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不怕

60.不怕

蕭華長公主帶著守在卧室門口的兩名侍衛走後,被盛夏強行拉出卧室,卻一直沒敢遠走的墨染,飛快跑了回去。

「先生,」墨染衝進門裡,就見著李榮享跌倒在地上,一隻手臂勉強撐著上半身,墨發覆蓋著他的頭臉,看不清楚表情,只有微微抖栗的身子,表示出他此時的難熬苦楚,「先生,你怎麼樣了,先生……」

墨染撲過去,扶起了李榮享,李榮享鬆了單臂支撐的力氣,倒在了墨染的懷裡,墨染眼明,一眼瞧見掛在李榮享蒼白無血色的唇邊那抹暗黑髮紫的血痕,還有臉側十分醒目且已紅腫脹鼓起的五指印。

他大為驚駭道:「先生,長公主……長公主她……她打你了?」證據猶在眼前,墨染還是不敢相信,結結巴巴的幾不成言。

李榮享微閉了眼睛,並不願意回答墨染這個十分降低他逼格的問題,經與蕭華長公主一役,他已經元氣大傷,若說蠱毒發作傷得是他的身,那蕭華長公主的字字句句,傷得就是他的心,七零八碎了。

好在他一直是個意志堅強、目標明確的人,只要他想,任誰也不能阻止他,除非……

——只是不知,他要是死了,長樂會一直記得他嗎?記得他的努力與堅持嗎?

他不太敢想結果,不是他悲觀,相反,他是個極樂觀的人,而是現實給他太多的殘忍了,一點點碾壓了他所有的喜樂。

「解……葯!」李榮享勉強抬手,指了指被蕭華長公主扔在台階倚角處的木盒,那是他一年一次的續命葯,離了這東西,他生不如死。

血蠱之毒不是不可以硬挺,無論多艱難,第一年的時候,總比現在好忍,但這東西,不可以連續硬挺,且不可以超過三次,等到第三次時,人活著,也如廢人一般,肩不能抬手不能提了,如果再有一次,必會全身經脈逆血而亡。

他不幸,這是第二次了,更不幸的是去年,他也是硬挺過來的。

還好,今年,他重逢了長樂,便是沒有解藥,他也知足了。

墨染順著李榮享指的方向,看到了蕭華長公主給留的解藥,喜極而泣,他就知道小公主絕對不會狠心看著他家先生有事的,至於為什麼是長公主送的解藥來?這個……這個以後他再想吧。

墨染先把李榮享扶到了床上,又快速撿起裝著解藥的小木盒,瘋速跑出卧室,要老管家預備服用解藥的藥引及灶上熬了半天一夜的生薑水。

墨染陀螺似地轉了N圈,總算是把李榮享侍候得撿回半條命來,稍稍用了一點清粥,李榮享吩咐墨染,把一直守在外面的盛夏叫進來,他要親口與那姑娘說幾句話。

他怕會有一段時日見不到長樂了,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再找機會就難了。

「先生,」墨染躑躅不前,看著歪在床榻上的李榮享欲言又止。

「怎麼?」李榮享抬眸望了墨染一下,已經猜到墨染要說什麼了,還有心情玩味道:「你之前不是讓我快點動作嗎?還說我比著人家大一輪還是長一倍來的,要是下手慢點,驕陽公主就是別人家的了。」

「此一時彼一時啊,」墨染急道:「先生若娶得小公主,這一生也算有靠,以後不必再過現在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可是……先生,你要想想,有蕭華長公主那麼一個全大印最厲害的娘擋在前面,你能不能活到娶小公主那天,都不好說的。」他可不想看到他家先生三不五時地挨一頓『丈母娘』的胖揍,沒有比這更虐的。

他之前也想到蕭華長公主不好惹,卻還是盼著先生與小公主能修出個好結果,今天看到先生臉上直到現在也不漸消的五指印,他覺得他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

李榮享哭笑不得,這叫什麼話,難道他娶長樂,只為了後半生有靠?

