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不想寫標題
「救」一字歪歪扭扭橫行於紙張上，強而有力的力氣讓宣紙破出一個洞，被灰塵遮蓋掩埋，錦娘揮去塵土覆蓋展現了桌案原有的風貌，那古典華美的雕琢刻工精緻漂亮，文房四寶排放規矩，唯有一隻毛筆雜亂無章的橫在宣紙上。
透過宣紙上的字體，她彷彿看見了一個絕望而又無力掙扎的老者顫抖著畫下一條條扭曲的線條。
書桌前的蒲團之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灰化成粉的骨灰，伴著衣裳的破舊不堪，桌角還能看見凝結成固態的血痕。
瑟諾曼德看不懂這字體，傳承記憶沒有真正掌握之前，他有太多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但他還是可以從字跡中看出深沉濃厚的絕望。
「這是……」瑟諾曼德疑慮的皺眉。
錦娘勾起唇角，順著凝結的墨跡一路滑下，指尖輕輕敲在硯台上，一扭——
「轟隆——」厚重的塵土突然揭起一片狂風巨浪，瑟諾曼德下意識的將錦娘攔在身後擋住撲面而來的塵土，他閉上眼啃了一臉的灰塵。
待一切塵埃落定，錦娘好笑的替他拍去頭頂的灰塵，看著他灰頭土臉的樣子，略帶寵溺：「好孩子。」
的確是好孩子，在出事的第一時間擋在自己身前，這足夠讓她暖心，她捏了個法訣替瑟諾曼德弄去一身狼狽，這才將目光放在這片突然下降至地下的密室，所有的書架都懸空立於她們頭頂，而在她們眼前不足百米之處，一塊凹凸不平的骸骨漂浮於此，帶著神秘而美麗的樣子，熟悉的悸動讓她忍不住顫抖，一步步的接近著那塊濃縮到巴掌大小的獸骨。
「爾等何人？」突如其來竄入的聲線咿呀帶著僵硬，彷彿腐朽的木頭割裂的聲調，很久很久沒有出聲還帶著寂寞的冷然。
錦娘笑了笑，看著虛空中突然出現的石人，他的身上布滿了潮濕冰涼的苔蘚，乍一眼看去如同綠色的巨人站在眼前，但四周流轉波動的妖力給了她熟悉的感覺。
「噫？你這氣息……」石人俯視著小巧玲瓏的人兒，它彎下腰盯著眼前的少女，她的身體還沒有它巴掌大小，但周身流轉的波動卻熟悉到讓他驚愕不已。
錦娘收回笑容，神魂轟然炸開般撲到石人身上，它兩顆黑黝黝爬滿了翠綠苔蘚的雙眼一動不動，但身體卻誠實的跪下，俯首稱臣。
「尊上！您真的是尊上！！！」石人的聲線激動不已，咿呀之間上下頜骨觸碰掉落了點點綠意，它跪在少女面前，一想到自己竟如此狼狽的與她重逢，頓時整個妖都不好了。
錦娘仔細回想一下，驚疑一聲：「你是石坤？」
石坤簡直要熱淚盈眶了，尊上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他激動的渾身顫抖，嗷的一聲嚶嚶嚶哭訴：「尊上您終於來了！！！石坤等您等了不造多少個妖日了！！屬下一身石頭都快被磨成沙了！我的身體都變得這麼小了。嚶嚶嚶。」
錦娘：「……」在妖族鼎盛時期……石坤這身體的確嬌小，但在這個時期的人類而言，卻比成年星獸還要大上一圈。
「你怎麼會在這？」錦娘顧不得瑟諾曼德的疑惑，難怪之前那股妖力濃郁到她熟悉，原來從始至終這裡就是她屍骨的藏身之地。
不過按理來說……她的屍骨應該泯滅了，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漂浮的骨頭，蹙眉。
石坤知曉錦娘的疑惑，他連忙退後一步，整座空間因為他的行動而顫了顫，他頓時不敢動了。
「尊上，這是妖主大人特地吩咐的，他說您一定會來到這裡，所以奪了三千小世界的這個宗派特地安插在這裡，讓我鎮守等您的回來。至於屍骨……」石坤撓了撓頭，抓下大片大片的苔蘚，他咳嗽一聲道：「也是妖主大人將您殘留下來時的氣息凝聚而成的，說是可以讓你化形……尊上，為什麼你披著人類的皮啊？您不是一向喜歡變回妖形的嗎？」
錦娘眉梢跳動：「閉嘴。」
石坤乖乖的閉上嘴，期期艾艾的在嬌小少女的面前顯得無比聽話，強大的衝擊力導致了瑟諾曼德一時竟不知該從哪問起。
錦娘曾為虛地統帥的事他知道，這個石人他似乎也見過幾次，但以先祖那狂傲不羈的性格自然不會放在眼裡，所以他也只是覺得熟悉而已，畢竟當時錦娘手下有多少能人戰將？
