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孤宅(五)

51.孤宅(五)

對於張敏這個親人,張家人大多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態度,只是人死為大,再多的不滿也都化作憐惜,因此雖然沒辦法親自去看望宋青舟,但張少瑜等人卻細緻地備下禮物,派人給送了過去,至於宋修明究竟會不會讓孩子用,那就兩說了。

「這是怎麼回事,城郊的那塊兒地要被拍賣出去?那座宅子怎麼辦?!」張家客廳里,偶然從電視中看到這條消息的老太爺大驚失色,「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一直沒人告訴我?」

以張家的人脈和背景,事前不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到,所以,如此看來,只能是有心瞞著他罷了。

管家端來一盤水果,彎腰解釋道:「老爺別生氣,大少爺他也是擔心您的身體,不想讓您費心。」

張老太爺吹鬍子瞪眼睛:「那也不行,說過多少次了,那宅子不能拆!你,去跟少瑜打個電話,讓他晚上早點回來。」

管家領命而去,正在削蘋果皮的張少珩停下了動作,不解地看向老太爺,問道:「爺爺,那孤宅雖然有些年頭了,但不是一直說沒什麼歷史研究價值嘛,您幹嘛這麼緊張它?」

張老太爺微微怔然,長嘆一聲,抬手揉了揉他的後腦勺:「等到你成年,爺爺就把一切都告訴你。」頓了頓,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少珩,你記著一定要用心研讀那些奇門遁甲易經八卦,我們張家的擔子就要傳到你身上了,到那時候爺爺就是死了,陰曹地府里見到先祖們,也有話應對,不至於被罵作不肖子孫。」

他這話說得古怪,張少珩心中疑竇叢生,待要仔細詢問,張老太爺卻徑自閉上雙眼,搖頭不語,臉色很是凝重的樣子。

晚間張少瑜從公司回來,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被老太爺叫去了書房,祖孫兩人關起門來,也不知道說些什麼,直待到十點左右,才雙雙走出來。

「大哥。」張少珩截住正欲回房休息的張少瑜,好奇不已,「爺爺找你做些什麼?」

張少瑜放下揉捏眉心的手指,肅著一張臉,頗為頭疼地嘆道:「爺爺讓我保住那座宅子,不惜一切代價。」

不惜一切代價?這下不僅張少瑜無奈,張少珩也莫名極了,那宅子到底有什麼特別的,竟能讓爺爺說出這種話來,但要說他重視孤宅,為何平常不見他提起呢?

再說宋家這邊,自從被宋修明從外面親自捉過來后,宋青舟就被關進了卧室,那些與其說是伺候,其實更像是監視他的傭人更是急劇上升,別墅的防控系統也迅速更新了一遍。

宋青舟已經五歲了,按理來說正是該上小學的年紀,若是在別的尋常家庭,父母說不定就要為孩子到底上哪所學校更好吵翻了天,宋修明倒好,直接讓人請來了幾位從各大高校退下來的老教授,在家裡單獨授課,看在豐厚的薪酬上,老教授們也不嫌棄他殺雞用了宰牛刀。

只是這樣下來,宋青舟就少了同齡玩伴,性子也越來越孤僻,眼神冷漠到令人心寒,絲毫沒有這個年齡的孩童該有的天真活潑。

至於城郊荒地的拍賣之事,也在眾人或期待,或淡然無視的態度中,有條不紊地經行著,張家如今雖然大多在商界發展,但在軍|政方面也有涉獵,再加上老太爺年輕時曾是名噪一時的占卜師,為不少達官貴人批過命,積攢下許多不便對外人言說的關係,現下雖然老太爺年事已高,但餘熱猶在,最後幾經波折,張家終於在與多方勢力的斡旋中取得勝利,成功將城郊那塊兒地連帶著上面的孤宅納入囊中。

競拍失敗的當天,宋修明氣得掀了桌子,背負雙手,焦躁地在書房中轉來轉去。

殷詩雅抿唇一笑,大著膽子勸他:「修明你消消氣,要我說啊那地讓張家拿了也好,反正到最後還是要回到我們手裡的,就先讓他們保管一段時間好了,只要有青舟在,不愁張家人不就範,別忘了,他可是張老頭的親外孫呢,怎麼著也要心疼他幾分吧?」

