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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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隊強大的整體實力在比賽進入後期時愈加顯現分明,直如割麥子一般接連收割去了錦繡隊兩相兩士兩兵的「性命」,而錦繡隊的另一名炮擔當柯無苦此時此刻正遭遇紫陽的炮擔當余心樂。

兩人同時攀上鳥巢頂部,相隔近七十步,第一眼相視時弓箭已在手,下一瞬雙箭齊出直取對手,柯無苦的箭目標明確,直擊對手心口五分區,而余心樂似早已料到,這一箭射出卻是針鋒相對,迎面截上柯無苦的箭軌,兩支箭在半空里相撞——

「頂針攔截!」觀眾席上發出或驚或喜或贊的高呼,然而觀眾們這一回卻是只說對了一半,便見余心樂的箭在撞擊到柯無苦的箭尖之後竟是絲毫不受影響,依舊迅猛非常地向前刺去,空中劃出一道光弧,「哧」地一聲正中柯無苦的胸口,而柯無苦甚至連射出第一箭后的姿勢還未來得及變!

「轟——」紫陽粉們沸騰了,發出震天撼地般的歡呼,「——余心樂,神箭手!——余心樂,神箭手!」

余心樂一箭射出後轉身就走,這一箭他甚至不必等著去看結果,他有充足的自信,因為這樣的一箭他足足苦練了三年。

三年前與錦繡的那一戰,他慘敗給對手的炮擔當,那個美人炮,那個燕七。

那一戰之後他練得比以往更加勤奮和刻苦,他要再一次和燕七一決高低,他永不會服輸,他一定要戰勝她。

余心樂向著燕七衝過去,然後他看見了燕七射向丁翡的那一箭,果然還是那麼的犀利霸道,三年的時光,不知道她的箭技又提高了多少,但他想她一定不如他練得更勤更苦,他會追上她的,他會超越她!

「丁翡!放開她,我來!」余心樂怕丁翡把這機會給破壞掉,連忙高聲道。

「先到先得,你邊兒去!」丁翡撲向燕七的勢頭不減。

「我日!我射你了啊!」余心樂氣道。

「給你一次機會,射不到我你就閃,美人炮歸我!」丁翡沒心沒肺地道。

「……你們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嗎……」燕七說。

三個人嘴上說著,動作卻一點沒停,余心樂依舊向著這廂沖,丁翡卻已經撲到了燕七身後,手中矛輕輕刺出,眼看就要送自己的女神一命歸西,眼角處突然烏光一閃,不得不放棄進攻向後避開,只差一毫釐那箭就要射中他的頭!

是誰這麼牛逼?這一箭的來勢可比美人炮的箭更猛三分,絕壁是一個會內功的人乾的!丁翡偏頭看去,卻見是一名錦繡兵,腰裡纏著長鞭,手中擎著弓箭。

哦,記得錦繡隊中有一位曾是后羿盛會的亞元來著,應該就是這個人。

不容小覷。丁翡也不過是一閃念的功夫,那亞元的第二箭已是到了面前,他偏身再躲,眼前卻又是一道烏光直襲面門,連忙擰身撲地,那烏光幾乎就是貼著他的頭盔劃了過去——這接連的兩擊逼出了他十二成的平生所學,無論是反應速度還是躲避的技巧,幾乎都是超了平日水準的兩倍發揮,堪稱是神級反應!

「啊——」紫陽的觀眾們齊齊驚出一身冷汗,轉而又為丁翡的精彩發揮而發出海嘯山呼般的喝彩——他可是接連避過了錦繡兵和錦繡炮兩人的箭襲啊!

余心樂見狀不敢怠慢,立時出箭射向了距他較近的錦繡兵,這位的第三箭幾乎就要射向丁翡了,被他出箭一阻只得收勢轉身與他正面相對。

兩人持箭相向,未敢輕易出擊,雙方都不是庸手,並且各自皆俱內功輕功,這與和燕七交鋒不同,和燕七是純箭技上的比拼,可是跟這位錦繡兵,不但要注意他的箭,還要兼顧到他的身法與移動。

要怎麼展開這一擊呢?余心樂一面緊盯對手一面思忖,直擊對方的話恐怕會被攔截或避開,若被攔截,這一擊將毫無異議,箭要省著用,對手的箭似乎也還有不少,所以要想法子讓他無從攔截。

那麼就一箭直射一箭拋射,他只能攔截直射,攔截的過程中拋射的那一箭也差不多到了,他當然會躲,所以要對他躲避的方向做個預判,第三箭就往預判的方向射!

