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6.(六)

雨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竟然是安王妃焦灼的臉。

雨的心中驚疑不定,難道自己沒死?莫不是安王將她帶回了王府?可安王妃怎會親自照料她?

「娘!娘!語兒醒了,你快看!」安王妃回過頭,語氣中透著無限的欣喜。

雨睜著眼睛,一言不發,心裡卻詫異極了,安王妃在喊誰?難道是皇後娘娘?不,安王妃對她的稱呼應該是「母后」,而不是如普通人家一般的「娘」。一個約莫三十齣頭的婦人忙衝到床邊,雨瞪著眼睛仔細地打量著她,確定她絕不是自己見過的皇后,倒是很像安王妃的母親,安王迎親時,她曾見過一次。那婦人喜極而泣,連連點頭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多謝菩薩保佑!」

「夫人,王妃,大夫過來了。」又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

「快讓大夫過來。」安王妃說著,忙拉著那婦人讓了開來。

那大夫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沖著雨說:「二小姐,現在感覺如何?」

二小姐?這是什麼稱呼?雨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安王妃急了,忙問:「大夫,我妹妹怎麼不說話?」

雨徹底傻了,妹妹?她和安王妃,幾時有這般親密的稱呼了?

大夫躬身回道:「回王妃的話,二小姐許是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待我開幾服藥,調理調理便好。」

安王妃點了點頭,那婦人道:「春桃,快送送大夫,讓小六子跟著去抓藥。」一個侍女忙應了,送那大夫出去。

那婦人看著雨,又開始抽泣,安王妃一邊安撫著她,一邊對雨說:「語兒,娘這些日子因為擔心你,瘦了許多,日夜不休地守在你身邊,你趕緊清醒過來吧,別再讓娘和姐姐擔心了。」

雨只看著她,依然一言不發。

婦人邊抽泣邊說:「詩兒,語兒一句話都不說,這可如何是好?」

安王妃寬慰道:「娘,方才大夫也說了,語兒是受了些驚嚇,她自小身子就不好,這次這病來的又如此兇險,昏迷了好幾天,幾乎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可不是嚇壞了?再等等,興許吃了葯就好了。」

那婦人點點頭:「你已經在家裡住了一晚了,不回王府也不打緊嗎?」

安王妃的眼神閃了閃,笑著說:「殿下待我極好,聽聞妹妹病重,還特地囑咐我在家多照顧妹妹,陪陪您和爹爹,不打緊的。」

婦人總算露出了一絲微笑:「見你和安王恩愛我也就放心了,雖然安王寵你,但你也不可恃寵而驕,娘還是那句話,你是正妃,早早生了嫡子才要緊。」

安王妃低下頭,婦人看不見她的神情,可雨卻看得一清二楚,她死死咬著下唇,目露凶光,又透著些許不安。半晌后,安王妃抬頭,粲然一笑:「娘,我知道了。」

雨親眼目睹了這一系列的表情變化,心中驚懼,這安王妃不僅手段狠辣,還如此工於心計,只怕將來會對安王不利。想到安王,雨的胸口一陣劇痛,猛烈地咳嗽起來。

「語兒!你怎麼了?」婦人大驚著忙來撫摸著她的胸口,安王妃端來了水,要喂雨喝下,雨一看見那杯子,就想起了她給自己下藥,陷害她與馬夫之事,心下恨恨,伸手就想打翻那遞到眼前的杯子,可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力氣抬起手臂。

而更詭異的是,她的手怎會變得如此白而細膩,她的手上應該是有著許多練劍磨出的繭子,而不是像這水蔥般的芊芊十指。安王妃扶著她坐了起來,雨打量著自己的身形,發現自己忽然矮小了許多,現在的她,完全就只是一個初初長成的孩童。

安王妃將水喂到她的嘴邊,雨厭惡地扭過頭去,安王妃笑著哄道:「語兒乖,喝點水。」

雨皺著眉頭,冷冷地看向她,安王妃被她的眼神唬了一跳,一時怔愣在那裡。

那婦人忙說:「不想喝就不喝吧,語兒,你是不是還想睡一會兒?」

雨看著那婦人,遲疑著點了點頭,安王妃忙又重新扶著她躺下,婦人細心給她蓋上了被子,溫柔地說:「你再睡一會兒,葯煎好了之後我們再來。」說罷便與安王妃一起走出門,安王妃回過頭,疑惑不解地看著雨的眼睛,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雨一個人躺在床上,打量著這間屋子,這裡雖然也布置華麗,但她很確定,這裡不是安王府內的任何一間屋子。屋內的銅鏡前擺放著各種精緻小巧的首飾,床梁之上懸挂著許多布偶,西面的牆上還掛著一個彩色的紙鳶,種種跡象都表明,這裡應該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閨房。雨吃力地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龐和身體,心下越來越恐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好像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是誰?這兒究竟是哪裡?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吱呀一聲,一個小丫頭推門進來,她看起來十三、四歲的樣子,長得很是清秀,雨瞪著眼睛看著她,那小丫頭眼睛一紅,又哭又笑地說:「二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夫人說葯煎好了,讓奴婢來看一眼您醒了沒有。」

雨張嘴問:「你是誰?」剛一說完,她便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稚嫩裡帶著病中的沙啞,這不是她的聲音!

