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1)歌舞趁年少

番外四(1)歌舞趁年少

新上任的曲藝部次山長,約是想著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都要燒得和前任不一樣,因而在學年結束前一個月時,向全院學生下達了第一道指令。

「懷奠祖先,弘揚儀禮,」五六七團伙站在書院門口的大布告欄前,和一眾學生湊在一堆看那布告上寫的內容,「茲定於臘月二十六日,在本院百樂圜舉行古舞大會,效周禮、賞舞樂,全院學生務須參加……」

「效周禮?」未待看完,武玥便奇怪開了,「啥意思?周公之禮?夢遇周公?周公夢蝶?」

「……夢蝶的是庄公好么,不要隨便搶別人戲啊。」燕七道。

陸藕在旁邊笑道:「我想這大概說的是周王室制定的禮樂制度吧,周王室整理了許多前代遺存的樂舞,並且設立了龐大的樂舞機構,那時的貴族子弟和我們現在一樣,要接受嚴格的六藝教育,入學之後要先學習音樂、誦詩和小舞,十五歲才開始學習射箭、駕車和舞《象》……」

「舞象是什麼?」武玥插口問道。

「《象》傳說是一種武舞,也有人認為是一種魚蝦等圖騰的舞蹈。」陸藕繼續道,「等到了二十歲的時候,就會繼續學習各種儀禮和大舞,然後呢,便可在各種不同的場合跳不同的舞了。」

「原來如此,」武玥瞭然,「說白了就是要舉辦一場比舞大會唄,舞蹈社的學生這下子有了用舞之地了。」

「請看清楚,武女士,」燕七指著那布告上後面的字,「白紙黑字寫著所有人都要參加,身體力行,可以以班為單位,也可以自行結組,總而言之就是人人都要上去跳。」

「啥?!」武玥大驚,仔細看向那布告,一時瞪大著眼睛轉回頭來,「開什麼玩笑,我哪裡會跳這個!到時候我一定要告假!」

「你再看清楚啊武女士,」燕七又給她指,「次山長說啦,古舞大會是件嚴肅的事情,與什麼禮樂了、祭祖了、敬天了、等級秩序了,息息相關,不容輕視,因而不允許無故不參加,被抓住是要扣學分叫家長的,就算是生病,也要有醫師開的證明才可以。」

「不是吧?!」武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一個跳舞大會而已,至於的嘛?!」

「其實呢,這些也不過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說法而已,」燕七道,「真正不容輕視的,是新次山長的權力與威信啊。」

「怪不得……」武玥終於明白了,這樣的會,本來許多學生都是不想參加的——在全院學生面前跳舞喂!多尷尬!然而正因為是這樣,只有全體學生都參加了,才更能顯示出新次山長的權威啊。

「太可怕了,」武玥苦起臉來,「我哪會跳舞啊,簡直要了我的命,實在不行,到時候我當真把自個兒的腿打斷算了。」

「不至於的,」燕七寬慰她,「何必你親自動手,我來就行了,哪條腿呢?」

「……討厭啦你!」武玥拿拳頭懟她,「你就不擔心啊?難道你還真想上去跳啊?」

「我準備去打聽打聽,」燕七道,「如果咱們班是以班為單位參加的話,我想我是不是可以申請扮演一塊舞者旁邊的石頭什麼的。」

「那我申請扮演大樹!」武玥忙道。

燕七說她:「傻呀,扮演樹,到時候你還得隨風搖擺,浪不浪?」

「那那那,那我扮演一根從樹上掉在地上的枯樹枝好了,到時候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就可以了!」樂渣武玥為了逃避跳舞也是拼了。

「這個可以有,」燕七道,「就怕到時候咱們班選的舞蹈是古人狩獵的場景,用枯樹枝子生火、拿石頭扔野獸什麼的。」

「……」

一紙激起千層浪,下午上課前,該話題已躥升至近期校園話題榜的首位。

梅花班的齋長齊先生進來,重申了一遍曲藝部新次山長的布告內容及要求,末了道:「知道你們臉皮兒薄,在別人面前抹不開面兒,因而也不要求你們跳什麼獨舞了,咱們班這一回跳集體舞,正好這個時候各社的比賽也都結束,都要為本次的古舞大會讓路,是以從今日起,每天下午下了第二堂課後,大家都要留在凌寒香舍,我會去請舞藝社的先生過來教大家跳參會的舞蹈——誰也不許缺席!」

女孩子們有再多的不願意也沒招,一個個有氣無力地應了。

結果下了第二堂課後,齊齋長一臉鬱氣地進來了,面無表情地和大家道:「舞藝社的先生有限,距大會的時間亦不多,只得與別的班合用一位先生,現在大家收拾收拾,前往蹴鞠場與另一班匯合。」