拿定主意,余心樂絲毫未再猶豫,果斷出手,這一次是連續出箭,速度雖不比燕七,卻也足以令常人眼花繚亂,頃刻間三箭皆出,卻見那錦繡兵身形竟是巋然不動,手上亦是迅速搭箭,箭光閃處先聽得「叮」地一聲響,不出余心樂所料地被他攔截了第一支箭,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余心樂未能料到的——幾乎是緊隨著那聲「叮」之後,又是「噗」地一聲——這聲音就響自他的胸前——余心樂低頭一看,但見胸口五分處豁然釘著對方的一支長箭!

——什麼情況?怎麼回事?他根本就沒有看到對方的第二支箭出手啊!這是——

細想了一想,他驟然明白了過來——對方是同時射出了兩支箭,這兩支箭並得很緊,以至於讓他未曾發現,其中一支在半空攔截了他的箭,而另一支則擦著他的箭射了過來……

兩個人是幾乎同時射出第一輪箭的,所以當他還在連續射出第二支第三支箭時,對手在第一輪射出的另一支箭已經到了面前,他根本來不及躲,他的注意力還在對手接下來的動作上,哪裡料得到對手第一輪的箭里一共有兩支箭……

當然,這個錦繡兵也沒能逃過他的第二箭——事實上他也根本沒有想逃,他只是儘力地避開了高失分區,讓箭射在了軀幹上,用一個失分換掉了對手的一條命。

余心樂悵然若失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弓,半晌搖了搖頭,再抬眼看向那錦繡兵時,那人已經去追丁翡了。

輸得有點不甘心啊……余心樂沒有頹喪,而是立刻開始了反思,是自己太輕敵了嗎?沒有,自己自始至終都在全神貫注地盯著對方,不敢有半點大意。是技不如人?不……應該也不會是這個原因,箭技高到一定的程度,對對手的水平也能做出大概的估量,自己的水平絕不可能與對方相差多少。是策略上遜人一籌?

這麼一想,好像確實有點兒……並不是因為自己比對方傻吧……而是沒有料到對方竟然這麼豁得出去,如果剛才他沒看錯的話,對方在此之前身上已經失了三分了,稍有不慎就會失夠五分陣亡,可他卻真敢不躲不閃,硬是膽大包天地接了這一箭,而這一箭過後他已是失了四分,只差一擊便能「斃命」,四分是個相當危險的臨界點,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拼了命也要儘力避免的情況,可他卻真敢這麼做,真敢豁出「命」來拼。

——明白了。余心樂忽有所悟,自己與對方差的不是技術,也不是策略,而是一種心態,這種心態很奇怪,怎麼說呢,就好比他的心態還停留在綜武場上,而對手的心態卻已如同在戰場,他還在為著技術和得分處心積慮的時候,對手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目的純粹到只是為了要殺死你,根本不在乎什麼技術和對你能造成多少傷害,他就只是想著怎樣將你一擊斃,為此,哪怕自己只剩下一口氣在。

是的,這是只有上過戰場的人才會選擇的方式,真正面對面的生死關頭,誰還會去在乎什麼技術什麼策略,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在敵人殺死自己之前殺死敵人,這就是戰場上最樸素最有用的道理。

蕭宸在奔向丁翡的半途,被攀上鳥巢頂部的另一個紫陽相擋了住。有人說綜武里炮擔當的天敵就是相擔當,這話也不無道理。炮擔當唯一能使用的武器就是箭,因此自然由專精箭法的人來充任這個角色,而面對一切武器攻擊對之無效的相,炮擔當的優勢一下子消失殆盡,與相對決,必須拋開自己的特長,卻要用相最擅長的對決方式與對方對抗,這相當不公平,可這就是遊戲規則。

蕭宸所擅長的箭與鞭現下便不能再用,好在徒手肉搏也不是不能,只不過紫陽的相實力非同一般,冠軍隊專攻肉搏的人,其格鬥實力在全京都是數一數二。

蕭宸被紫陽相攔了下來,雖然他很想去幫岌岌可危的燕七,可眼下錦繡的隊員所剩無幾,沒有人能騰出手來接手這個紫陽相。

的確已經沒有人了,此刻錦繡隊員只剩下了武珽、元昶、孔回橋、燕七和蕭宸,而對手紫陽則還有一帥兩車一炮一相一兵,人數上雖只多一個,但考慮到燕七是個不會功夫的半吊子,手上的箭也只剩下了兩支,在雙方觀眾看來,這位已經是個廢七了。

