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行

壯行

沒有人看得出燕子恪身上負了傷。他負手立在那裡,一如往常。黑髮綰著,插了支青玉簪,穿著件蒼色麻布衫,衫上暈染著萬古山與千年雪,兩袖袖緣是白雲和清風。

整個人站在那裡,與這劍拔弩張的場面格格不入,好像是空性清心的上仙誤入了戰火人間,冬風一來,衣袂翻飛里便似要隨風歸去,使得被他這風姿吸引了目光的眾人,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個不注意,那處就不見了他。

天.朝的帥擔當一經出場便瞬間奪去了各國使臣及對戰雙方的注意,以至於隨後介紹大摩國將擔當的過程都被人忽略了去。

當眾人漸漸回過神來的時候,天.朝這一邊已經介紹到了車擔當燕子忱,主持官念他名字的話音方落,場下立刻便是一番海嘯山呼。

——戰神!這是我們的戰神!戰無不克從無敗績的戰神!只要有他在,天.朝就絕對不會輸!他是信心之源,是希望之光,是支撐我鐵桶江山的最硬的臂膀!

不知主持官是有意還是無意,抑或十分懂得玩噱頭,在介紹完燕子恪和燕子忱兄弟兩個之後。並沒有按車馬炮象士兵這樣的順序繼續往下介紹,而是先把炮擔當燕七從隊伍里點了出來。

當燕七站到了燕子恪和燕子忱的身邊后,場上場下所有的天.朝人忽而覺得心頭一陣涌動——這可是真正的戰場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啊!

三張相似的面孔,一種共同的氣場,無論是清逸的,強悍的,還是……面癱的……此時此刻並排筆直地立在那裡,骨子裡透出來的都只有一種神情——睥睨和霸氣!

絲毫未將大摩人放在眼裡,彷彿他們不過是蚍蜉亦或蟲蟻。

燕家人可真他娘的傲!但,這傲氣也真他娘的讓人熱血沸騰!就該是這樣,我天.朝人就該是這樣威武霸氣屌炸天!

「必勝!」人群中不知誰吼了這麼一嗓子,立刻引來了四方應和,眾人由此起彼伏的高呼很快匯成了一道整齊劃一澎湃洶湧的聲音——「必勝!必勝!」這聲浪幾乎要將大摩的使團卷蓋個沒影。

主持官連連做著手勢,好容易將這股浪潮暫時壓了下去,雙方繼續交錯著往下介紹己方的隊員,直到所有內定的隊員全部出列站成了一排。

接下來到了關鍵的步驟——雙方互相選出對方剩下的參賽隊員。

雙方各一百名候選人列隊相向而立,再由各自的指定人員從對方隊列中挑選出七名參賽人員來。

大摩負責選人的是他們的將擔當亦即整個使團的領導者,旁邊還有兩名陪同參謀。天.朝則由燕子恪和燕子忱來挑選,燕子恪斷案無數,觀色識人是拿手活,從中挑出信心不足、易受迷惑、智商欠缺之人不是太大的難事,而燕子忱則負責提供專業支持——以他的經驗和技術眼光來判斷哪個人的武力值相對更低一些。

當然,大摩帶來的人必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信心不足、不夠聰明或武力值低的人是不會被選來參加這項比賽的,而燕子恪和燕子忱要做的不過是從中找出哪怕一絲絲的薄弱點,為己方的勝利增加哪怕只有一點點的砝碼。

燕七瞅見武珽那老奸巨猾的今兒故意把自己打扮得精神不振,眼神兒里還有著一絲「不易察覺但又能讓你察覺到」的閃躲和不自信。

喵的,奧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兒。

當對方一指頭選中他的時候,燕七看到這位慢慢地勾起了唇角。

百里挑七,雙方都謹慎得很,時間足用去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湊夠了參賽的合共十六人,接下來的步驟是雙方互相檢查對方要帶進賽場的裝備,避免其中有毒物和火器。

負責檢查裝備的並非參賽人員,而是另有其人,雙方各派出一個四人組,檢查完畢后只許給己方傳遞迴三個字的信息:「有問題」或「沒問題」。而後為了不讓對方的檢查組泄漏己方的裝備內容,傳遞完信息后,這八個人會被立即帶離此處看管起來,找個有吃有喝的地方等上七天,避免中途採用什麼方式傳消息給本隊的參賽隊員。