「你說的不錯。」宋修明腳步漸漸緩了下來,望著窗外的夜色,思索了一會,低聲笑道:「我倒要看看張家那老東西還能再堅持幾天,等他死了,那些東西還不是要都留給青舟,且讓他們再得意幾天吧。」

費盡心機得到了那座孤宅后,張家人繼續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並沒有像外界猜測的那般,拆掉宅子修建住房,平常也不見他們往城郊去,彷彿已經徹底遺忘了這件事。

陽光從發黃的羊皮紙上拂過,落在一根根素白纖長的手指上,一晃便是好多年,在張老太爺的督促和指點下,張少珩每日勤學苦讀,感悟天道,經學造詣與日俱進,甚至與老太爺不相上下,假以時日,想要再登上一個新的台階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在二十加冠的那一天,張老太爺將戴在自己手指上的扳指取了下來,給了張少珩,同時也卸下了肩負在身上的責任,微微鬆了口氣,用他那蒼老乾啞的聲音緩緩講述了一個張家族人世代相傳的故事。

「大約三百年前的大雍時期,張家曾經出過一位道學天才,傳說他出生之時本來陰雲密布的天空頃刻放晴,本是初秋時節,百花竟然次第開放,引得百姓爭相觀看,整座京城都籠罩在一股難以形容的甜香之中,持續了足有三天,才慢慢消散,就連當時的國君文昌帝都驚訝不已,直言此子與道君有緣,將來必然洪福齊天,前途不可限量。

大雍之人崇尚道學,張家家主聽聞此言,大喜過望,再三斟酌之後為小兒子取名為道寧。

那時的張家本是名門顯貴,世代簪纓,又與掌權者關係親密,道寧先祖年幼時曾有幸隨父進宮赴宴,文昌帝見他生得白玉糰子般可愛,便隨口考校了幾句,誰知道寧先祖對答如流,字字珠璣,一時驚艷四座,當時在場的幾位天師忍不住對其交口稱讚,謂其赤子之心純白無垢,然後執意收其為徒。

道寧先祖五歲入玄都觀,潛心修行十二載,於十七歲時窺得天機,次年蔡、陳兩省連月大旱,糧食顆粒無收,餓殍遍野屍骨成山,道寧先祖不惜損耗自身修為,設下法陣求雨,救無數百姓與水火之中。

時人感念道寧先祖的恩德,親自為其立長生牌位,后又寫萬民書,懇請聖上進行封賞,文昌帝允准,道寧先祖不到弱冠之年便成為大雍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國師,深受百姓愛戴,據說在當時,倘若有人醉酒後說道寧先祖一句壞話,那即便是再貪心的掌柜也不敢留他,否則次日便會被眾人鄙薄責罵,全家人都要跟著蒙羞……」

聽了這段往事,遙想道寧先祖往日風姿,饒是素來清心寡欲的張少珩都不免心中激蕩,繼而生出幾分豪情來,欽慕道:「道寧先祖品行高潔,實在是所有修道之人的楷模!」

張老太爺亦有同感道:「不錯,張家人在世理應像道寧先祖這般積福行善庇護弱小,才不愧神明賜予我們的特殊天賦。」

張少珩耐不住好奇心,催促道:「爺爺,後來呢?」

「後來……」張老太爺微一停頓,抿了抿乾癟的嘴唇,幽幽道:「後來他死了。」

「什麼?」張少珩微怔,畫風轉變的如此之快,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張老太爺皺紋密布的臉上溢出淡淡的迷茫,輕聲道:「道寧先祖年輕有為,功德無數,二十歲頭上就顯露出肉身成聖之象,大雍上下是既為道寧先祖即將羽化成仙而高興,又惋惜以後少了位心懷天下的國師,但是在那一年的七夕,他忽然就死了,屍體靜靜地橫躺地上,跟任何死去的普通人沒有兩樣。」