細想想,這麼說也對,長樂可不就是他後半生的『靠頭』嗎?——他僅剩的一份歡娛、一片真心了。

「叫人進來吧,」李榮享不願與墨染這種連情為何物都不知的少年多說,「還有,把小白抱過來!」

小白是他送給長樂的小禮物,一條渾身上下純白無雜毛的小白狗,他細心教了好久,懂人言,還能做許多討喜的動作,他與長樂見不到的日子裡,也可以給長樂做個解悶兒的伴兒。

墨染磨蹭了一下,見著李榮享沒有反悔的意思,才嘆了一聲,轉身要走。就在他已經下了一級台階時,李榮享忽然叫他,「等等!」

「先生,你是不是也覺得不妥當,想要……」墨染跳回來的速度,可比他剛走的時候,速度快得多,「母老虎的須子,比公老虎還摸不得呢。」

這叫什麼話,李榮享皺皺眉,這孩子敢不敢當著蕭華長公主的面說去,「開庫房,把那塊情硯拿過來!」那母老虎的須子,他還摸定了。

老話不是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與他形容,最恰當不過了。

「啊?先生……你真是太任性了,」墨染的臉色更糗了,『任性』兩字,他不知說過他家先生多少次了,他家先生依然我行我素的任性,他好擔心他家先生活不到壽終正寢,還有,那情硯買來是準備送小公主的啊?他怎麼越覺得越不對味呢?

墨染把一切備齊后,引著盛夏進了卧室內間。

李榮享簡單收拾過,比著蕭華長公主進來見他時,有點人模樣了。

一頭墨發,被一條白色的髮帶鬆鬆散散地勒在腦後,仍然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已有了往日他常有的淡淡神情。

盛夏站過來時,他微閉著養神的眼睛,緩緩睜開,「墨染,給盛夏姑娘搬把椅子來。」

「不用了,先生有事請快說,奴婢還要回去復命,」沒等墨染把椅子搬來,盛夏已經又退後一步了,目光低垂,十分規矩的模樣。

李榮享清楚,這丫頭是要和他劃清距離呢,也不怪這丫頭,呵,他自己瞧著他自己有時都不那麼待見他自己的。

長樂又怎麼會待見上他的呢……

「我這有幾樣東西,托姑娘幫忙,帶回給你家小公主,」怕盛夏誤會什麼,如今情景非比以前,蕭華長公主的虎威之下,盛夏這種小丫頭,怕不敢多應承他什麼,李榮享補充道:「是送與你家小公主的及笄之禮,還有一樣,是托你家小公主捎與故人的。」

依著蕭華長公主對他的深惡痛絕,他日日跪在人家腳下、天天挨嘴巴子,也抵不上周灼的一句話。蕭華長公主那裡能不能容他一些,全看周灼了。

他下了萬金的禮物,珍貴的全在當年那份初情了,萬萬能對上周灼的心。只看周灼是不是也覺得他……值得。

且說蕭華長公主離開驚鴻館后,走到半路遇到了迎面尋她而來的孫嬤嬤。

兩方車駕一碰頭,還是護送在蕭華長公主身側的侍衛認出了公主府的馬車。叫停后,兩方車駕匯成一起了。蕭華長公主坐進了隨孫嬤嬤而來的馬車裡,宮裡出來的馬車,由宮中跟出的侍衛原路送了回去。

孫嬤嬤之與蕭華長公主如同第二個母親,蕭華長公主有什麼事,也願意和孫嬤嬤說上幾句,聽孫嬤嬤一個意見。沒什麼事會瞞他的。

在蕭華長公主的意思下,這輛豪華馬車的速度行駛得緩慢,坐在車內的兩個人,一個長聲一個短句地聊著。

「周公子是個好的,懂得公主的心,又能說得動小公主,」最主要這男人心性淡薄、無欲無求,蕭華長公主的枕邊人就該是這樣的才行,長公主這一生的世道才能安穩,如富昌侯那種心思太多的,必是隱患,她家長公主當年小小年紀時就已看透了一切,懂進退、知取捨了。

可惜了,她家小公主在這方面,比著她娘還是差了許多。

「他勸著小公主吃了早膳,小公主想也是明白過來了,用了膳后,沒用誰說,換了衣服,就去花苑招待她下貼子請來的各府貴女小姐了,老奴看著一切順利,井井有條,怕長公主你擔心,這才出府迎你來的。」

聽著孫嬤嬤說完,蕭華長公主堵了一夜的怒火脹氣及在驚鴻館被李榮享氣的那一出,才算舒緩了些,總算她那女兒還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什麼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若還是一味地與自己添堵、對著干,哪怕她女兒說要給李榮享殉情,她也要先扒了李榮享那張狐狸皮,大不了事後看住她女兒就是了。

她半輩子走過來,想要誰死誰就得死,同理,她不想讓誰死,那人也死不了。

「聖上下了旨,讓他三天後必須離京,他這一去西北,沒個幾年回不來,見不到人、得不到消息,長樂那裡自然而然就會斷了,這幾天里,要看住長樂才是。」她才不信這短短時日里,她女兒能對李榮享動了多長的情誼,鬼迷心竅罷了。

在她覺得,就是小女孩兒沒見過男人,在柳承熙那裡受了情傷,忽看到李榮享這種有些閱歷且又長得清俊,性子瞧著溫良的,就被外表假象騙了。等得時間久了,自會明白一切的。

上樑不正下樑歪,她怎麼就忘了李榮享他家慣會這一手的,多年前,李榮享他那個不顧綱理倫常的爹,也不是這麼地誘惑了清河大長公主的嗎?

