檢是為了讓你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有問題也好及時治療，以免小病拖成大病。」
林軍國依然固執：「我身體好著呢，小病大病都沒有。」
最後還是秦穆揚出馬，搞定了他：「叔叔，這不是說您有沒有大病小病，咱們就是去醫院檢查一下，買個安心。我們學校有個守門大爺，患了腫瘤，因為發現得晚，送去醫院一個月就走了。林昭聽到這事一直憂心忡忡的，您去醫院檢查一下，讓他放心也好。」
林軍國鬆了口：「那這檢查要花多少錢？」
秦穆揚說：「不貴，就幾百塊。」
林軍國聽說后，終於同意了：「那行，我去。你們也去做一個。」
星期五課少，林昭和秦穆揚陪林軍國去了醫院。他們諮詢了一下|體檢的價格，從幾百到上萬都有。
林軍國來來回回看了，說：「來個最便宜的就行。」
林昭依著他：「行，你把錢給秦穆揚，讓他去交。我陪你去做檢查。」
這一檢查就折騰到了下午，醫生說：「你其它地方問題不大，但是胃可能有些毛病。你平時胃痛嗎？」
林軍國看了林昭一眼，支支吾吾道：「有時候會痛。」
醫生又問了幾個問題，最後建議道：「你最好再去做個胃鏡檢查。」
林軍國不太想去，林昭完全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拉著人交錢去了。
檢查結果要過幾天才能出來，醫生叮囑了林軍國幾句，讓他到時候記得來拿檢查結果。
拿檢查結果的那天，林軍國本想一個人去醫院。不過林昭早早地就請了假，一定要和他一起去。
林軍國拗不過林昭，只好同意。
林軍國覺得，林昭到了大學后，似乎長大了許多、成熟了許多。他越來越像個男人了，而不再是躲在他身後的小孩子了。
拿到檢查結果，醫生給出的結論是胃潰瘍。林昭的臉當時就白了，拉著醫生問：「我爸他不會有事吧？」
醫生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別擔心，你爸的病發現得早，只要配合治療、注意飲食，不會有大問題。」
醫生開了葯，又說了許多注意事項，林昭一一記在了心裡。
回去之後，林昭態度強硬地對林軍國說：「你來S市和我一起住。」
林軍國猶豫道：「可是這邊的消費水平……」
林昭打斷他的話：「你不來也行，我跟你回去。」
林軍國立馬說：「不行不行，你還要讀書呢。」
他想了好一會，最終妥協道：「好，我留下來。」
晚上和秦穆揚說起這事的時候，林昭又后怕又慶幸：「還好當時聽你的話帶我爸去檢查了，不然他不知道還要拖多久。這要真的拖出什麼問題來了，我……」
林昭深吸一口氣，說：「秦穆揚，謝謝你，真的。如果沒有你，我的人生肯定會一塌糊塗。你幫了我很多，我卻幫不上你什麼。有時候覺得……我真的挺沒用的。」
秦穆揚摸了摸他的腦袋，呢喃道：「你還在我身邊，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別想太多，咱們以後的日子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