更莫說對方的王牌之一武珽身上只剩下了兩分,兵擔當蕭宸只剩下了一分——三個人加起來大概也就能頂一個人用吧。

比賽至此應該算是接近了尾聲,觀眾們這麼想,很快就能結束,很快就能決出真正的、唯一的勝者!別眨眼,快了——看,雙方的將帥再度相遇,這一回誰也不再閃避,他們必是要和對手死磕到底!——再看!雙方的隊長繼三年前那一戰後又一次戰到了一起,三年前盧鼎惜敗,這一次呢?這一次武珽身上只剩下了兩分,而盧鼎卻還是五分滿血,誰能笑到最後已經無需猜測了吧!

另還有五分的紫陽相對上一分的錦繡兵、紫陽的王牌丁翡追擊手上只剩下兩支箭的錦繡炮,錦繡的另一車元昶還未到達鳥巢的頂部,而紫陽的一炮一兵卻已經在向著錦繡的將孔回橋包夾過去!

——眼下的局勢這還不夠明顯嗎?紫陽將會是勝者!紫陽將會是繼錦繡之後第二支創造六連冠霸業的隊伍!這第六冠的冠軍扳指如果是從錦繡的手中奪過來,那還真是讓紫陽粉們感到無比的痛快啊!

——用不了多久了,很快就能結束了!

山壁上的觀眾們已經或迫不及待或緊張擔心地站起了身,這一刻太過緊張,以至於雙方乃至路人粉都忘記出聲加油,千百雙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最關心的那一角對戰,場上雙方的每一記動作都像是在敲響通向結束的倒數的洪鐘。

孔回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疲累過,他本就不是力量型的武者,可他的對手偏偏卻是個又高又壯的威猛漢子,手裡使的是厚背雙刀,掄起來呼呼作響,似乎連磐石都能一劈為二。

此前在鳥巢內部攀爬得太久,體力早就消耗過半,此時再度對上這個大漢,每一刀孔回橋都架得頗為吃力,可他不能松啊,他是將,是全隊的命根子,他這兒要是一斷,全隊都危在旦夕……

麻蛋的,武珽那個臭不要臉的貨,總是把這麼重的擔子丟給他,他懶啊,他一點兒都不想承擔這麼多,他就只想輕輕鬆鬆地拿槍捅捅人,捅得過就捅,捅不過就跑,跑不過就躺下死掉,多簡單的事兒,為什麼要在肩上挑上全隊人的命啊麻蛋!麻蛋!

孔回橋疲於招架,一桿銀槍已舞不出炫目的光影來,只能費力地舉起,不是攻擊而只是防守,對手的每一刀都像要劈彎他的槍桿,勢大力沉,震得他虎口發麻,好幾次險些讓槍脫手飛出去。

太他娘奘了,這個對手是吃熊長大的嗎?!打了這麼久,他不累嗎?瞧那銅鈴大眼瞪的,雞血上頭了吧!

「——duang!——duang!——duang!」大刀劈在槍桿上的聲音都已經成了這樣,碎金裂石啊!

孔回橋奮力地舉槍相抗,瘦削的身形在對方強壯的體魄對比下愈加顯得搖搖欲墜,對方的雙刀掄起來就像是飛快旋轉的風車,兩把沉重的大刀接連不斷地砍劈下來,左砍,右劈,上挑,下壓,孔回橋的身形隨著這番攻擊顛簸飄搖,像是將要被暴風撕碎的樹葉。

錦繡的粉絲們已經不敢再看了,太可憐了,這麼個瘦弱的人兒……錦繡就不該讓這瘦子來擔任這麼重要的角色,他不行的,你看他胳膊都抬不起來了,腿都在發軟,他撐不住的,他完了,完了完了,錦繡將一死,錦繡就徹底完了……

心理素質差的粉絲們已經閉上了眼睛,耳朵里似乎還能聽見那一將一帥的武器交鳴聲,叮叮噹噹,越來越快,越來越響,突然一個停頓,激起觀眾席上一片驚呼——完了!錦繡將一定是死了!