敢情兒這是沒搶上舞藝先生,讓人給氣著了。

合用就合用唄,反正是大家一起丟臉。梅花班的女孩子們磨磨蹭蹭地出了凌寒香舍,在齊齋長几番催促下慢慢地往蹴鞠場上去。

蹴鞠場上一片平坦,適合集體活動,武玥推測之所以沒有選擇更大的綜武場,是因為已經被別的班佔據了,齊先生肯定又沒搶過人家。

蹴鞠場上除了梅花班外還有另外兩個班,此時已經湊成一夥練上了,也是合用了一位舞藝先生,一群人正圍成個圈子比手划腳,像是一片隨風搖擺的稻草人,引得梅花班的女孩子們遠遠看著竊笑不已。

「我已經預見了自己暗淡無光的未來。」燕七道。

「太可怕了,」武玥學著那群人揮了揮自己的胳膊,像是指揮交通的交警,「太難看了這動作,真要這麼上台表演,武十三能笑話我三年!」

「你非要這麼硬啊,」燕七指點她,「溫柔一點,軟一點,想像著自己是一根麵條,在鍋里上下起伏,纏纏繞繞……大姐,你家麵條煮起來像皮影人兒一樣一折一折的?」

「……」武玥抱頭,「我不要跳了!老七你還是打斷我的腿吧!」

陸藕笑得伏在燕七的肩上,道:「阿玥其實可以打拳啊,動作柔和一點,和跳舞也就差不多了。」

「我看行,待會兒教集體舞時把阿玥踢出我們的團隊,讓她一人兒跳獨舞。」燕七道。

武玥哼道:「真要能讓我打拳,我倒更樂意呢。小七,你也可以表演射箭,邊大跳邊射,也跟跳舞差不多!」

「好啊好啊,小藕表演彈琴,邊彈邊下一字馬,也跟跳舞差不多,咱仨組團上去跳,舞蹈名字就叫《姬飛玽跳》。」燕七道。

「……夠了……」武玥麻木臉。

這廂說著話,便見遠處烏壓壓地走過來一大群男學生,為首的似是他們的齋長,手指著梅花班這廂說了句什麼,那伙男學生就轟地一聲叫嚷起來,看著有興奮非常的也有滿臉尷尬的。

「麻蛋。」燕七說。

「什麼情況?」武玥忙問。

「好像……」陸藕遲疑地看著那廂,「好像就是他們要和我們合夥學跳舞?」

「靠!」武玥學燕七爆粗,「這怎麼行!這樣太尷尬了!」

在女孩子們驚疑的目光中,那伙男學生漸行漸近,個個臉上帶著複雜到快要脫韁的神情,直到雙方面對面站了,開始僵硬地以紛雜的目光彼此試探和屏蔽。

「好好跳,我看好你哦,宸哥。」燕七和站在面前的人道。

蕭宸:「……」

「哈哈哈蕭八!」武玥在旁邊狂笑。

兩個班尷尬地立在原地等了一陣,終於見教舞的先生邁著輕盈的步子過來了,這位先生看著極是面生,年紀倒是很輕,削肩蜂腰,走起路來如風擺柳,顧盼之間眼風流轉,長發及腰,只在腦後隨意系了一根長絛。

還是個男的。

「這位是書院特意由雲韶府請來的樂舞先生,柳先生。」齊齋長為學生們做介紹,雲韶府是朝廷的樂舞機構,「以後便由柳先生每日教大家習舞,望大家好生學習。」

柳先生雖是宮中伎人,但被請來做了先生,學生們還是要依師生之禮相見,因而齊齊行禮,柳先生也不敢託大,動作溫婉地回了禮,直看得男學生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凌。

「適才我先去看了別的班教習的舞種,」柳先生雖行止上有些女性化,做事倒是快節奏,上來就直奔主題,「心裡大致有了些眉目,我們要學,自然不能與別的班學了一樣的,然而時間只有一個月,複雜的怕是大家也學不來,只得挑些簡單易學的,又不會被旁的班輕易選中的舞種。」

大家一聽簡單易學,心下稍安,於是收了些尷尬心思,認真望住柳先生。

「最為簡單易學的,當然是不必狠教也能很快做出的動作,且亦是每個人絕對都能做得到的動作。」柳先生含笑回望住學生們。

哇,聽起來真的好簡單的樣子!大家興趣被提了起來,請問這麼簡單的舞蹈究竟是什麼舞蹈呢?