那小丫鬟愣了半晌,帶著哭腔道:「二小姐,您怎麼不認識奴婢了?奴婢是迎春啊,奴婢可是打小就服侍您的,您怎麼不認識了呢?」

雨看著她,又問:「我是誰?」

迎春嚇得連哭都不會哭了,獃獃地看了她半晌,聲音有些發顫:「二小姐,您怎麼了?」

雨皺了皺眉,又問了一遍:「我是誰?」

「您……您是護國公府的二小姐啊……」迎春眼神怯怯,小聲地回答。

「護國公?二小姐?」雨不敢相信地反問。

迎春點點頭:「護國公是您的爺爺啊,您不記得了嗎?」

雨的心中彷彿翻江倒海一般,眼前陣陣發黑,差點要暈過去,她強撐著坐了起來,厲聲問:「聞人詩是……?」

迎春咽了咽了口水:「王妃,王妃是您的姐姐……」

雨一陣劇烈的咳嗽,迎春忙上前幫她拍著背,雨推開了她,重新躺下,大口大口地喘氣,迎春也不敢說話,只驚詫地看著她。半晌后,雨又問:「我叫什麼?」

迎春低下頭:「奴婢不敢直呼小姐名諱。」

「說!」

「叫……叫聞人語。」

「雨?哪個雨?哪個字?」雨握緊了拳頭。

迎春搖了搖頭:「奴婢不識字,只知道小姐的閨名是語。」

雨閉上眼睛,身體止不住地發顫,這一定是夢,一定是夢,她明明已經死在了安王的懷裡,怎麼會忽然變成了護國公府的二小姐,安王妃的妹妹?

迎春等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說:「二小姐先歇著吧,奴婢去把葯端來。」說完,她忙逃也似地推門出去了。

雨躺在床上,內心覺得荒誕不已,可又沒由來地覺得恐懼,輾轉反側間,只覺得這身子越來越乏,竟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夢裡,她再一次看見了安王。安王背對著她,懷裡抱著一個女子,那女子看起來好像正是她自己,雨欣喜地上前,喊了一聲:「殿下!」

安王回過頭,眼裡是不帶一絲溫度的冰冷,他淡淡地問:「你是誰?」

雨急道:「殿下,我是雨啊!」

「雨?」安王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問。他低下頭,目光眷戀地看著懷中所抱的女子,微笑著喚道:「雨!」

雨驚恐地向他懷中望去,安王妃正笑顏如花地看著她,雨駭地大叫:「她不是我!殿下,我才是雨啊!」

可安王不理她,也不看她,安王妃猙獰地笑著,伸出手向她靠近,雨恐懼極了,空有一身的武功此刻卻怎麼也使不出來,她驚叫一聲,醒了過來。

安王妃坐在她的床邊,端著一碗葯,皺著眉看向她,雨看到她的臉,本能地一縮,慢慢地反應過來,這才平靜了些許。

安王妃說:「語兒,你怎麼了?方才夢裡一直在喊著殿下,你認識哪位殿下?」

雨沒有說話,只幽幽地望著她。

安王妃按耐住心中的疑惑,把葯端給她:「來,把葯喝了。」

雨盡量控制著臉上嫌惡的表情,將頭扭了過去。安王妃有些生氣地說:「方才姐姐拿水給你你也不喝,現在端葯給你你也不喝,你自小就和姐姐最親,如今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告訴你我根本不是你的妹妹,而是那個被你用計趕出了安王府的人?雨心裡想著,依然一言不發。

安王妃站起身來,把葯擱在桌子上,揚聲喚了那個叫迎春的小丫頭進來:「你喂二小姐喝葯。」說罷,她面色複雜地看了看雨,轉身出門。

迎春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有些膽怯地看著雨,小聲說:「二小姐,喝葯吧。」

雨看著安王妃關上了門,走遠之後,對迎春道:「你拿鏡子給我。」

「啊?」迎春愣了一下,「哦,是。」她忙放下碗,去梳妝台前拿了一把芭蕉扇面的小靶鏡來,雨拿起鏡子,鏡中的女孩約莫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有著與安王妃一樣的鵝蛋臉,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此時因在病中,膚色十分蒼白,顯得有些楚楚可憐。雨努力回想著,終於想起了安王迎親那日,那個站在一大堆賓客中,有些病怏怏的小女孩,那日她的全部視線都集中在了安王妃的身上,對這個小女孩竟然只有那麼一點點的印象。

雨凝視著這個陌生的面孔,心下恐懼極了,這是巫術嗎?可什麼巫術會讓她徹底變成另外一個人?而這個人,偏偏又是安王妃的妹妹?

迎春見她看了半天鏡子也不說話,又想起安王妃的囑咐,只好硬著頭皮說:「二小姐,葯快涼了。」

雨放下鏡子,抬眼看著她,迎春心下一哆嗦,感覺二小姐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以前,二小姐雖然身子弱,可人卻很活潑,她的眼睛生得最美,顧盼間巧笑嫣然,可如今卻彷彿只看一眼,都能讓人想起數九寒冬里的冷風,眼裡的冰冷似乎直要鑽到心裡去。

雨明白自己可能是嚇著她了,收回了眼神,淡淡地說:「你把我扶起來,再把葯端給我,我自己會喝。」

迎春舒了口氣,忙不迭地照做了,雨靠在軟墊上,端著葯碗,又開口說:「你出去吧。」

迎春行了禮,退了出去,雨凝視著碗里淺褐色的葯,一伸手,將它們全部倒進了床邊一盆不知道是什麼的植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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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化雨(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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