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8

由於是午休時間的緣故，從西餐廳往警察局走回去的那條小路，顯得比別的時候更安寧，暖融融的陽光灑在人的身上，頭頂是春深處難得的好天氣。

執意要送雲葵到警局門口的明笙，一直老實跟在她的後面，醞釀了好半天才開口說道：「對不起，我昨晚態度太差了。」

「沒人喜歡被人懷疑……」雲葵說：「我知道那種事不是你的會做的，但被蘇磊一哭，我就有點心亂，其實我只是想讓你幫幫他嘛。」

明笙頷首：「這事我會搞定。」

將心比心，的確是為難了小混蛋，雲葵主動說明：「蘇磊沒什麼特別，我對每個人都是如此。」

話畢，就拿著警帽準備往院子里走。

「那對我呢，因為我無處可去，才收留我的嗎？」明笙猛地拉住她的手問：「如果蘇磊無處可去，你也會這樣幫助他嗎？」

雲葵略微緊張地看看他，不講話。

明笙認真說道：「我特別想知道答案，這對我特別重要。」

「其實你不是無處可去，我明白你故意纏著我。」雲葵小聲回答。

這話叫明笙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高興道：「所以你願意我留在你身邊，是不是？」

雲葵又陷入了沉默。

她這一輩子都是孤獨的，破碎的家庭、難堪的過去和單調的生活，也許是她永遠都要面對的全部，所以又任性又好笑的明笙冒冒失失的抱著兩隻貓闖她的世界，給了她難言的溫暖，和每天回家的期待，但是……

「我想，時常能聽聽你唱歌，也是件幸福的事……雖然不能一直這麼繼續下去……」雲葵努力地誠懇說出自己的感受：「在你回到本該屬於你的生活之前，我……」

「如果我想一直繼續下去呢？」明笙打斷她結結巴巴又不自信的話：「從前我的生活亂七八糟，一塌糊塗，以後我想過的，就是有你的日子。」

謝雲葵不是個經歷豐富、鐵石心腸的人，相處過之後，她再沒辦法翻出自己的螃蟹殼，對著小混蛋揮舞那對根本就沒有用的鉗子。

瞧著陽光底下這個跟完美沒有半點關係的大男孩兒，她眼眶微紅。

「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就開始這麼一次。」明笙幾乎是在哀求：「如果我再犯老毛病，再惹你不開心，都不用你開口說，我自己滾。」

拒絕嗎？

不忍心。

答應嗎？

沒勇氣。

謝雲葵跟凝固似的看著他的眼睛，心裡翻江倒海，腦袋裡一片空白。

旁人為什麼能夠那麼自然而然的談及一段感情？

她不明白，但對於她來說，跨出這一步，簡直和跨出萬丈懸崖的艱難沒有區別。

誰知就在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的尷尬時刻，一直在院子里偷聽的邵叢忽然跟同事們大喊大叫：「雲葵脫單了！」

小謝警官驚恐回頭，根本不知那傢伙什麼時候出現的。

「真的嗎？」明笙拉住她的手追問。

雲葵講不出話，卻也沒有否認。

「你不否認，我就覺得你是願意了……」明笙開始耍賴。

不料，雲葵卻飛快的點了下頭。

從不知羞澀為何物的明笙立刻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根本不管那些探到窗前看熱鬧的警察們有多麼興緻勃勃。

——

雲中網的工作節奏和所有的網路公司一樣，高壓管理、異常忙碌，小混蛋僅僅一上午請假沒去，就迎來了一堆積壓的瑣事等著他處理，但是這傢伙心情大好，始終帶著微笑，叫路過的徐梓齊皺眉不已：「幹嗎，你一露出這副表情，我就覺得有人要遭殃。」

明笙笑嘻嘻地勾搭上他的肩膀：「我有女朋友了。」

徐梓齊眉頭更深：「這有什麼稀奇？」

「老男人，說了你也不懂。」明笙問道：「找我幹嘛？」

「表揚你來的。」徐梓齊回答：「原來你挺適合做這行。」

「……」明笙才不相信：「別藏著掖著，有話快說。」

「這次的嘉年華晚會，公司已經投了不少錢進去，說實在的，想要網路歌手吸引大眾眼球，一定需要正統藝人的陪襯，之前我簽約了兩個重量級嘉賓，但是美國那個毀約了。」徐梓齊說。

明笙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嘉年華的日期已經迫在眉捷，現在邀約巨星需要的是面子，但他並不想求助姐姐，所以並沒有如以往似的，立刻沒頭沒腦打包票，而是先問清楚：「你看上誰了，還有十天就直播，別逗我。」

「羅素妍不是剛剛獲得國際大獎嗎？現在關注度正在鼎盛時期，而且她也是Light的藝人，你不是說過跟她關係不錯？」徐梓齊的好處是非常講究回報：「放心，她的酬金和你的獎金，我一分都不會少。」

明笙臉上笑意消失：「羅素妍不行，我跟她絕交了，而且上午剛剛吵過架。」

「吵架也是可以和好的，誰會和老闆跟錢過不去？」徐梓齊說：「不過我也不逼你，反正全交你做主了。」

明笙從來都率性而為，未曾受過事業和職場規則的束縛，他皺眉半晌，恩了聲就算回答。

「今天你姐助理來要走了幾張請柬，加油。」徐梓齊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愉悅地前往了電梯。

