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溝通問題

常年飽受海上潮濕氣候侵蝕的木質地板散發着陳舊的氣息，有人走過便吱呀作響，讓不明所以的人聽得心驚膽戰，就怕這看似上了年頭的木質地板不知何時就會散架了。

關押黑暗精靈的小木屋在走廊的盡頭，而出口在另一頭，這之間有十幾米的距離，走廊不算寬，剛夠兩個成年人并行。

紅髮少年和長著可笑紅鼻子的藍發少年走在了前方，黑暗精靈則跟在他們的後面。

隨意將後背弱點暴露給敵我不明的陌生人，防範意識嚴重不足——這是黑暗精靈對兩個少年的第一評價。

即使沒有那把陪伴他度過了幾十年刺客生涯的匕首「迪斯帕納之刺」，即使現在雙手被繩子反縛在身後，但黑暗精靈仍然有着充足的把握從背後不驚動他人的解決這兩個少年。

當然他沒有必要殺他們。他只是職業病發作在計算刺殺的成功率罷了。

——另外，那個紅髮人類少年頭戴的那頂草帽製作的真是太粗糙了。絲毫不符合精靈對器物的精美要求。

紅髮少年似有所覺，回頭看了他一眼。

黑暗精靈當然注意到了那個探究的眼神，他默默的修改了自己對這個紅髮人類少年的看法——看來，至少洞察力方面，沒想像中那麼差。

一邊前進，黑暗精靈一邊習慣性的觀察著走廊四周，走廊的一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扇木門，他推測那些船艙應該是船員們的卧室。

清晨的陽光透過走廊另一邊的圓形玻璃窗照射進來，在走廊中紛飛的光離子折射出點點亮麗繽紛的金色斑點。

透過透明的玻璃窗子看出去，能一眼望見廣袤無垠的蔚藍大海，今天的天氣看起來很好，風平浪靜，陽光明媚。

黑暗精靈不喜歡這種天氣，相比之下，他還是喜歡陰暗的天氣。

沒有一個黑暗精靈會喜歡陽光的，他也是。

要不是五年的訓練，他甚至不能在光照下自如的行動。

幾十米的距離很快就走完了，三人沿着樓梯走到了甲板上，介於「在陌生環境裏要儘可能收集環境數據」的職業習慣，黑暗精靈仍舊低着頭不動聲色的打量四周，落下的頭髮很好的遮掩了他四處觀察的眼神。

這艘船的甲板比起底下的船艙更顯滄桑，歲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鮮明的痕迹。船舷上有幾處淺淺的焦黑痕迹，雖然已經被處理過了，但黑暗精靈還是一眼便辨認出那是炮彈造成的。

船的甲板、桅杆、船舷等等能看到的所有船體上都多少有着修補過的跡象，說明著這艘船曾經遭受過多麼惡劣的破壞。

黑暗精靈想，這艘船一定經過了很多次的海戰，危險的、殘酷的海上淘汰賽。

贏的人獲得生命和財富，輸的人失去所有，甚至就連名字也會很快被所有人遺忘——只有勝利的人才有資格將名字流傳下去，一直都是如此。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條幽暗地域中的絕對生存法則，在這裏也是一樣的。

甲板上的人並不少，也許是對黑暗精靈這個「被撈上來的活物」有着很大的興趣，嘈雜喧鬧的討論不休。

還是那種從未聽過的語言，但看着一雙雙好奇的望着自己的眼睛，除了在議論自己外黑暗精靈覺得沒有別的什麼更合適的答案了。

「我還以為昨天那是什麼木棺或屍體呢，誰知道兩個小鬼撈上來一個大活人！」一個打着赤膊的水手揮舞著健壯的胳膊神采奕奕的說着，「我航海這麼多年，就沒看見能從海里撈上一個活人的！這是第一個！」

然後他豎起一根手指，大聲強調：「第一個！」

「是啊，昨天我們還以為那東西上面會有財寶或者藏寶圖呢，誰知道什麼也沒有！」巴基惡狠狠的瞪了黑暗精靈一眼，惡聲惡氣的控訴：「窮光蛋一個！」

「吶，巴基，財寶是你想像中的，要打撈也是你建議的，現在你又在抱怨什麼呢？」

「什麼？你是在諷刺本大爺是個愚蠢的紅鼻子嗎？！混帳紅毛！！大爺我要殺了你！！」

香克斯無辜的聳了聳肩：「我可什麼都沒說。」

「混蛋香克斯，本大爺就是討厭你這種態度！！」

「啊啊，安啦安啦……」

甲板上的水手們明顯已經習慣了兩個活寶的吵鬧，眾人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某個昨晚被當做遇難者屍體打撈上來的黑暗精靈身上。

沒有一句話是黑暗精靈聽的懂的，他絲毫不理會周圍的人群，面無表情的沉默著。

「好少見的特徵……這是什麼種族？」渾厚威壓的男聲從人群中傳出，眾人立刻讓開了一條道。

來人是羅傑，這艘海賊船的船長。

「……人？」香克斯打量著黑暗精靈，語氣很不確定，事實上他在想，別說人類了，即使是魚人會有這麼長的耳朵么？

「不，不是人。」站立一旁的舵手，名為安德魯的金髮青年在看到黑暗精靈的瞬間便陷入了獃滯，聽到香克斯的疑問終於回過神來，續而神色變得有些詭異，「我想我知道這個物種……」

甲板上的所有目光瞬間匯聚到了舵手先生的身上，被幾十雙充滿好奇的高壓燈泡眼盯着，安德魯表示他壓力很大。

「他看起來像是傳說中的精靈……」看着安德魯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香克斯終於忍不住看向了自家的羅傑船長，打破了沉默。

