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情硯

35.情硯

最美人間四月天,柳亭這時的風光美得天上難尋,柳抽新芽,芽嫩青翠,似欲滴水出來。繞水而修的亭台樓閣,凌著霧氣,蒙蒙間若隱若現,空氣中自帶著青草新生的清新氣味,便是什麼熏香,都可省去了。

李榮享斜椅在榻上,手裡擺弄著一塊實不起眼的硯台,只有巴掌大小,除橢圓形頭雕著一株灼灼桃花,周身再無任何雕飾,瞧著材質,像是紅玉製成。

待著李榮享把硯台翻過來,瞧見底時,才能看到一排銘文,細讀下來正是出自《詩經》的《桃夭》,落款是錦耀。

若他沒記錯,周國公家四公子姓周名灼,字錦耀。他幼時還見過一、兩次,是位風華絕代的美男子,笑容溫煦如盛開之桃花,性情潤暖如無暇之美玉。

可惜了,世宗晚年的那場震動朝野,幾乎動之國本的政變,周國公支持錯了人,連累了全家滿門。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李榮享眯著一雙瀲艷生波的眼睛,笑道:「周國公家,所有的好東西,都在這方硯里了。」

旁邊雙手撐著下頜,肘抵著竹木窗檯,趴在窗口望著窗外湖面的墨染,聽到他家先生說話,有些不解地接道:「這硯瞧著不值錢,先生為什麼要花萬金買它呢?」

這是前兩日,他家先生路過一處典當行瞧見的。人家出價才八百兩(其實他覺得八百兩都已經挺貴的了),他家先生非要給人家一萬金。

好咩,人家差點沒樂瘋過去,賣了他家先生硯台不說,還送了好一堆附加贈品,就怕他家先生反悔似的,堆得柳亭後堂小院里滿滿當當的,都沒地方塞,老管家都不知道如何處理了。

哎,不是他說什麼,有錢也不能這麼任性啊,這也忒大方了吧,上趕著給人家送錢啊,他家做的是暗道,開的又不是財神廟……

「你懂什麼,俗語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人,這東西是位貴人情竇初開時的訂情信物,若知我八百兩買的,豈不是糟踐了人家當年的情誼,」貌似李榮享今天心情不錯,願意多說幾句。

墨染卻不以為意,撇撇嘴道:「那給湊到一千兩也是熬貴了啊!」滿上京城去打聽,能到一千兩的硯台,也沒幾塊吧。

「若是一般人、一般的情,一千兩到也足夠了,但……那又豈是一般的人、一般的情,」

李榮享想說,無論什麼人的什麼情,都不能拿金子銀子衡量的。只是這話與墨染這種連『情』尚不知何物的少年,是說不清楚的,索性便這麼一比。

「嗯,一萬金,便是皇上他老人家的情,也夠了,」墨染還是心疼那錢的,說來他們賺錢也不容易,還總有人來卡油,偏他們先生的手,也忒大。

最是無情帝王家,皇上哪有什麼情,李榮享在心裡接話道,卻沒有說出來,那位貴人現在不好說,可當年,至少對著那人,還是用情頗深的。

周國公府獲罪也有幾十年了,當年是滿門抄斬的重罪,據說無人得活,早已斷子絕孫了。

他是不信的,別人不可保得,那位貴人,念著這一方硯,也能保下那人吧。

「你把這硯收好,」李榮享小心地把硯台遞給墨染,叮囑道:「連著那張萬金贖契,放到甲子庫中的甲子櫃里,這硯日後必有大用。」

甲子庫中的甲子櫃里,那是重中之重的地方,哪怕現在墨染也沒解李榮享的意思,便是不瞧著這硯是不是有李榮享說的那麼重要,便是瞧著這萬金相贖,他接過去時,也是慎重地又慎重了。

待到墨染收拾好東西,再回來時,李榮享已從榻上起身,坐在書桌那處的圓椅里。

「小雅那邊可有消息?」李榮享覺得他帶出來的人手,查一個像富昌侯府這樣的破落戶,有個半天左右就夠了,他可是容出一天一夜的時間了。

「有了,剛剛回過的消息,」

墨染對這事也挺感興趣,雖說他覺得李榮享用雅字組的小雅來查富昌侯,有點牛刀了,但是誰讓這事涉及到長樂郡主,噢,不,已經是驕陽公主了,他也是忍不住地躍躍興奮。

要知道他家先生淡泊這麼多年,難得對誰,這麼滴,這麼滴,這麼滴……

李榮享錯開臉,不去看墨染那一臉壞笑,這孩子都是他太嬌慣了,今後他須得嚴厲些才好,免得這孩子以後不在他身邊時,會吃暗虧,他也算對得起當年故人之託了。

見李榮享沉了臉色,墨染見好就收,連忙肅正起來,他還是很怕他家先生,說怕也不太對,應該是敬吧。

他快速把小雅收集回來的消息一字不拉地彙報給李榮享,在他說完之後,他眼見著李榮享搭在圓椅上的手,握著椅把慢慢合實,一雙總是收斂光芒的眼睛,陡然睜開,綻出寒光來。

在李榮享縱然起身後,那圓椅在李榮享的身後,眨眼間,堆成一堆破碎的廢木頭。

這事別說是他家先生生氣,便是他聽了,也覺得太不可思議。

這得是多沒規矩的人家,才能做出這種沒有分寸的事來,怪不得平日不怎麼愛出頭的長樂郡主,前一段時日也是左右奔波,這真是被欺負到頭上來了。

只有一點不明白,蕭華長公主那麼霸道的人,獨生女兒被欺負了,怎麼會只想到朝堂上去鬧呢?要來的公主封號到是好的,但若是他,肯定列齊人馬親去富昌侯府和柳國公府討要說法大鬧一場了。

