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周淘站在四中最高的一座建築上，風烈烈吹來把他的頭髮吹亂。

他拿起一支煙，想點燃，打火機劃開，火焰又很快被吹滅了。

就算只是一點簡單的自虐也完不成了。

周淘無奈笑笑，看向下面一如往昔匆忙的學生和老師。已經開學，他還沒有報道，這次是回來辦轉學的。

「周淘你在這裏做什麼？」樓碧園身後跟了一個女生，在周淘身邊掃了一眼，沒看到林海，微微失望。

樓碧園是從樓下看到他的，雖然只有遠遠看見一個影子，她就想上來看看。現在一看，果然。

「我等人，」周淘起身坐在建築邊緣的房檐上，這是一個危險的地方，只要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掉下去，下面稀稀拉拉就圍了好些學生，好多都在下面喊「上面的同學，不要想不開！」然後有人告訴老師，有人已經上來看了。

樓碧園接到電話，冷冷說了一句：「我就在樓頂，放心。」掛掉又突然撥過去，「讓雲錦妍給廖雲姝打個電話。」

不過最後一句她是白說了，這句話才說完，廖雲姝就從她身後過來了，身邊跟着蘇智志和安悅然。

安悅然不敢置信：「周淘你怎麼了？」

周淘搖搖頭，示意他們自己沒事。彷彿是為了證明一般，直接就從上面跳了下來。

上面的風暖暖的有些熏人，他想看着下面的風景，又怕自己不小心掉下去，只好騎在上面，強制讓注意力保持在巔峰水平，以防自己走神。

只是現在他有點後悔了。他看到廖雲姝臉上帶着的無奈嘆息，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肯定連小姝也誤會了。

樓碧園突然撲過去，抱住了周淘，周淘躲開兩步，樓碧園就跪在地上自己哭。

她從小到大嬌蠻慣了，從小被家裏當做接班人培養，有野心也有手段，一直到剛才她都沒有奔潰過。從前她都覺得，無論是什麼東西，她想要的，只要花些心思總能得到。直到遇見周淘。因為失戀，兩次預備自殺的男人。

多自私多幼稚啊，若是從前她一定會這樣想。但是他寧可自殺也不肯分開心來看她一眼。只因為他「整個心莫名其妙都被廖雲姝佔滿了」。這是周淘的原話。

放任不管，她於心不忍，轉身幫忙追廖雲姝，她心有不甘。

樓碧園就在那裏哭了起來。

周淘突然蹲下，摸了摸她的頭頂：「我沒有想自殺真的。」

樓碧園不難過了，眼睛裏的淚水還是沒止住，不停的掉落下來。

「真的。」這一句，他是向廖雲姝說的。

「要不要我給你時間，解決好你私人的感情問題？」廖雲姝表情複雜。

「好。」

「那老地方見。」

「嗯。」

等廖雲姝走後，周淘才感覺到自己又恢復了呼吸。

「這邊坐吧。」他把樓碧園邀請到涼台。

「學姐知道我馬上要申請轉學了嗎？」

周淘長舒一口氣，好吧現在不用問也知道了。

有人說女人是男人的學校。樓碧園，多麼深刻的一課。

「沒想到，我還沒有離開學校，你就先要離開了。」樓碧園囁嚅著，一句一句的說着兩個人從第一次見面，到後來動心的過程。

周淘唇角帶着笑，眼睛黑亮黑亮，卻深不見底。

從某些角度來說，樓碧園還真是和他像。從小嬌寵到大，在身邊人或許有意，或許無意下，從沒什麼得不到的東西。

所以一旦得不到就會輾轉反側，會耿耿於懷，然後方寸大亂。

他想起在《爸爸我愛你》第一季時候，廖雲姝整他那些招。他當時覺得這個女孩，從內到外都壞透了！結果還沒等他恨兩天，廖雲姝又用些糕點、水果之類的向他示好了。

有心機的幼稚鬼。這是節目播出后，一些粉絲內部對他的稱號，其實他覺得送給廖雲姝也挺合適的。

哭了一陣，樓碧園開始擦眼淚。在外人面前，樓碧園總是擺出她學生會長的架勢，自信高傲，甚至有點盛氣凌人，在周淘面前，她總是哭，要不然就是軟綿綿的聲音討好。

但這是周淘用慣了的手段，周淘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是苦肉做戲？

除了這一次。她的表情有點絕望。如果不是演技太過登峰造極，只能說她是真的傷心透了。

「周淘，我以後不會再纏着你了。我想明白了，我們都是大人，應該用大人的方式來解決矛盾。分手就分手，反正你也從來不喜歡我。」

「好。」

「那你不走行不行？」

周淘搖搖頭。

周淘這段時間做的後悔事真多，但是錯了就是錯了。可以認錯，但是絕不低頭。

哪怕是錯誤的路，也要走完。小姝說過，再說離開她不會阻攔。其實只要小姝說一句挽留的話，他都一定留下來。哪怕小姝恨他討厭他，再也不理他。

那時他說完就後悔了，只是說出去的話，又怎麼收回？

「周淘。」

林海氣喘吁吁的跑上來，他是爬樓梯上來的。十九層。

「我猜是小姝他們佔着電梯？」

「不是啊，是小姝出事了。電梯卡在中間，正在搶修。」

周淘這次沒有半分猶豫。林海是專門來通知他的。

周淘跑出兩步，轉身和樓碧園告別，樓碧園點點頭。

等他快要下樓的時候又喊了一句。周淘回頭。

「再見。」

「嗯，再見。」

·

電梯卡在14樓的位置，他們趕到的時候維修人員已經把門給撬開了。他看到裏面有七八個人，都昏迷著，地面上有血。有人解釋說電梯瞬間墜落了一段，所有裏面的人都震暈了。

周淘的心揪了起來，一面告訴自己，這是最後的機會，一面又奉勸自己最好冷靜，不要把小姝逼到角落。

電梯卡在樓層中間，只有不到一尺高的口，維修人員開始招呼人下去先把人救上來。周淘和林海都準備下去，互看了一眼，林海讓步了。

周淘挽起袖子，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維修人員說過，電梯是暫時卡在那裏。如果有什麼響動，導致電梯瞬間落地，到時候裏面的人一個也活不了。

