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咱的賭一把

2.咱的賭一把

方大壽掂了掂手裏的銀子,目光在兩人身上溜了一圈,忽的呵呵笑了兩聲,老公鴨嗓子笑起來跟踩了雞脖子似的,聽的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倒是個實心眼的小子,這裏比不得別處,苦巴巴的熬了幾年,才攢了這麼點兒存項,你們的好處,拿了,咱家這心裏也不安生,得了,咱家領了你的心意就是,這銀子還是自己收著吧。」說着一揚手銀子包丟回了二狗子。

二狗子捏著銀子包愣在當場,不明白今兒怎麼連銀子都不靈了,灑掃處誰不知方大壽是個只進不出的主兒,銀子只要入了他的眼,就甭想着拿回來了,他們這些小太監的二兩月例銀子,剛到手就得交上去一半當孝敬,想謀個好些的差事,還得送大好處,今兒怎麼了,太陽從西邊出了不成?

方大壽可沒功夫理會二狗子,而是沖林杏招招手:「你這小子平常瞧著不念不語的,倒是個內秀的,你過來。」

林杏沒動,卻開口道:「管事大人,奴才今兒得當差事呢,這會兒時辰可不早了,再耽擱下去怕要誤了差事。」

方大壽瞅了這小子一會兒,他在宮裏混了大半輩子,自覺看人還是有些眼光的,別管這小子之前慫不慫,今兒這意思看來,倒真像個有本事的。

這有本事就有底氣,有底氣才敢要好處,這是誰都明白的理兒,方大壽一點兒都不擔心林杏跟他耍花活,這天下是萬歲爺的,可在這灑掃處,他方大壽就是天,這小子要是敢忽悠自己,尋個機會弄死他,比碾死一隻螞蟻都容易。

想到此點點頭:「你倒是機靈。」隨手往下一指:「你今兒替他的差事。」方大壽指的不是別人正是李玉貴。

這小子使銀子謀了差事,如今正得意呢,不想好日子沒過上兩天,又回去倒馬桶去了,心裏那個鬱悶就別提了,瞥了林杏一眼,心說,這小子之前慫的那樣,他們怎麼欺負都不敢吱聲,今兒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真想不明白,卻也不敢違逆方大壽,忙跟着二狗子幹活去了。

地上趴跪的幾個小太監,也如蒙大赦跑的飛快,一個個恨不能在腳下按倆風火輪,不一會兒功夫,就散的乾乾淨淨,院裏只剩下方大壽師徒跟林杏。

四德子是灑掃處的紅人,林杏聽人說過,先頭也是乾的倒馬桶的差事,後來不知怎麼巴結上方大壽,成了他的乾兒,出出進進的跟在身邊兒,底下的小太監想巴結賄賂方大壽都得通過他才行,這小子不用幹活,還能撈不少好處,底下的小太監沒有不眼紅的。

估摸也是這個勵志前輩擺在這兒,李玉貴才玩命的往上攀,林杏沒有看不起他們的想法,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人的本性,沒什麼可恥的,誰不想過舒坦日子呢,自己不也一樣。

四德子從裏頭搬了板凳出來,扶著方大壽坐下,又倒了一碗熱茶,方大壽喝了兩口熱茶,方才道:「浮雲軒住的娘娘雖說微份不高,前些日子卻連得了皇上幾回召見,咱們萬歲爺是個冷性兒,對後宮的娘娘們從來都是淡淡的,能得召見個一兩回就不得了了,可見浮雲軒這位是入了萬歲爺的眼,要不然,也不會一連遣了兩個太醫過來瞧病,可就是不見效,論說,這事兒跟咱們灑掃處也掛不上邊兒,偏偏娘娘做了這麼個夢,這宮裏的奴才雖多,可就數着咱們灑掃處的好欺負,好事兒落不上,這倒霉丟命的事兒一準派到了咱們頭上,好歹的,我也算你們的師傅,但能有個活路,也不能把你們往死裏頭推不是。」

林杏忙道:「您老是菩薩心。」

方大壽嗤一聲樂了:「你小子倒會拍馬屁,閑話我也不說,咱們就說正事,浮雲軒當差的,有咱家一個老熟人,略掃聽了掃聽,說這位娘娘入冬的時候還好好的,不見有什麼癥候,不想前些日子忽就病了,一開始只是鬧頭疼,發熱,嗓子眼兒干,太醫來瞧了說是痰火內盛,吃了太醫幾服藥下去,不見好,這兩日天天鬧心慌,噁心,瞧著反倒更重了,也不知怎麼個緣故?」

林杏微微沉吟,不能切脈只能從癥候上粗略辨別,頭疼?發熱?嗓子眼干?太醫既說是痰火內盛,定是切出了一息六至以上的促脈,方斷定是痰火內盛之症,入葯后癥候不解,反而鬧起了心慌,噁心,這是典型的葯不對症。

從方大壽描繪的癥狀看,這位雲貴人倒像是中暑的癥狀,中暑?對啊!林杏猛然想起以前看過的醫案里,曾經有過一個古時的病例,言道:時洞庭葉翁,冬月遘疾幾殆,群醫咸以痰火治之,只一醫獨雲中暑也,重皆掩口大笑,言冬月怎會有暑熱之症,豈非胡言,卻下香糯飲以試之,一劑而愈,這位雲貴人顯然也是一樣的癥候。

