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同情

透明的玻璃大門外是川流不息的車輛，城市的霓虹點亮黑暗，連成一串星光，空氣里混著冰冷的氣味，沈瀟念原本在空調房裡保持溫暖的手已經漸漸冷卻，就連多呼出一口氣也覺得寒冷。

顧燎意外於徐雯靜的突兀舉動，更意外於沈瀟念的無動於衷，沈瀟念太不像一個女人，與沈瀟念精緻的外表不符，她的心是冷的，旁人卑微的舉動絲毫影響不到沈瀟念，她還是她。

「起來。」顧燎將徐雯靜從地上拉起，提高音量對著徐雯靜鎮定的說：「像她這樣冷血的人，你就算去死也不會讓她眉頭皺一下。」肯定的語氣中帶著氣憤，顧燎氣徐雯靜在沈瀟念面前的懦弱與低聲下氣，憤恨沈瀟念的無情刻薄。

沈瀟念深呼一口氣吸進更多的冷空氣，手心的溫度一點一點流走變得冰涼，沈瀟念告訴自己：對，你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沈瀟念的字典中，「同情心」這三個字是貶義詞，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就是同情心。

但聽顧燎這樣一字一句的揭露出來，沈瀟念的心還是猛顫了下，但她的臉上仍維持微笑：「確實如此。」別人怎麼說，沈瀟念並不在意，重要的是自己怎麼認為。

事實上，沈瀟念也同樣認為自己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只是聽顧燎再一次說出來，心裡還是覺得難過，多年以前的她並不是這樣的。

她在漸漸成為自己和別人都厭惡的人。

「empery將繼續把店鋪租給徐記餐館。」顧燎與沈瀟念對視，斬釘截鐵的語氣：「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所以你以怎樣的身份來告知我這件事？」沈瀟念反問：「以empery員工的身份，你只是我的司機，以empery董事長的獨子？抱歉，除非是董事長親自來告知我這件事，否則徐記餐館必須在兩周內搬離，沒有商量的餘地，若對方執意不肯履行，那麼公司會走法律程序。」毫不婉轉的表述方法，生硬的語氣讓人覺得刻薄。

徐雯靜詫異的看向顧燎，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陪了他一下午的帥氣男人會是empery董事長的兒子，更尷尬的還是，他當著顧燎的面說了他父親以及empery的諸多不好。

「你只要照辦就好，董事長那我自然會去解釋。」顧燎極力想擺脫這樣的身份，不去與顧銘啟掛鉤，但這次他還是用了這個身份對沈瀟念發出命令。

沈瀟念深看了一眼神色無辜的徐雯靜，這樣的女孩看起來真的很單純，確實很讓人有保護欲呢。

沈瀟念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直言：「徐小姐，請問您是怎樣在一下午的時間就做到讓一個陌生人為了你而去妥協，放下他的驕傲，您真的很了不起。」直接而尖銳的話讓徐雯靜步步後退，想要解釋但無從開口。

「你說話非要這麼刻薄么？」顧燎明亮的鳳眼中帶著鄙夷：「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齷齪。」他將徐雯靜攬到身後。

為什麼會妥協，放下在顧銘啟面前的驕傲，別人不清楚，但顧燎心裡明白，他不是因為無助可憐的徐雯靜而妥協，只是不甘面對沈瀟念的刻薄無情而認輸，沈瀟念的驕傲自信極大刺激了同樣驕傲的顧燎，沒有人願意被自己厭惡的人比下去，所以只要是沈瀟念不同意的，想去做的，他顧燎就偏要對著干。

幾個小時前在車上達成的和平共處模式，在夜幕降臨後土崩瓦解。

「那麼我這個齷蹉的人就給顧公子一個忠告，不要隨時隨地就同情心泛濫，這個世界還輪不到你拯救。」沈瀟念眼睛不眨，淺褐的眼珠在黑夜裡被蒙上一點灰暗。

對顧燎的稱呼又變為顧公子，沈瀟念會給每一人貼上一個等級的標籤，對待不同標籤的人都有固定的態度，現在沈瀟念把顧燎當作上司的兒子，她的稱呼而由此改變。

「不需要。」顧燎毫不在意沈瀟念犀利的話鋒，拉著徐雯靜推開大門走出empery總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外面的冷風貫穿而入，讓畏寒的沈瀟念打了個寒顫，站在門外看顧燎為徐雯靜打開車門，然後那輛黑色的轎車緩慢掉頭離開。

有一瞬間，沈瀟念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顧燎開車的速度很慢，他從反光鏡中看到沈瀟念的黑色呢子長外套被冷風吹起一角，她披散在身後長而卷的黑髮被吹向左邊遮住沒有笑意的臉，漸漸的這一切都變作微弱的一點，消失在後視鏡里。

在這樣的寒夜裡，沈瀟念就像是一隻幽雅的黑天鵝。

與眾不同的黑天鵝，代表著黑夜與孤寂，它不能被擁有白色純潔外表的同伴理解和接受，所以它是孤獨的，同時它又固執的不肯改變自己的特質，黑色的羽毛和鮮艷的紅色的喙，彷彿散發著一種貴族般的驕傲，但這樣的驕傲卻是孤獨的。

「讓沈總一個人留在那真的沒關係么？」徐雯靜看得出顧燎的心情並不好，但此刻為了打破車內的尷尬，她猶豫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偷瞄顧燎的側臉，高挺的鼻樑襯托著明亮幽深的鳳眼，有種不露稜角的溫和。最直接的說法就是360度無死角。徐雯靜幾乎要被這種完美的樣貌吸進去。

車內暖氣開的很足，車窗兩面浮上一層白霧，透過白霧的玻璃只能看到外面模糊的光影。

顧燎忽然想起在酒吧外凍紅鼻頭的沈瀟念，「那個人應該很怕冷吧」顧燎這樣想，不由踩足了油門：「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他忽略徐雯靜提出的關於沈瀟念的問題。

徐雯靜從失神中回神，磕磕絆絆的報上餐館的地址。

顧燎將徐雯靜送到目的地，顧燎沒有下車，徐雯靜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也沒有下車，顧燎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鬆開又握緊，他轉頭看向徐雯靜，這樣直接的目光讓對方顯得有些局促，徐雯靜羞澀的低下頭，臉上的紅暈恰到好處讓人憐惜。

「如果今天你遇到的不是我，你會怎麼做？」顧燎忽然發問，原本柔和的臉忽然顯得不近人情，車裡的燈忽然暗下來，徐雯靜不知該如何作答，沉默的顧燎讓徐雯靜大氣也不敢喘，她醞釀許久才道：「所以，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啊。」眨著眼似不諳世事，將一切儘可能說的雲淡風輕。

徐雯靜看不真切顧燎在黑暗中的臉，內心跟著忐忑起來，只是顧燎不再說話她也只能沉默著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