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夜

第一章 那夜

那夜,天上無月亦無星,整個大地被一整片的黑夜所包圍,黑壓壓地讓人喘不過氣。綾羅帳內,一個粉妝玉砌的小女孩沉沉地睡著,不經意地翻身,滾落在地,頓時哇哇大哭起來,驚醒了旁邊的奶娘,奶娘趕緊重新抱起了孩子,在懷裡柔聲安慰,女孩這才重新安睡起來。這時,一個女子驚慌地闖進門來,只見她貌如落花盈盈顏似暗香滿袖,這位佳人正是流蘇府內的夫人李月華。李月華著急地上前說道:「奶娘,府中出了大事,你帶長安沿暗道速速離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午時桃花驛站相見,若是…若是,我們沒有來,還望你好生照看著她。」說完李月華已是淚落滿裳,跪了下來。奶娘趕緊也跪了下來:「夫人,你這是要折煞奴婢啊,奴婢的命是夫人救下的,自當為夫人鞠躬盡瘁,奴婢定會拼了命護小姐周全的。只是,奴婢的女兒,還望…夫人照顧了。」李月華應諾道:「明天我定會帶著明玉去見你!」她愛憐不舍地看著熟睡的女孩,解下脖間貼身攜帶的玉佩給女孩戴上,輕輕地吻上女孩的額頭,百轉糾結之下,終是離開。

奶娘抱著女孩飛奔到後院,中途看見侍女、僕人接連逃命,整個流蘇府亂成一團。她們來到後院的梨樹下,繞著樹走了三圈,連著敲擊樹榦三下,只見大樹地下赫然出現了一個地道。期間那女孩已經醒了,她驚恐地看著奶娘和周圍的一切,哭喊著要娘親。奶娘正準備與女孩進去,恍惚中忽然聽見明玉喊著娘親,她頓時涕淚交橫,狠了狠心抱著女孩入了通道。女孩在奶娘的懷中掙扎,想要返回尋找娘親。奶娘放下女孩,哄到:「小姐,夫人和老爺在桃花驛站等咱們呢,你乖,隨著奴婢去尋他們。」女孩不聽,依然只是大聲地哭喊。奶娘無奈之下,抱著掙扎的女孩一路跑去。

流蘇府內,李月華跑著趕往西廂房,去尋明玉,忽然聽見後面有明玉的哭聲,趕緊回頭。只見明玉被一個官兵挾持起來,正在嚎啕大哭。李月華沖了上去,奮不顧身地捶打這個官兵,讓他放開明玉,怎奈體力懸殊,被推倒在地。那官兵動了怒氣,一劍刺向李月華,緊急關頭,那劍卻被一桿紅纓槍挑了開來。李月華順著紅纓槍看去,正是這流蘇府上的主人流蘇嘯昀。流蘇嘯昀一槍刺死官兵,奪得明玉,轉過身來問道:「月華,你沒事吧?」李月華點點頭,抱起明玉,看著流蘇嘯昀:「嗯,我沒事,長安我讓奶娘帶走了。嘯昀,我們快逃吧,我跟她們約在午時桃花驛站。」流蘇嘯昀卻不做聲,只是溫柔地撫摸著李月華的頭髮,緩緩地搖搖頭:「我乃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哪有臨陣逃脫這一說,我想聖上必定是聽了冷寂那小人的讒言,才會對我流蘇家如此,此刻我若離開,則是坐實了那奸賊的誣陷,我心有不甘啊!」李月華哭著搖搖頭:「嘯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先隨我們離去,然後我們再謀出路,如何?」流蘇嘯昀握緊了手中的紅纓槍,別過頭:「月華,你快走吧,帶著明玉去找咱們的孩子。」「不,沒有你,我拿什麼去見我們的孩子?孩子,對,你想想我們的孩子,好不好,想想長安,她還那麼小。」李月華已是泣不成聲。流蘇嘯昀悲痛地看著月華:「月華,你懂我的。」李月華心中念道:是的,我李月華是這世上最懂你的人,所以在這茫茫眾生中,你唯獨牽起了我的手。可是現下,這句話難道卻成了我不得不放開你手的緣由?也罷,既然你是英雄,我便隨你一同離去。李月華凄迷地看著流蘇嘯昀,微微一笑,如寒夜綻放的海棠:「是的,我自然知道。你等我。」說罷抱緊明玉離開。

明玉受了驚嚇,忘了哭泣,蜷縮在李月華的懷中。李月華看後庭沒人,遂繞著銀杏樹走了三圈,正準備敲擊樹榦的時候,突然看見走廊上冷寂正帶著官兵過來。月華心下吃驚,抱著明玉躲在銀杏樹下,用手緊緊地捂住了明玉的嘴,「啪嗒」一聲明玉身上的長命鎖掉落在地。