想明白了,林杏心裏大定,卻知道若跟方大壽說實話,這老太監肯定以為自己胡說八道,斷不會用自己的法子,反而會覺自己矇騙於他,不如還用之前的託詞。

想到此,開口道:「倒真是巧了,這個癥候奴才的娘也得過,跟您老說的一模一樣,找了郎中來瞧過說是痰火,吃了葯也不見好,反倒更重了,眼瞅著人都病迷了,我爹才翻出來這個祖傳的秘方來,照着方子只吃了一回,我娘就好了。」

方大壽聽了激動的不行,忙道:「你可記清了?你娘的癥候真跟我剛說的一樣?」

林杏點點頭斬釘截鐵的道:「一模一樣。」

方大壽一伸手:「那快把秘方拿來。」

林杏心說,這方子一出來能瞞得過方大壽,也絕不可能瞞的過太醫。

方大壽見她遲疑,以為她要反悔呢,驢臉一掉哼了一聲:「怎麼着,還怕咱家吞了你家的祖傳秘方不成。」

林杏忙道:「哪能呢,只不過我爹臨死的時候交代過,這個祖傳秘方萬萬不能傳出去,就算在奴才家也只傳男不傳女。」

噗嗤……旁邊的四德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指着他道:「你都進宮當太監了,你爹還指望你傳宗接代不成,什麼傳男不傳女,進了宮,咱們這輩子就絕了這門了。」

林杏低下頭:「奴才雖說絕了后,可聽我娘說過,我們林家以前也算大戶,奴才這門絕了,還有些旁支的兄弟,想來能承繼林家香火。」

四德子愣了愣,這小子在灑掃處刷了四年馬桶,統共說的話也沒幾句,弄得他們都以為這小子是慫蛋呢,如今聽這小子說話,倒是個有計較的。

方大壽忽道:「你念過書?」

林杏點點頭:「我爹中過秀才,起初家裏的日子還算過得去,奴才自小念了幾年書,後來我爹病沒了,娘沒法子才送我進宮。」

林杏的胡說八道,倒是賺得了方大壽一絲憐憫之心,嘆了口氣:「你也是個沒運道的,好歹也是個書香門第,若你爹活着,怎麼也不至於進宮裏當奴才。」說着話頭一轉:「只不過,既然要治娘娘的病,就得把你家的祖傳秘方獻上去才行,若不然豈不白費功夫了。」

林杏低聲道:「奴才有句話說出來,您別惱,您老縱然再有體面,手也伸不到浮雲軒的娘娘跟前兒不是,莫說浮雲軒的管事太監掌事嬤嬤,就是外頭,多少眼珠子盯着呢,更何況,還有太醫院的人,他們治不好娘娘,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沒本事,只會把娘娘的病往重裏頭說,只要沒治好,他們就沒事兒,倘若有人出頭治好了,豈不就坐實了他們醫術不精的罪名,您老在宮裏的年頭長了,自然比奴才明白,得罪了這些太醫,以後怕有大麻煩。」

方大壽看了他一會兒:「依着你該怎麼辦?」

林杏目光閃了閃:「奴才就是胡說八道呢,哪有什麼法子,還得您老拿主意。」

方大壽呵呵笑了起來:「以前真沒瞧出來,你小子這麼機靈,行了,你也別藏着掖着了,這事兒成了,咱家若能謀個好差事,斷然少了你的好處,快說快說。」

林杏:「奴才大膽問一句,您老在浮雲軒的老熟人當的什麼差事?」

方大壽:「雖不多體面也能遞上兩句話,在主子跟前應着端茶倒水的差事……」說着看向林杏,猛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蹭的站了起來:「你是想通過他直接把葯遞上去?這可不成,若有個差錯,別說好差事了,只怕咱家這條老命都得搭進去。」

林杏卻道:「奴才聽人說過一句話,覺得很是有理兒,這好事沒有平白無故從天上掉下來的,有時候就得賭一把才成。」

方大壽死死盯着林杏,腦子裏劃過昨兒劉敬那副嘴臉,忽咬了咬牙:「他娘的,老子就不信老天爺這麼偏心,每次都站在他劉禿子一邊兒,咱家就賭這一回,贏了,咱爺們謀個好差事吃香喝辣的,輸了,不就一條老命嗎,咱家也不是那些達官貴人,這條賤命不值幾個錢,你小子快去準備,咱家這就找我那老熟人拿主意去。」撂下話轉身走了。

他走了,四德子可沒走,圍着林杏轉了幾圈,挑着眉道:「你小子行啊,這心眼子都趕上藕眼兒了,以前怎麼就沒瞧處來呢。」

林杏嘿嘿笑了兩聲:「這不是跟哥哥們學的嗎,弟弟年紀小,往後還得指望着哥哥提點呢。」

四德子哼了一聲:「我提點你,別讓你小子帶溝里去吧,甭廢話了,趕緊寫方子,我得抓藥去,這事兒可耽擱不得。」

林杏也不再推辭,尋了紙筆,寫了方子,吹乾了遞給四德子。

四德子左右端詳了半天,又瞧了林杏一眼,說了句:「以往我可是眼拙了,鬧半天,咱們這灑掃處還藏着一個識文斷字的秀才呢。」

「什麼秀才?不過略識幾個字罷了,比不得哥哥們的本事。」

四德子擺擺手:「你小子就別奉承了,估摸往後哥哥我給你提鞋,你都瞧不上呢。」撂下話匆匆去了。

林杏甩了甩手,好久不寫毛筆字,都有些手生了,四德子的話說的不錯,自己真要是能爬上去,就四德子這個蔫壞損的小子,給自己提鞋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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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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