蕭華長公主的作為和長樂的打算,墨染想不透,李榮享卻是一下子就明白的。

有時武力解決不了問題,越是陰私的東西,越不能武斷。

蕭華長公主這人看似霸道,但做事從來走明路,她把討來的好處最大化,用以壓制那些敢有蠢動行為的小人。

若她自己衝突進富昌侯府和柳國公府,不說失不失一國公主的身份,也未免不妙,不但不能起到替女兒出氣的效用,還惹得上京城裡好一片流言蜚語,與她們母女不利。

蕭華長公主已經用另一種方法,為長樂這口氣討來最大的好處,那麼,剩下暗路里的事,就讓他來吧,他也好久沒有親自上手了。

「柳二公子這風流韻事,若是只在自家消化了,未免深藏功與名了,實是不美,」

墨染不愧是李榮享一手調/教出來,李榮享起頭,他馬上目光閃亮地接道:「先生放心,我都懂得,這就吩咐下去,用不了幾天,保管上京城裡,細細角角都知道的。」

消息不能一夜之間遍布,那就顯得刻意,一定要一十傳、十傳百、百傳千地風靡出去,這是他十歲時,他家先生教他的。

「柳國公在菩門關久了,這京里之事,怕是不知多少的……」

別看李榮享經手的都是各類『暗門閑事』,但李榮享本身卻是懶管閑事之人,凡事到他這裡,都是公事公辦,而今這事若不是牽涉到長樂了,他定也當個笑話聽,可這事一旦經到他手上,他出手端個狠辣,絕不給人留有後路的。

「那自然是要老國公知道的,養子不教父之過嘛,」墨染低眉斂目,都不敢直視他家先生了。

「至於富昌侯還有他家太夫人那裡,怕是也不清清白白的,」

從收集來的消息看,這家人好像還是願意護著柳家二公子的,這哪裡像為人父為人祖母的樣子。

墨染聽得更加肅立,「先生放心,怎好拉過他們,昨日富昌侯家二爺還收了一個外室……」

「怕是不那麼簡單,」李榮享望著菱花閣書架上一本《呂不韋列傳》淡淡說道:「既然他家二爺那麼願意往家認人,他家二夫人又那麼明禮,想來這一家產業給了這外人,也心甘情願罷。」那外室可有個兒子呢。

直到李榮享說到這裡時,墨染已經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了,「富昌侯府,有咱們的暗線,稍加時日操作,定能如先生所願。」

李榮享這才算輕輕點頭,誰敢叫她一時不快樂,他李榮享就敢叫那人一世不快樂!

他願如東風,助她一臂之力、揚帆而起,此生順遂,再無不快之事。

大印帝江昭乾這時候來鳳棲宮,怕是剛下了早朝沒多久,那身厚重的御制五龍朝服,還未及脫,就匆匆趕過來的,龍面上厚重的一層怒惱之氣,進了鳳棲宮,腳下生風,急匆匆地穿過正殿,來到長樂和庄皇后坐的暖閣。

冷一聽聖上駕臨,整個棲鳳宮上下都俱是一驚,特別是知道今天妃嬪給庄皇后請安發生不快之事的眾宮人,更是把頭都低到了塵埃里,連著庄皇后自己都忍不住有些皺眉。

若是以往遇到這事,長樂早就主動要求下台三鞠躬了,但已活過兩世的她今天卻沒有,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她舅舅復元帝江昭乾,還是在預算到帝后之間將要爆發一場風雨的前夕。

「舅舅,」面對著氣勢洶洶而來的復元帝,長樂先庄皇后一步迎了上去,在帝后這場風雨之爭中,為了以後更好地混在後宮,她決定幫庄皇后。

她睜著她天真清純的眼眸,給復元帝行福禮,「舅舅是不是知道長樂來給舅母請安,所以剛下了朝就來舅母這裡呢?見到舅舅,長樂好開心,謝謝舅舅封長樂做公主呢!」

長樂自己說完這話,都覺得自己臉大一圈。唉唉,她還是欠修鍊啊。臉皮厚度還不如歐子嘉那渾貨呢。

復元帝沒想到會在庄皇后這裡遇到長樂,今早聽到大皇子高熱的消息,他只覺得一股子惱怒走心而來,下朝直奔了錦麒宮,看到了尚在昏迷中的大皇子,又瞧見大皇子的生母穎嬪哭得一塌糊塗,惱怒更甚,帶著這堪比火山溶洞般的怒火,他早忘記了昨天給長樂頒旨封公主、今天長樂要來宮裡請安謝恩的事了。

見著長樂在,復元帝那火山灰似的臉色,終於緩合出一點笑容來,對自己惟一的外甥女,他向來比較和藹寬容。

特別是這個惟一的外甥女從小懂事柔順,每次見到自己都是規規矩矩,他怕用平時對他人的威嚴嚇到這孩子,像今天這樣見到自己就小燕似地撲過來撒嬌討巧,更是第一次。

他不覺得神情更鬆緩了些,「長樂在啊,你開心就好,小孩子,就是要開開心心的才對。」

那邊,在長樂與復元帝請完安后,緊跟著走過來的庄皇后,暗暗地吐了一口氣,慶幸有長樂在這裡,否則今天這情形確實有點難應付。

一定是穎嬪那賤人,在聖上面前說了她些什麼,哼,當她是軟柿子可捏嗎?笑話,既然敢犯在她頭上,她就讓穎嬪那賤人知道知道什麼是後宮之主的尊嚴不可欺。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公主,你咋不上天呢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公主,你咋不上天呢
上一章下一章

35.情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