冷寂喊道:「給我搜,仔細搜好了,給我留活的!」冷寂四處審視著,突然看見梨樹下有一方長命鎖,他想了一會,命令到:「後庭這邊沒有人,你們去前方看看。」待到官兵走後,他卻徑直走向了梨樹前,輕笑道:「出來吧,我可是已經找到你了。」語氣一如以往的溫柔隨意,時光就像依舊停留在兩人幼時嬉耍迷藏的時刻,李月華一陣恍惚,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兩個人幼時的模樣。懷中明玉的顫動將她拉回了現實,她寬慰地笑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放下明玉,一個人出來。李月華說道:「別來無恙啊,寂哥哥。」冷寂淺笑道:「月華,我是來接你了,你可否願意跟我離去?」月華一聲冷哼:「月華從來不知還有如此接人之禮,我是斷斷不會隨你離去的。」冷寂的眼神透露出幾分不屑:「不願?為何不願?難道是為了流蘇嘯昀?他很快就是一個死人了。」月華怒斥道:「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冷寂,你心腸狠毒,雖生猶死,嘯昀跟你不一樣,他哪怕…哪怕真離我而去,也是我心中坦蕩蕩的英雄!」冷寂的眼神越發冷漠,帶著幾分怨毒:「是嗎?可是大家可不是你這樣認為的呢,明天皇上便會發布皇榜公告天下,罪臣流蘇嘯昀勾結蠻夷犯下叛國大罪,忠臣冷寂帶軍懲治叛敵,立下大功。你看,大家想的跟你可是不一樣呢。」李月華氣極,拔起發簪就要刺向冷寂的脖頸,手被冷寂抓住,整個人也被冷寂禁錮在懷裡,冷寂笑道:「月華,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果真不願跟我走嗎?」月華冷笑:「這輩子,我都不可能跟你走。」「哦?是嗎?」冷寂溫柔地笑了,他奪下月華手中的簪子,一甩手「刷」地刺向梨樹上,「那躲在樹后的人也活不了了呢。」月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冷寂對自己造成的反應感到十分的滿意,笑道:「果然是很關心呢,樹后的人是誰呢?趕快出來,不然…」話沒說完,明玉抖抖索索地從樹后爬了出來,眼淚與塵土模糊了整張臉龐,冷寂見她身量尚小,五六歲的樣子,疑惑又陰冷地問道:「難道這是你們的孩子,流蘇長安?生得可真是…看不清楚啊。」月華見此,知道冷寂誤會明玉是長安,來不及思考,就大聲哭喊道:「不,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冷寂一陣心痛,亦是一陣心動,他誘哄道:「只要你願意跟我走,我就保證不會傷害你們,怎麼樣?你願意…跟我走嗎?」看著明玉驚嚇又疑惑的表情,月華心中愧疚難當,暗暗發誓一定要讓明玉好好活下去,想了想,終是絕望地點了點頭。

奶娘抱著長安在漆黑中奔跑了一個晚上,一路上長安都是哭泣,黎明的時候才昏睡起來。清晨的時候,兩個人終於來到了桃花驛站。這驛站名為驛站,實為流蘇家一個據點。掌柜的看見奶娘和長安,趕緊上前接應,詢問發生何事。奶娘長話短說地告明了情況,把長安託付給了掌故好生藏起來,自己牽了馬便往回趕。她的腦海中一陣陣地回蕩著明玉的哭喊,明玉一個人在院子里哭著要娘親,明玉還那麼小。奶娘念此,手中的鞭子揮得更急。

長安剛離了奶娘便驚醒了過來,模糊中聽見有陌生男人的聲音,便不敢開口,接著裝作昏睡的樣子。只聽見有人問道:「掌柜的,這可如何是好?難道真要藏著她?」「這個…流蘇將軍對我有恩,我不能不報啊。」「掌柜的,這要是被發現了,可是…殺頭的罪啊。掌柜的,我們都是拖家帶口的人,您可得仔細拿捏啊。」「這…唉,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依你的意思?」「如果報官的,難保不會被流蘇府的人尋仇,我的意思是,要不我們直接把她給做了,要是發現了,我們那推得一乾二淨,你看怎麼樣?」「容我再想想。」他們的聲音越來越來越小,長安卻是越來越清醒,料想他們要殺的人就是自己了,她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起來,把被子墊在下面,從床邊的窗戶裡面爬了出去。這時正值冬天,外面跺著厚厚的稻草,長安剛好掉在稻草上,所以沒有大礙。她小心地從稻草上爬下去,飛奔地逃離這個地方。

跑了好久,長安又冷又餓,意識越來越模糊,天上漸漸地飄起了雪花,好冷啊,好冷啊,娘親,是你嗎?你來找長安嗎?她終於堅持不住,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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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吹冷長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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