「可曾查明原因?」張少珩心頭一緊,連忙問道。

「查不出來。」張老太爺搖頭,「道寧先祖法力高深,普通人根本奈何不了他,至於下毒似乎更不可能,道寧先祖居住在皇家道觀,飲食有專人負責,按理來說不應該出現任何紕漏。」

張少珩沉默片刻,低嘆道:「難道當真是天妒英才不成?」

「誰知道呢。」老太爺緩緩摩挲著手杖,低聲道:「道寧先祖辭世,當世之人無不震驚痛惜,百姓們扶棺痛哭,十里相送,後來有人猜測說是道寧先祖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干擾天道運行,所以才會有此劫,畢竟天機不可泄露,這話總是有一點道理的,否則為何有那麼多修道之人死於非命,少珩啊,你以後也須記著這一點,千萬保重自身,不過,若非當年道寧先祖積攢下無數功德,蔭蔽後人,我們張家也未必有今日的顯赫。」

張少珩倒了一杯茶,遞給老太爺讓他潤潤嗓子,想到了什麼,心內疑惑,問道:「不是說道寧先祖年幼之時便入了道門,從不沾染俗世煙火嗎?哪裡來的後世子孫?」

張老太爺放下茶盞,解釋道:「少珩你有所不知,道寧先祖確實終身未娶,至死都是白璧之身,但他長兄卻不忍道寧先祖膝下無子,日後清明重陽無人洒掃,便做主將一個曾經照料道寧先祖多年,與他有半師之誼的道童過繼給道寧先祖,這才有了我們現在這一支。」

張少珩點頭:「原來如此,啊,對了,爺爺,道寧先祖葬在哪裡?」聽老太爺說了這麼多道寧先祖的事迹,張少珩情不自禁地生出幾縷敬佩之情,想要去他墓前祭拜一番。

誰知老太爺竟然道:「我也不知道,道寧先祖下葬當日,一直被治理得井井有條的國都發生□□,有一群臉蒙黑巾的精裝武者突然從天而降,將棺槨搶了去,這副變故來得突然,再加上當時街上人太多,場面擁擠不堪,等到眾人意識到不對的時候,那些蒙面人早已消失不見。道寧先祖的遺體被人如此褻瀆,朝野上下震怒非常,為了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文昌帝嚴令官員徹查,可惜不知為何一直毫無進展,最後只能不了了之,這件事也成了歷史上的一大懸案。」

似乎是被這些話觸動了心事,張老太爺說完之後便不再開口,抓起拐杖,慢吞吞地離開了,徒留張少珩獨自坐在窗前,望著外面迷離的夜色,悵然若失。

時光如流水,匆匆不回頭。卧室中的桌子越換越高,前來教導課程的老教授也一一請辭,如今的宋青舟已經十八歲了,合該是意氣風華躊躇滿志的年紀,他卻像是一枚被過早催熟的果實,帶著不合時宜的滄桑。

宋修明似乎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教育方法的失敗,近來開始有意無意地帶他出席一些宴會,試圖將宋青舟介紹給一些上流人士,也好擴充人脈,以便他將來接手宋家的產業,將家族生意發展壯大。

矛盾的是宋修明這個人非常重視權利,控制欲又太強,即使現在年事漸高,精力不比往昔,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放手的意思,反倒想要掌控宋青舟的人生,將他培養成一具聽話的傀儡,自己也好繼續作威作福,是以宋修明並不喜歡兒子於商賈一道表現出太高的天賦。

連續十六年的高強度洗腦之下,宋青舟的自閉症越來越嚴重,但除此之外其他各方面都十分優秀,智商也遠在常人之上,他清楚地明白只有順著宋修明的話作為,自己才能獲得短暫的寧靜,所以日常生活中也收起了反抗之心,表現得十分聽話,反正一切對宋青舟來說並沒有任何區別。

出於某些不能宣之於口的原因,宋修明拒絕了別人將宋青舟送到國外留學的提議,只是不同與小學、中學的理論知識類課程,大學里更重要的是人際關係往來,實踐和社交能力的培養,再將人關在家裡顯然是不太現實的,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成為什麼都不懂的書獃子,宋修明決定讓他去上大學。