林海臉色一白：「那還是我來吧。」

周淘拍拍他的肩膀：「讓我來吧。」

周淘套上保險索下去，不過他很快發現，大約是因為太過緊張，他有些力氣不足，抱出最上面兩個瘦弱的女生之後，就沒什麼力氣了。

「你沒事吧？」

周淘搖搖頭，大約也是從昨天晚上就在樓頂吹冷風，一夜沒睡，又一天沒吃東西的效果。他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蘇智志，」他拍醒蘇智志，蘇智志指了自己的腳。他腳摔傷了。

蘇智志醒來之後沒有立刻出去，他趴到電梯被強行打開的門口，伸出半個身子，去拉周淘的手。

維修人員立刻制止了。電梯一直再往下落，即使已經找東西勉強撐住了入口。

一旦電梯急速下墜，蘇智志就將面臨被一切兩段。

林海也伸手去拉人。

蘇智志：「你去換他，他沒力氣了。」

周淘不肯，維修人員也宣佈，卡住電梯的工具已經被壓彎，隨時可能墜落。林海只好就在那，看着周淘一個一個的抱起裏面的人，顫抖着手，往外送。

七個人，很快只剩下廖雲姝一個了。周淘突然精疲力竭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電梯劇烈的晃動了一下，林海趕緊把蘇智志整個人拉出來。

外面圍觀的一些女生已經尖叫起來。樓碧園嚶嚶的哭，又努力捂著嘴，阻止自己張口。

「周淘，你做什麼？快把她送出來。」

周淘坐在地上無動於衷。他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幼稚，活該。

到最想要表達自己態度的一刻，又一次表達了相反的意思。

沒有人想到他竟然會把廖雲姝留在最後一個。

林海也開始緊張的勸解周淘：「不要做傻事，你不能拉上小姝。你知道她的願望。」

蘇智志：「你不上來我就下去了。到時候大不了我們三個同歸於盡。」

不是，不是的，周淘說不出話，來，嘴皮乾的厲害。也顫抖的厲害。

他不想死，可現在他一動，電梯就會劇烈的晃動起來，好像隨時都要掉下去。

他真是個幼稚鬼。明明並不想真正的死。因為他是個膽小，也怕小姝難過。

放她一個，只是想讓她多陪他一會。

會害死她嗎？

小姝，小姝，他嘴唇一開一合發不出聲音。

如果知道會發生現在的事情，他絕對不上這棟樓。

他會害死小姝嗎？上面的兩人人也在這麼想。安悅然已經被送去醫院了，蘇智志堅持要留下來。

周淘努力沖着蘇智志搖頭，他已經快要衝下來了。

周淘顫抖著蹲下，拍拍廖雲姝的臉。明明是最應該表現自己勇敢的時候，他四肢無力，頭腦昏眩。

他已經分不清身邊這種晃動是幻覺，還是電梯在晃。

他想掐廖雲姝的人中，把她掐醒。

廖雲姝白凈的臉，皮膚光滑，她總是最重保養，因為她說，這是明星應該有的職業素養。

他晃了一下，沒站穩，鼻樑撞到鼻樑，廖雲姝豐潤的嘴唇，近在咫尺。

那時候他想，就算是現在死掉都甘心了。

和小姝一起，兩個人。

不不！他立刻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趕走這種危險的念頭。

好在這時候小姝醒了。她茫然的睜開眼，看見周淘在哭。

他想親她一下，心口溢滿的喜悅幾乎要噴涌而出。

只是停在了半路。外面會有人在拍。

「已經七分鐘了，快要頂不住了！」外面又人喊。

周淘努力的點了一下頭，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不管怎麼樣，必須堅持。至少把她送出去。

只是這樣，就真的要離開了。永遠離開。

廖雲姝伸出手臂，沒有力氣，輕輕勾住了他的脖子，喃喃說了幾個字。

周淘耳朵炸了，不知從哪裏，涌處一股力量，他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出來了，出來了，」門口女生一陣歡呼。

蘇智志接過廖雲姝要拉她出來，周淘似乎很累，眼睛都閉上了，就是不肯撒手。

他們幾個只好把兩個人一起往外拉。

她說，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不知怎麼的，周淘覺得已經荒蕪了的心臟，好似又充滿了力量。

他感覺到被送上了救護車，被送上了急救室，被送上了手術台，強烈的電擊。

外面是父母親和醫生的對話，恍恍惚惚竟然還能聽清。

「我兒子怎麼回事？」

「急性心臟射血功能衰竭引發休克。正在搶救。」

曾經以為的那萬分之一的可能竟然成了真。

同生共死，哪怕只有短短的七分鐘，沉默而靜謐的時刻，她看着他的目光是信任。

恩，就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