柳先生雙手交握垂於臍下,一派溫婉端莊地笑著向大家講解:「上古之人,才剛脫於蠻荒,不似我們如今這般行止端方、儀禮成熟,更莫說有規範且成套路的舞蹈動作,那時的舞蹈,大多為祭祀的儀式,不必講求任何的技巧,也不必顧及細節處的美觀,甚至連整齊劃一也可以不甚講究,然而我們終究是今人,技巧可以不論,美觀與整齊還是要力求一二的,是以,我們要學的,便是上古的祭祀之舞——《豐年》。」

話音落後,眾學生還有些似懂非懂,上古人什麼的,嗯,都是蠻荒之人,想來也做不出什麼複雜的動作,大概也就是轉轉圈、抬抬胳膊、吆喝幾聲,還是可以接受的。

在柳先生的指揮下,眾人平伸雙臂拉開彼此間的距離,女生在前男生在後,站成數排,面向柳先生。

「好,保持雙臂平伸,」柳先生在前頭做示範,「雙腿分立,稍寬於肩。」

眾生便跟著照做,女孩子稍矜持一點,雙腳間的距離分得窄一些,除此之外倒也沒有什麼不能接受之處,因而繼續認真跟著柳先生學。

然後下一秒,柳先生就瘋了。

雙膝微彎,探下肩,弓著背,雙臂像折了般左右擺動,兩腳.交替離開地面,一頭秀髮在身前甩得像是一股黑色龍捲風……

真……真特么的狂野,真特么的不羈,真特么的返璞歸真……

全體學生目瞪口呆地望著歡騰起來的柳先生。

這——這確定是上古人跳的舞?這確定不是古人抽了羊角瘋?這確定是古人慶豐年時開心得么么噠的樣子?

——柳先生您確定要讓我們跳這個舞?!

柳先生跳完收工,理了理紛亂的髮絲,含笑望著仍舊石化中的學生們:「如何?動作果然簡單罷?跳時只需放鬆全身,保持發自內心的愉悅與歡快,盡情舞動雙臂與脖頸,想象著要將胸中的一切鬱氣釋放與排擠出去,這舞便能摸到精髓了。」

眾生:「……」

柳先生笑問:「哪一位還有不明白之處?」

有個姑娘怯怯抬了抬手:「先生,這個舞……女孩子也要跳?」

「對啊,」柳先生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上古之人,無分男女,悉都熱烈奔放,那樣的時代,能吃飽飯便是天大的福氣,有一個豐收的年景更是讓所有人歡欣鼓舞的事,什麼矜持,什麼容止,在饑飽問題面前皆不足為道,此舞便是徹底釋放人之本能、本性、本欲,最為純粹的天性之表達。」

女孩子們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覷:這舞要是跳出去大家都踏馬別活了,我們是現代人啊現代人!不是原始人啊原始人!正常人哪有這麼跳舞的!抽成這樣我們將來還怎麼嫁人啊!

「先生,這舞太難看了,能不能換一個啊?」形象當前,女孩子們再顧不得師生禮節,紛紛提聲反對。

柳先生聞言忽地冷了臉,淡聲道:「哦,這舞難看,恕我也教不出好看的舞了,你們可以另請高明。」說著便要拂袖離去,被齊齋長和男生班的那位齋長連忙給勸住了。

再去請一位先生哪那麼容易,錦院綉院加起來這麼多的班級,每個班都要請先生,這位柳先生還是費了半天勁給搶過來的呢,真把人氣走了,這兩個班可就沒人教了,到時候集體扣學分,齋長還要據此評業績呢,更不能因此惹得新次山長不高興,回頭再給你穿小鞋可怎麼辦?

「不若這樣,學生們終歸從未接觸過這樣的舞,一時放不開也是有的,今日不妨先編排好隊形,動作什麼的,可以慢慢教。」齊齋長多少也是懂些樂舞的,從中調停道。

柳先生不過是個宮伎,自也不能太不識抬舉,聞言就勢迴轉過來,點頭應了。

跳集體舞當然要有隊形變化方不至枯燥乏味,因而便指揮著兩個班的學生練習各種走位,兩節課的時間也只練了一小段,散學前柳先生說明兒要帶個彈曲子的過來,大家合著樂點繼續練。

目送柳先生擺著柳腰款款離去,女孩子們恨不能抱頭痛哭,男學生們卻都在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有人甚至還學起了柳先生方才的舞蹈動作,簡直像只被放進沸水鍋里煮的八爪魚。

武玥生無可戀臉地從那男生身上挪回目光,看了看基友七那張面癱臉,又看了看蕭八同志的冰山臉,想象了一下這二位甩起長發跳抽筋舞的情形,哈哈哈地笑起來。

「幹嘛你。」燕七道,「不許腦補我。不過宸哥要是跳這個舞我覺得我能笑死。」

蕭宸:「……」說好的不許腦補呢?

武玥:「哈哈哈哈!快別逗我了!……咱們還是先考慮一下自己吧,這舞真的不能跳,否則我就沒臉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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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錦繡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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