至於學校方面的選擇嘛,得知張少珩畢業后一直在本市南城大學的中文系任教后,宋修明很快就聯繫了南城大學的校長,辦理好所有手續,然後將人打包送了過去。

南城大學歷史悠久,學術實力雄厚,享譽國內外,是一所涵蓋了眾多專業的綜合性大學,但宋修明獨|裁慣了,根本沒有詢問宋青舟的意願,直接給他報了漢語言文學。

去學校報到當天,陽光燦爛到刺眼,宋青舟捏著通知書,面無表情地看著季博學跑前跑后,長袖善舞八面玲瓏。

季博學和幾位院領導站在一起侃侃而談,時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宋青舟煩躁地皺起長眉,看沒人注意自己,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

作為一所建校已過百年的名校,南城大學的建築明顯帶有上個世紀的風貌,隨處可見具有時代特色的吊角屋檐,古樸而雅緻,綠化做得也不錯,道旁種植著高大的梧桐樹,枝葉茂密蒼翠欲滴,在這樣燥熱的天氣里,看著便覺得舒爽。

過了這麼多年囚徒似的生活,好不容易得了自有,宋青舟四處走走轉轉,冰山般的面容難得和緩了下來,然而下一秒,忽然有人從拐角處疾步走出,直直撞了上來。

「哎呀。」那人輕呼出聲,一個不穩,懷中抱著的東西盡數散落下來,連忙蹲下|身子去撿。

宋青舟默默看了一會,想要繞過去。

那人卻正好站起身來,溫潤美好的臉龐在陽光下越發剔透無瑕,露出一雙琉璃般的茶褐色眸子,目光從宋青舟臉上掃過,忽然獃滯了一瞬,出言阻止道:「等等!」

宋青舟抿著薄唇看向他,用眼神示意那人有話快說。

看宋青舟如此態度,張少珩好脾氣地笑了笑,他單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專心致志地研究起對方的五官來,「你是青舟吧?」

宋青舟微不可見地點點頭,仍然不開口,既不會因為張少珩的話而產生任何好奇心,也沒有閑談下去的欲|望。

張少珩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笑容,開心道:「你和小姑她長得很像。」頓了頓,見宋青舟沒有反應,又道:「青舟還不認識我吧?我叫張少珩,你生母張敏是我姑姑,按照輩分你還要叫我一聲表哥呢,家裡爺爺哥哥都很想你,改天跟我一起回去一趟吧……」

張敏?那是誰?

雖然當年張宋兩家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但要說宋修明喜歡張敏到矢志不渝,那卻是不可能的,事實上,宋修明很快就將這個因他而死的可憐女人丟到了腦後,而且因為殷詩雅的關係,宋家上下沒人敢輕易提起張敏這個名字,所以宋青舟根本不知道自己生身母親是誰。

留意到他的神情,張少珩有些不滿,「怎麼,宋修明沒有告訴你嗎?」張家人簡直對宋修明深惡痛絕,因此儘管張少珩只是一個晚輩,卻敢直接稱呼他的名字。

宋青舟搖頭。

張少珩不禁為張敏叫起屈來,他張嘴將要將往事都告訴宋青舟,卻眼尖地掃到不遠處季博學快步走來的身影,連忙止了話頭,從衣兜里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宋青舟,語速極快地交代道:「沒課的時候我經常去圖書館二樓,你可以到那裡找我。」

說話間季博學已經來到兩人面前,他對著張少珩微笑道:「珩少爺。」

張少珩的笑容淡了下去,禮貌性地微微點頭,轉身離去。

他一走,季博學立刻收起臉上恭敬和善的表情,譏誚地撇了撇嘴角,用一種審問地語氣說道:「小少爺怎麼跟他混在了一起?」

宋青舟默然,季博學卻不依不饒地繼續道:「小少爺可別被他哄騙了,張家人慣會做戲,其實心裡狠著呢,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都不來看您一眼,所以,應付他們啊,您面兒上不差也就夠了,千萬別太當回事。」觀其神態,似乎對張家很是防備。

宋青舟雖然沉悶自閉,心裡卻不傻,冷淡地看了季博學一眼,長腿邁開迅速將人甩在了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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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不棄療的男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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