……叮叮噹噹,duang!duang!duang!

……又來?睜開眼睛,卻見錦繡將還活著,但他的槍……他的槍被對手砍斷了!他就這麼一手各拿著半截槍,繼續在暴風中顛簸飄搖,這一回情形更加驚險,他的兩個半截槍桿根本無從招架對方的重擊,無數次被那刀鋒堪堪擦過身體,直讓人看得冷汗涔涔,而這位則更像是掙扎在鬼門關的邊緣,一會兒踏進去了,一會兒又退出來了,一會兒又踏進去了,再一會兒又掙扎著爬出來了……

太踏馬的嚇人了!

趕緊死了吧!心臟病都快嚇出來了好嗎?!甚至錦繡的粉絲們都這麼想。

被萬眾一心地盼著早點死掉的孔回橋此刻已是狼狽不堪,胳膊軟得架不住對手任何一次攻擊,腿軟得踩不穩腳下稠密不均的竹架,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絆倒了,就地打幾個滾兒再爬起來,被打翻了,四肢並用地爬著閃避,那樣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可偏都到了這樣的地步,他還在掙扎著不肯放棄,難看地逃,難看地躲,難看地被對手□□得不成人樣。

——真的看不下去了!更多的錦繡粉們閉上了眼睛,快結束吧!別再這樣了!

孔回橋被擊中,跌倒,失一分,滾爬,避開……

孔回橋被追上,挑飛了右手那帶著槍尖的半截槍,又中軀幹,再失一分,跌撞,閃躲……

孔回橋被紫陽帥的刀橫著砍在腰上,整個人摔飛出去,失去第三分,疼到站不起身,手腳並用連滾帶爬……

孔回橋回身,用剩下的半截槍桿去架紫陽帥以雷霆萬鈞之勢劈下來的雙刀,可惜他沒架住,硬生生被砍彎了胳膊,左臂無力地垂下,觀眾席上懂武的人都知道,他的這條胳膊必是被這股大力弄得骨折了……

這下他該放棄了吧……垂死掙扎是沒有用的,除了讓人更加的可憐他,讓支持錦繡的粉絲更加的不舒服。

……他沒有。他還在逃,還在掙扎,還在努力地想要保住最後一口氣。

真是……真是不能再看下去了。錦繡的粉絲要麼閉上眼睛,要麼努力地偏開頭,說得矯情一點,這大概就是心疼,說得冷酷一點,這或許是尷尬,再說得善感一點,這就是脆弱,觀眾遠比隊員要脆弱,有的時候能承受得起失敗的結果,卻承受不起失敗的過程,這太讓人煎熬。

錦繡將已經不行了吧……馬上就要傳來其他人的惋惜聲了,他就要陣亡了。

……怎麼這麼半天還沒有傳來意料中的聲音?

有人大著膽子轉回頭來看,卻見那錦繡將居然還在掙扎,甚至不僅僅是在掙扎,他竟然還在抓著機會反擊,就用他右手裡僅剩下的那半截槍桿,甚至連槍尖都沒有,就用這一隻手、一根細槍桿,對抗對方的兩柄大刀,螳臂當車,螞蟻撼樹。

沒用啊,沒用的……

當粉絲們再一次準備放棄的時候,忽然聽見有誰撕扯著嗓門高高地吼了一聲:「隊長必勝!」

隊長?是誰?

未待眾人反應過來,忽然間又是一陣稀稀拉拉的聲音跟著響起:「隊長堅持住!隊長必勝!」

再之後,這些稀落的聲音逐漸匯到了一起,並且越匯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直到覆蓋了這半邊的賽場——「隊長,堅持住!隊長加勁兒!隊長必勝!」

是些什麼人?好奇的觀眾向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有認得其中哪個人的觀眾立時叫了起來:「是玉樹的人!玉樹書院綜武隊的人!」

不止是玉樹書院綜武隊的人,還有今日來這裡觀戰的玉樹的粉絲,此時他們正在為他們曾經的老隊長加油助威,什麼宿敵錦繡,什麼叛徒隊長,眼下都不再重要,他們所認定的,就只是這個還在場上拚命的人。

「蛋。」孔回橋耳里聽見了幾道熟悉的聲音,忍不住嘟噥,真特么讓人尷尬啊,簡直一點兒幹勁兒都沒有了呢。這幫二貨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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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錦繡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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