——

被小混蛋忽然的告白一攪和，這天謝雲葵過得暈暈乎乎，時不時就有同事跑過來打聽新戀情，害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也沒有向任何人提及，有點混亂的頭腦直到傍晚時明笙的微信傳來，才微微回過神。

「我們去看電影吧！」小混蛋生怕她不同意，又發了一串賣萌的顏文字。

從前都是和允熙一起去影院的，雲葵心生猶豫，摸著下巴琢磨了半晌，才回答：「好。」

若不是邵慫中午搗亂，以她的性格多半還是逃避拒絕，可是後來明笙高興得和什麼一樣，又叫她梗在喉嚨里的話說不出口，所以一個衝動便……

有了男朋友……

小謝警官對於這個陌生的名詞，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那我去接你。」明笙「正在輸入」了半天，還好最終沒有說什麼令人尷尬的話。

雲葵鬆了口氣，緊張地關上手機屏幕，繼續低頭幫同事敲打筆錄。

端著茶水路過的邵叢發出嘖嘖嘖的聲音，笑得好不得意。

結果不知上天是要懲罰這傢伙還是懲罰雲葵，指揮中心忽然就來了任務。

正事兒當然急不得，兩個人聽清指令，立刻帶好東西，急匆匆地出發了。

——

愉快的事情總永遠輪不到警察來幫忙，今日雲葵遇到的是件久「病床前無孝子」的慘劇。

有個婆婆從木浦來住到了在首爾工作的兒子家，去年開始身體變得越來越差。

眾所周知，在首爾看病的成本昂貴，眼看著存款所剩無幾，懷有身孕的兒媳婦終於忍無可忍，要送婆婆回老家。

婆婆的兒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關了手機上班，只剩一老一小兩個女人在馬路邊上吵吵鬧鬧、拉拉扯扯，搞得鄰居看不過去，才無奈報了警。

雲葵不能在父親身邊盡孝，此刻看到他人如此無情，心情很難過，但跟著治安會同來的大媽曉之以理了很久，都沒能解決她們的矛盾。

兒媳婦大概也很委屈，當眾細數了婆婆從前對自己的刁蠻苛刻難伺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讓原本覺得她真是毫無孝心的人，又開始感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她都多大歲數了，你不看她的面子，也得看你老公的面子。」邵叢說道：「這是他親生母親，就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她老了，病了，養她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我養不了！我沒錢！」兒媳婦索性坐在地上哭喊：「有本事你們把我關監獄裡面！」

雲葵簡直一個頭兩個大，見她還懷著孕，趕快拉扯：「姐，起來講話，小心孩子。」

「錢都給老人花了，我拿什麼養孩子啊，我不生了！」女人又哭又鬧。

老太太也不甘示弱，拔腿就往大馬路上趔趄：「是我活著拖累你們，我去死你就省心了！」

邵叢慌張地追在後面，一時間住宅區門口雞飛狗跳，惹得圍觀群眾議論紛紛。

——

待到那家兒子終於良心發現回來帶走了老婆老媽，天都黑透了。

「全是錢的問題。」邵叢開著車搖頭嘆道：「貧賤夫妻百事哀。」

謝雲葵沒講話，心情不太好。

她想起了家鄉的母親，不知道她生過多少白髮，又是如何在為曾經的事情懺悔。

「喂喂，你別又跟著瞎想，今天不是有好事嗎，高興點。」邵叢擠眉弄眼的逗這姑娘。

聞言云葵如夢初醒，趕快從包里翻出手機，看到有九個明笙的未接來電，不禁有點發懵。

還好出事地點離警察局不遠，邵叢已經用車燈照到了等在單位門口的小混蛋：「誒，他又來了。」

雲葵沒等車停穩就跑下去，忐忑地說：「我太忙了，對不起啊。」

「起碼告訴我一聲。」明笙靠在牆邊裝可憐的說：「第一次約會就被放鴿子。」

「有警情我也沒辦法呀。」雲葵看看錶：「現在還有電影呢，我請你看。」

明笙似乎並沒有生氣，聽了這話又露出微笑來。

趁此功夫邵叢已經把車停到了院子里，扯著嗓子喊道：「雲葵，我老婆帶孩子旅遊去了，你們要電燈泡嗎？」

明笙臉色大變，瞬間就拉住雲葵的手開始狂奔，努力逃離現場：「快走。」

雲葵無語的跟著他的腳步，失笑道：「你跑什麼呀，邵哥又不吃人。」

「我想跟你單獨呆著嘛。」明笙跑到了街角才停下來，仍舊彎著嘴角瞅著雲葵。

小謝警官不自在的看向車水馬龍的大街，卻沒有鬆開他的手。

金色的路燈照得人格外溫柔。

明笙低頭試探片刻，而後飛快的在她的臉上親了下，輕聲說：「以前答應你的話，我都記得，你別怕我好不好？」

雲葵兩秒之後才抬起眼眸看向他的眼睛：「我現在反悔，你會不會很生氣？」

明笙瞬間僵住表情，然後回答：「我不生氣……」

只是難過。

他自己也知道，中午多虧了邵叢的助攻，否則多半沒戲。

現在雲葵要是想清楚改變決定，也無可厚非。

沒想到她只是問：「我可不可以當你是認真的？」

有點意外的小混蛋一時沒說出話來。

雲葵側頭邁開步子：「這附近就有電影院，你想看什麼？」

瞧著她仍舊沒有鬆開自己的手，笑容又偷偷的回到了明笙的臉上，像只得意的狗子晃起尾巴，怎麼也掩飾不住快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