羅傑船長點了點頭：「香克斯，你的猜測很有可能。不過看起來安德魯知道些什麼，聽聽他怎麼說吧。」

說着，羅傑走到了黑暗精靈的面前，用探究的眼神打量著這個忽然出現在自家船甲板上的不明人士。衣服樣式奇特，肌膚的顏色是少見的黑色……以及那傳說中的精靈才有的尖耳。

微微抬眼，透過髮絲，黑暗精靈觀察著身前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男人，仍舊是面無表情。

這個男人手上粗糙的指紋和那些老繭，看得出是長年握劍而生的，看似隨意的步伐卻帶着難言的威壓。

冷汗一路滑落。

黑暗精靈的身體感到威脅，習慣性的肌肉緊繃、精神高度集中，進入了高度戒備的狀態。

這個人類，很強……！

雖然黑暗精靈表面上仍維持着之前那一副豪無反抗之力、任人宰割的模樣，實則卻是暗暗蓄力，準備着隨時掙脫，甚至是反擊。

羅傑矮下身子，直視黑暗精靈髮絲遮掩下的淺灰色眼眸。

雖然無論怎麼遮掩，也不能完全掩飾那眼神中發自骨子裏的冷漠驕傲，但羅傑還是極力對其展開最為和藹親切的笑容，雖然在某黑暗精靈看來，這笑容怎麼看怎麼邪惡、怎麼看怎麼危險。

「啊，不需要那麼緊張，我只是想問幾個問題。你是誰？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我們的船上？」

「……」

「或者我需要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哥爾·D·羅傑，如你所見，是這艘船的船長。你是誰？」

「……」

「好吧，我換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

「唉，怎麼不說話？」

「……」

以上對話在黑暗精靈聽來，全是這樣的：「*#（&：=+￥%！……」

於是他果斷選擇了沉默。

不過就算聽的懂，他也不會回答。

「……」

「……」

兩人無言的對視幾秒，羅傑忽然好奇的伸出手，想去觸碰黑暗精靈的耳朵。

黑暗精靈微微低頭，用這個動作掩飾住了那瞬間閃過的銳利，同時不著痕迹的避開了伸過來的爪子。

他的戒備心一直沒有放下，雖然他沒有表現出反抗的樣子，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會任由眼前這群人類做出這種明顯有害無利的舉動。羅傑伸過來的手，明顯觸犯到了這條線。

「他的確是精靈……黑暗精靈。」金髮舵手終於開口，說着臉色有些發白的後退了幾步，「存在於傳說中的地底居民……我不知道他怎麼會在海里，不過，羅傑你最好還是不靠他太近。會……」

「會怎麼？」羅傑看着眼前這一個渾身散步著隔離氣息的類人型生物，聳了聳肩站了起來，「看來他對我們的戒備心很重。」羅傑下了結論，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最後將目標鎖定在了紅髮少年的身上。

「……會死的。」安德魯默默的補完之前的話，默默的看着沒有一點攻擊意圖的黑暗精靈與安然無恙的羅傑，囧了。

……不是說黑暗精靈都是很暴虐喜歡殺戮攻擊性超強的種族嗎？

「黑暗精靈？沒聽過哎！精靈的傳說倒聽說過。」紅髮對這個皮膚黝黑，耳朵尖長生物的好奇是人都看得出來。要不是本能的感覺危險，紅毛說不定直接上去摸人家的耳朵了。

「你聽說過就怪了。」安德魯翻了個白眼，以只有羅傑雷利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嘀咕道，「我們那兒傳說的精靈，通常指的是白皮的森林精靈，地底世界的黑皮精靈一向不受待見……不過黑暗精靈單兵作戰能力極強。」

「作戰力很強啊……」羅傑摸了摸鬍子，看了一眼緊盯着黑暗精靈，就差直接在臉上掛上「好奇」二字的香克斯，開口，「你覺得讓他不以俘虜或敵人的身份，安分留在船上的可能性有多大？畢竟無冤無仇，一直綁着他也不大好。」

「你是船長，這由你來決定。不過……」安德魯一臉聖潔的開口，「精靈是大自然的寵兒，造物主的恩賜，生命女神的信奉者。」說着他眼角一耷拉，攤開雙手，「開玩笑的，我說的是白皮，這貨是黑皮，很危險。」

「唔……」羅傑思索片刻，對着紅髮少年招了招手，「香克斯，你給他鬆綁，然後找身衣服吧，全身是水很容易生病。雖然我們的船醫很厲害，但能避免生病的話還是盡量避免吧。」

「啊，好的。那他以後怎麼安排？」香克斯很快便反應過來，直接問了一個核心問題。

「他看上去很年輕，年紀估計比起你和巴基也大不了多少大，你們房間也還有點空，暫時住你們那吧。都是年輕人，互相照顧下。」

巴基明顯注意到了其中的關鍵字眼，他哀號道：「照顧？不是吧！」

羅傑笑眯眯的像只老狐狸：「你不是總抱怨打掃工作繁重嗎？多一個人分擔你們的打掃工作多好！」當然羅傑個人認為這個陌生來客是不會去做打掃工作的，不過哄哄巴基顯然夠了。

巴基果然立刻被這個理由說服了，而香克斯根本就不打算反對羅傑的指派，他對這個黑暗精靈本來就充滿了興趣。

羅傑海賊團上能引起香克斯好奇的東西或人已經被他研究透了，現在每天除了鍛煉劍術和打雜、釣魚以外香克斯只能望着大海發獃，現在多了一個可研究的對象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對羅傑的指派產生抗議？

兩人正雀躍，羅傑忽然補充了一句：「哦對了，你們首先需要解決溝通上的問題，很明顯他不會我們的語言。」

還在雀躍的活寶兩人組頓時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