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69.第六十九章

「明君?呵呵呵……」見君王這般邀功,梁瓊詩禁不住低眉一笑,卻道,「如聖上這般,怕是做不得明君。」

「那便做昏君好了。」許昭平握住梁瓊詩的手,帶着她摸住放在案前的玉璽,笑道,「廢後宮的章就由瓊詩蓋了。」

「這可使不得。」梁瓊詩笑着仄在君王的懷中,把手往回抽。

「這並無什麼大礙。」許昭平瞧著梁瓊詩往回縮的手,隨即攬著梁瓊詩起身,朝着殿外走,「瓊詩可聽聞過浮雲台?」

「那是何處?」發覺君王又開始帶着自己移動,梁瓊詩有些不明所以。

「封后之地。」許昭平邁出殿門后,看着跪在殿外的宮人,似笑非笑的環視了一圈。雖儘是新面孔,卻未必靠得住。

「在靖太子的封地?」梁瓊詩未發覺私下有人,依舊淺笑着伸手環住君王的脖頸。

「亦在,亦不在。」許昭平瞧著不遠處聞聲抬頭的宮人,沖着身側的小溪子使了個眼色。

「嗯?」梁瓊詩不知眼前的殺戮,只覺似乎有人從自己身側走過,但細想,卻又覺應是自己的幻覺。君王在此,怎會有人有膽量從她們身側走過?

「寡人前月下令命人拆了那台,移建到這宮廷之內。昨日已完工。」許昭平穩穩的穿過細長的索橋,朝着浮雲台上走。

浮雲台原建為九十九階,取義九九歸一。

但乾國甚少這般修葺。

只是象徵般的在台底修了十八白玉階,剩下的便全是些盤旋而上的小道。

「所以?」聽着君王道他命人拆了浮雲台,又重新建過,梁瓊詩便有些好奇。依着她對君王的了解,君王怕不單單隻是為了築一座高台。

許昭平知曉懷中人的心思,卻避重就輕道,「所以寡人今日就帶梓童登台一望。」

「靖太子沒多言?」迎面的風,告知著梁瓊詩,君王已帶她從宮中的庭院繞了出來。

「自是懷恨在心。」許昭平邁上浮雲台上第一階,而後輕描淡寫道,「寡人過些日子要西巡,梓童於宮中可要安穩些。」

「聖上若是求西巡,還不若帶着瓊詩一同去。」梁瓊詩聞君王道他有了西巡的打算,抿了抿唇,「這宮中,許還有先帝的暗棋。」

「嗯……」許昭平低頭瞧著懷中人凝重的臉,輕笑着應了聲,又往台上邁了一步。

君王的笑聲讓梁瓊詩心底格外的不踏實,就如同年少時與長者談心那般,自己說得掏心掏肺,而長者只是笑得意味深長。

「敢問聖上為何要西巡?」梁瓊詩微微的朝着許昭平的懷中躲了躲。

「代天巡視。西邊的旱情已是到了大澤盡涸,細流盡竭的地步了。」許昭平穩穩的又朝台階上了一級,她已是隱隱可以看到乾殿的屋頂了。

「那怕是也不必親臨。」什麼大旱,什麼代天巡視,不過是些騙旁人的幌子。

「何必說破?」許昭平站在玉階上,頓了頓腳,笑着調整了片刻攬著梁瓊詩的姿勢,「西巡過後,這天下便是要盡入寡人囊中。」

盡入囊中?

君王一說到天下,梁瓊詩便也明了幾分君王的意思。西巡是真,大旱也是真,天命或許也是真,假的只是意圖。

君王此行為的不是蒼生。

「聖上如是,臣妾便理應同行了。」念著君王想借天災除了靖太子,梁瓊詩便開口請求同行。畢竟,她若是同去,除卻個人安危難定,便是無其它的弊處:一則,可消靖太子的戒心,二則,可鼓舞將士的軍心,三則,可安受災百姓的民心,四則,可定滿朝文武的臣心,

「何必呢?」聽着瓊詩道了同行,許昭平說不出心底是喜還是悲,「此行艱險,若是傷了梓童,寡人許會得了天下也不歡欣。」

「嗯?」君王的『不歡欣』三字落在梁瓊詩的耳中,便變得莫名的情深,「天下女眷何其多,許是瓊詩一命抵社稷,才能在聖上心底留下一隅之地。」

梁瓊詩示意君王把她放到地上,而後挽著君王的臂肘。

「一隅之地?」見梁瓊詩挽著自己的胳膊,許昭平輕笑着把梁瓊詩換到內側,浮雲台的台階四周沒有護欄,「若是瓊詩還想要一隅之地,寡人卻不知,這天下要擱在何處了。」

「有些事,只能嬴,不能輸。聖上切莫婦人之仁了。」隨着君王慢慢往上走了幾個台階,梁瓊詩的額頭上便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瞧著梁瓊詩額上有了汗珠,許昭平便駐足用袖子幫她拭了拭,「呵呵呵,時常聽人道寡人殘暴,卻頭回有人道寡人婦人之仁。」