四人組檢查裝備又花去了半個多時辰,雙方檢查完畢確認各無問題后,大戰進入倒數第二個環節——參賽人員做賽前準備,穿甲衣、配裝備,準備出發。

由於賽場是在山中,沒有人選擇重型甲衣,都只穿了能夠護住要害的輕便型甲衣,但這也不過是聊勝於無的東西,雙方都是功夫好手,真正下起殺手來,再厚再重型的甲衣也擋不住攻擊。

所以燕七乾脆就沒穿,一身輕裝上陣。

「充什麼大頭佛爺,穿上!」元昶瞪她,「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多一層防護就多一次活命的機會!」

「我覺得不用穿啊,你不就是我的甲衣嗎。」燕七道。

「……」元昶強行把自己想要翹起的嘴角摁平下去,「你少哄我,這次由不得你任性,好歹穿個護心甲。」

「不用啦,太沉,對於我來說力量和功夫都無法與敵抗衡,只能在靈活性和耐力上入手了,穿著甲衣既妨礙動作又影響體力,」燕七拍拍胸口,「而且護心甲太硬,做射箭的動作不大舒服。」

元昶的目光下意識地瞄向燕七拍過的地方的……附近,見那修身的勁裝包裹下是發育得健康又初具「規模」的少女的胴體,伴隨著淺淺的呼吸而輕微地起伏,散發著一種能讓人……坐立不安的魔力……

元昶的耳尖刷地一下子紅了,慌忙轉過身大步走開,心下正正反反抽了自己十幾個隱形巴掌,罵自個兒啥時候了還胡思亂想,都怪驍騎營那幫混蛋天天給老子講下流笑話!趕緊一邊深呼吸一邊眺望遠方,嗯,好多山,山巒起伏,凹凸有致……呸呸!

事實上想要輕裝上陣還是不能夠,因為賽程是七天,誰也不想巴望著自己早早死掉,活到最後就要熬夠七天,七天里的食物和水以及夜裡休息睡覺的東西都要帶上,因此必帶的裝備至少也是人人背一個布囊。

燕家父女外帶一個元昶背的都是燕七從現代拷貝來的行軍包,三人還各背有一大囊箭,燕子恪有傷在身,騙騙別人還行,實則他每走一步路都會牽扯到尚未癒合的傷口,每一步都是一種疼痛煎熬,當然不可能再讓他背東西,於是他的那一份兒全都由燕子忱代勞了。

整裝完畢,雙方各十六名隊員列隊相向而立,有人抬了桌案上來,置上筆墨,請眾人依次上前簽署生死狀。

燕子恪的生死狀是早就簽了的,此時還是要上前去作作勢,其他人隨後跟上,一個個地走過去,提筆,寫下名字,摁上手印,再由旁邊的人將這紙高高舉起示意給所有的人看。

從桌案被抬上來的時候起,場下便突然響起了戰鼓聲,「咚——咚——咚——」一聲聲緩慢且雄壯,軍民們被這鼓聲震得熱血沸騰,齊齊望住他們即將出戰的勇士們,每當一個人簽罷生死狀舉起來,千百人便伴隨著鼓點齊聲大吼:「必勝——必勝——必勝!」

當所有人簽完生死狀后,天.朝的參賽隊員們行至皇上的龍位之下,齊齊叩首辭行。

龍座上的皇上面無表情地盯著跪在最前面的燕子恪,半晌方道了一聲:「燕愛卿上前。」

燕子恪慢慢起身走上前去,立到皇上身側,微微彎了身子聽他說話。

「你真要這麼干?」皇上用只他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咬著牙問。

「呵呵,是。」燕子恪道。

「現在退出還來得及,」皇上的龍爪用力扣著龍椅扶手,「你裝暈,朕便說你操勞過度不宜參加,下旨准你退出。」

「呵呵呵,不了,還是參加罷。」燕子恪道。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皇上怒。

「安安已同你說過了罷。」燕子恪垂著眸子輕笑。

皇上一時頓住,半晌方道:「那丫頭究竟是誰?我看她不像普通人。」

燕子恪微微偏眸,對上皇上看向他的目光,輕輕地道:「安安她,是星河的女兒。」

皇上不由徹底怔住了,目光轉向仍自跪在下頭的燕七,卻只能看到她黑茸茸的腦頂。

「——真的假的?!」好半天皇上才緩過來,抬了袖子擋住自個兒的龍嘴,「你把那孩子救下來了?!不還有個小小子嗎?她知道自個兒身世了嗎?有沒有背地裡罵朕?怪不得朕覺得她長得像步星漪,侄女肖姑啊!但是眉毛和鼻子長得像星河你發現沒有?還有啊……」