再說，當時虛地不管是人靈族還是妖族也是各個身材魁梧高大，哪怕一個嬌小玲瓏的孩童都有一個成年星獸大小，她們的身體凝聚了無上力量個精髓，缺一不可。
至於妖主……錦娘蹙眉：「妖主大人還活著嗎？」
石坤想了想，語氣帶著絲絲沉痛：「妖主大人他……死了，早在您死去之後，他為了算出您轉生的命途，特地消耗了所有妖力和生命，做完部署之後就死了。」
錦娘抿唇，眼神茫然，妖主於她是天，他的存在就像狐族長輩，她對敬愛於他，忠心於她，他所指之處便是她揮斥方遒之時，每每看他，他總會調侃自己，喊著他獨數的小名「狐兒」。可惜自她踏上了無情道后，他便變得冷冷冰冰連她都看不懂。
妖主於她有知遇之恩，有維護之情，有對晚輩的愛惜之意。
他死了……她蹙眉沉思一會，問：「妖主臨死前有什麼吩咐嗎？」
石坤毫無隱瞞：「妖主希望您成為下一任妖主。」
「妖族……還有人？」她以為過了這麼久，妖族早已消失在時間長河間泯滅無痕。
「……」石坤竟無言以對，仔細想想好像他出來之時整個虛地不知被什麼力量束縛冰凍，而他因為妖主的吩咐而逃過一劫，但也任然感覺到時光在身上留下的痕迹，身軀在縮小，妖力在消散，彷彿有一張手握著妖族的命運。
他無奈道：「尊上，妖主還要我給您帶一句話。」
「說。」
石坤以當時妖主冷漠的口氣說：「妖族命途走向毀滅，你若有心，希望你重建妖族。我知你不喜麻煩，但你身旁不也有一位因你而覺醒的妖族嗎？」
錦娘抿唇，眸光微微一閃，看來……妖主早早就知道她會遇到什麼，只是重建妖族非一朝一夕。
見石坤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她無奈道：「重建之事另說，妖主的要求，我從未讓他失望過。」
石坤：「是啊，尊上您總會讓妖主大人滿意的……」說著，他又想起了什麼，道：「妖主大人好像還說了一句話，不過……我不懂什麼意思。」
「什麼話？」
「他說您所需的東西都在那塊獸骨中。」石坤嘿嘿一笑，道：「大人還要我替您護法，幫您完成轉化。」
錦娘莞爾一笑：「妖主大人還真是操心。」
「是啊，妖主大人是這世上最好的妖了！」石坤附和，餘光瞥見瑟諾曼德，驚疑：「咦？什麼時候出來的幼崽？尊上，這隻幼崽……」
「現在和以前不同了。」錦娘道，「現在妖族寥寥無幾，我們現在要改變對幼崽的要求和看法。以後若是有妖族幼崽，須護著了。」
石坤：「啥？」
妖族幼崽居然還要護著！？他丫的不是吃了沒事幹嗎？可惜蛋疼的憂傷在錦娘一雙冷靜柔和的眼迅速化作狗腿。
「屬下知道了！」
妖族幼崽是啥？那不就是被他們圈養在秘境里任由它們嗜殺掠奪的螻蟻嗎？雖然在一些成年妖族眼中是塊寶，但更多的是對幼崽的漠不關心。
想活下來？可以，自己去想辦法！想吃嗎？可以，自己去搶去殺去撕咬！想安全過渡到成年嗎？可以，自己學好傳承記憶，保證不死。
所以在石坤眼中，並不看好瑟諾曼德，甚至可以說是不屑的態度。對此錦娘也不說話，畢竟多年來的傳統突然被打破，總歸有個習慣的時間。
錦娘讓石坤帶著瑟諾曼德遠離自己，自己也從空間中掏出大塊大塊的屍骨熔煉，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個屍骨練成了白玉池水般的液體，石坤圈出一塊地方讓錦娘放下那些液體，並且拎著瑟諾曼德不讓他接近。
瑟諾曼德看著少女明艷動人的臉在流光溢彩的池水中倒映，目不轉睛的帶著痴迷。
「錦娘……這是在幹嘛？」他有些疑惑。
石坤撓了撓腦袋，抓掉自己頭上的苔蘚，微微嫌棄坐在自己身邊的瑟諾曼德：「尊上當然是準備化形啦？你的傳承記憶沒告訴你，這是遠古流傳下來的從人形化作妖形的逆轉手段嗎？」
瑟諾曼德啞然，臉色變得難看：「可……這成功率不是才百分之五十嗎？若是錦娘……」失敗該怎麼辦？
不，他不允許，他不能失去錦娘！
思及此，他迅速沖向正在打坐恢復體力的少女，卻不想一隻手抓住了他，強行鎮壓了他的躁動。
石坤看著手掌上不斷掙扎的幼崽：「看不出來你這幼崽挺有心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