「社稷為重。」梁瓊詩仰頭任著君王在她額上動作。

「可這天下也不是只有社稷。」許昭平凝視了片刻梁瓊詩唇間的笑意,「瓊詩有沒有想過,做皇帝也會有厭煩的一天?」

「所以聖上不願再為天下所累?」梁瓊詩笑得淺淡,她知曉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但她卻還是想問。

「不,寡人不過是感嘆兩句罷了。」許昭平端詳著一臉雲淡風輕的梁瓊詩,低頭落下一個吻,「很多事邁過了那個門檻,便不能再邁回來。」

「聖上信命嗎?」梁瓊詩沒有躲開君王落下的吻,反而笑了,笑得暖暖的,暖得許昭平覺得方才發生的殺戮似乎都算不得什麼。

「信。」許昭平眯着眼,望了望梁瓊詩,又望了望遠處的山巒,低聲道。

「呵呵呵……」君王說完信命,梁瓊詩便隨即笑了笑,「瓊詩不信。」她記得好多算命的都說過天下本該是靖太子的。

「信與不信並沒什麼區別。」許昭平心中想了想多年前那術士算得這天下本就是她的,篤定道,「順勢,逆勢,都有其造化。」

「聖上這般說話,卻有幾分道學了。」梁瓊詩聞聲,又忍不住笑了笑,她問得隨意,君王卻答的較真了。

「許是站得高了,只能瞧見浮雲。但那未必是道學。」許昭平挽著梁瓊詩繼續往台上走。

「嗯?」梁瓊詩一時有些分不清君王說的是浮雲台,還是帝王位。

「浮雲之下,皆是蒼生。若想高枕無憂,必則四海皆服。」許昭平平淡無奇的語氣,讓梁瓊詩的腦中勾勒出一個御宇的天下的君王。

「不知四海歸心后,瓊詩可有一杯羹?」梁瓊詩緊了緊環著君王的臂肘的手,面上有幾分小女兒的神態。

「呵呵呵。」許昭平知她討要不過是在打趣,笑道,「不知瓊詩可還記得進宮那日,寡人與梁太傅所言的,『拱手河山』?」

「討臣妾歡么?」梁瓊詩的眼睛笑着眯了眯,「那瓊詩便敬候佳音了。」

「呵呵……」許昭平聽身側之人道了『靜候佳音』,便帶着梁瓊詩登到了浮雲台的台頂,「瓊詩,待你眼睛好了,你站在這台上,便能瞧見乾都里的百姓,亦能瞧見那遠處的佛寺……」

「是嗎?」聽着君王描述著浮雲台,梁瓊詩把頭微微的側在君王的肩上,笑道,「臣妾等著。」

她其實並不在意什麼天下,什麼蒼生。經過清晨一事,她想要的,不過是些穩穩的幸福。

穩穩的幸福是什麼?

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思。

「梓童與其等那日,還不若今日於浮雲台上聽寡人吹簫。」許昭平瞧著梁瓊詩臉上點點的難掩的失落,便把她安置到台頂的蒲團上坐好。而後從身後抽出一根玉簫,低低的吹起來。

浮雲台,許是仙人曾呆過的地方。

梁瓊詩眯着眼睛,坐在君王身側,靜靜地聽着他吹着簫,聽着簫音里曲曲折折的情愫,莫名的心安。

而許昭平心底盤算著過些日子的西巡,莫名的不安。

明明都是些佈置好了的事情,為何會不安呢?

許昭平有些想不通。不過,想不通應也無什麼大礙吧。一切都應在她的計劃中有條不紊的推進。

但令許昭平沒想到的是,這個想不通的不安在半月後便變得順理成章了。

半個月足夠做太多的事情,例如廢後宮,例如開糧倉,例如集兵,例如去西巡。不過,這些事是早些時日已經備好的,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許昭平坐在西巡的車輦里,慢慢批著從四處送來的奏摺,想着前些日子從宮中走時,與梁瓊詩的對話,會心一笑。

她終究沒隨那人的心意帶她一同來西巡。昭靖雖是羽翼未豐,卻也不是等閑之輩。

許昭平眯着眼睛側在車輦上,想着明日就要行到昭靖的封地,不由得輕輕笑了笑。

興衰成敗,不過在此一舉!

想着此行去了昭靖,她便能安歇些時日,許昭平含笑掃了車輦內一周。

可當着許昭平的餘光掃過車輦時,她的笑意凝在了臉上。

從未想過梁瓊詩會出現在自己西巡的車輦上,還扮作了一個宮人的模樣。她記得四日前她才與瓊詩在乾殿話過別。

「瓊詩?」許昭平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聖上,臣妾可有驚了聖駕?」坐在車輦一個角落的梁瓊詩沖着君王的方向微微躬了躬身。

許昭平瞧著車輦上巧笑嫣然,宮人打扮的女子,半晌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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