蕭華長公主纖長潤白、保養得當的一雙手,分別揉著頭兩側的太陽穴,這一宿鬧得,比著她活十年還累。

「老奴知道,長公主放心,老奴早已經布置得當了,前院後院、明著暗著的,都是放了加倍的人手,保證小公主離不得公主府的。」

出了昨晚這事後,孫嬤嬤也暗暗怨恨自己,早知道事情會發展成如今這地步,當初,她看到那匹料子時,就該向長公主稟報,及時遏止住,也就不會有今天這糟心事了。

「也是本宮當年手太軟了,要是聽了聖上的話,斬草除根,本宮今日哪來的這煩心事,」蕭華長公主忍不住發了一句牢騷,像這種廢話,她向來很少說的。

孫嬤嬤曉得她家主子也就是說說,真是回到當年,她家主子還是會那麼做的。

李榮享的身世,孫嬤嬤也知道些的。

當年,清河大長公主與大皇子那點事,鬧得滿宮沸沸揚揚,差點把已做了太上皇的世宗皇帝氣死。

自己的小妹妹,與自己的大兒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到了一起,說來真是打臉打得不要不要的,竟還搞出個孽種來,愣是逃過了他的眼睛,養到了四、五歲。

清河大長公主的母親是聖祖晚年選進宮裡的李美人,只斷續被聖祖幸了三回,就懷上了清河大長公主,在當時看來簡直不可思議,那時聖祖都多大年紀了,已過知天命了。聖祖自是大喜,提了李美人的位份,成了李嬪。

做為最小的女兒,還是過了知天命之紀才有的女兒,聖主著實寵溺了清河大長公主及李嬪好些時日。可惜清河大長公主是個沒什麼福份的,她生下來沒幾年,聖祖就崩逝了。

世宗繼位后,對比自己大、與自己年紀相當的兄弟難免忌諱,對清河大長公主這種事還不怎麼記得的小妹妹,還算照顧。

那時李嬪因為聖祖離逝,悲傷過度,沒過幾個月染了風寒,也隨著去了。

清河大長公主沒了親娘,世宗又不放心宮裡那些太妃太嬪們,把這小妹妹其實就與他女兒差不多的小妹妹,送到了他的元后也就是自家主子的娘那裡撫養。

世宗這一片拳拳愛妹之心,沒得好報,竟給皇室招來如此不雅的垢病,也連累了元后的名聲,那必竟是無後一手養大的女孩兒。

元后這個嫂子,在別人眼裡,就成了沒盡到責任,可是……那女兒要是動了情,又被有心之人勾引,哪是他們看得住的。

哎,不沖著別的,就李榮享這樣的出身,她家主子也斷不會同意小公主與李榮享的,但願他們家小公主能懂她家主子的一片心,不要犯這樣的錯誤啊。

「嗯,這孩子大了,是該拘著些了,聖上已經為她選好了親事,正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嬤嬤去年陪本宮進宮,也是見過的。」

蕭華長公主估計著,依著她和她皇弟天馬流星拳似地溝通速度,用不了明天,這聖旨就能到了她的府上了。

等聖旨一到,長樂的三天齋戒期一過,她立刻下貼子請過鎮國公夫人過府,順帶著把那位世子一處叫來,也讓長樂開開眼,看看什麼叫大好男兒,別拘在井底燭片大的地方里,以為天下間就是柳承熙和李榮享那樣的。

長樂長到十四歲,她盡到母親的責任,實是太少,上天最是公平不過了,她之前沒操到的心,這回可好,一氣都找來了,想不操都難啊。

「嗯,這就太好了,那位世子爺風度卓然,又才華橫溢,人才品性又是聖上親眼把過關的,年歲也正當時,再合適不過咱們家小公主了,」聽說長樂的終身敲訂,滿腹擔心的孫嬤嬤也跟著蕭華長公主高興。

去歲宮宴,她隨同長公主殿下進宮,是親眼見過那位世子爺,憑著一首七絕,叫響當晚整個宴席的,博得一片讚賞聲,卻面色不驚,謙虛自省。

蕭華長公主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想來,這次不會再出什麼妖蛾子了,隨後發生的事情證明,她還是太樂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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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咋不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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