「星河的兒子也活著,現在是子忱的長子。」燕子恪輕輕打斷皇上的感慨。

「哪兒呢哪兒呢?讀書讀得怎麼樣?將來朕給他個一品官兒做啊。」皇上豪邁地道。

「那麼臣就把他託付給皇上了。」燕子恪躬身以示謝恩。

「……」皇上憑白給自己攬活上身,轉了轉龍目,「那閨女呢?不若朕將她納進宮好了,讓她享一世榮華富貴……」

「呵呵。」燕子恪皮笑肉不笑。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皇上忽然開心,「你去比賽吧,要是敢不活著回來,朕就納了她,你看著辦!呣哈哈哈哈哈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合歡花。」

燕子恪躬了躬身,退回龍位下面去。

「都平身吧,」皇上龍顏帶笑地伸了伸龍爪,「都好好比,注意安全,務必一個不能少地得勝回來。此次燕愛卿任帥擔當,諸位可要好生守護好他,群羊不能無首嘛。」天子是龍,他當然不能把別人也稱作龍,於是大家就成了羊。

羊們心下腹誹:知道您老人家寵燕子恪,至於這個時候還秀恩愛嗎?

齊齊應了聲「遵旨」,起身,退後,轉過頭來,面向著下頭千百雙望著他們的眼睛和熱切的面孔,燕子忱率先高高地舉起了拳頭:「必勝!」

「——必勝!」參賽眾人齊喝。

「——必勝!」全場軍民狂吼。

鼓聲突然轉密,又疾又重聲同巨雷,滾滾地向著四面八方天外群山漫延擴散了開去,一時間彷彿天地間都響徹了這激昂雄壯的戰鼓聲,北風呼嘯著應和,腳下沙塵卷地而起,帶著冬日的肅殺在空氣中凌厲地旋轉切割。

「——出發!」主持官嘶叫著,聲音才一出口就被瞬間卷碎在鼓聲風聲和海嘯山呼聲中。

雙方參賽隊員跨上早已備好的馬匹,分頭向著還在數十里之外的山區賽場奔去,那震天的戰鼓和人們給予的鼓勁兒喝彩聲,逐漸地被拋在了身後,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燕子恪同燕七共乘一騎,這倒也不丟人,大摩的那位文官也是被人帶著共乘,文官的騎馬技術到底要比武官差些,大家為了儘早趕到賽場入口,直接剝奪了文官的騎馬權。

不過燕七沒打算騎多快,身後這位還傷著肚子,萬一顛裂了傷口把腸子流她一後背就比較尷尬了。

好在身下的壕金跑起來四平八穩,沒讓燕子恪受太大的罪。

「傷口疼嗎?」燕七一邊小心地駕馬跟上跑在前面的眾人一邊關懷傷號。

「不疼。」傷號堅強地道。

「穿得這麼少,冷不冷?」燕七覺得背上靠著一把骨頭。

「呵呵,不冷。」一邊說著不冷一邊將身上的毛披風又扯得緊了些,連著身前的燕七一併裹在裡面。

「皇上特別捨不得你吧。」燕七看出皇上一早來了就耷拉著一張龍臉不高興來。

「總有分開的一天。」

「皇上想跟你白頭到老呢。」

「呵呵呵。」

兩人一騎速度不算太快,跑在前面的元昶壓下馬速來等著燕七追上來,看了眼裹得像連體嬰似的伯侄倆,道:「燕小胖,不若你同我一騎,讓你大伯自騎一騎,這樣咱們速度還能快些。」

「不行呢,我大伯有傷在身。」燕七道。

「傷?還沒開比呢怎就受了傷?」元昶詫異地望向燕子恪的一張白臉,「怎麼傷的?」

「說來話特別長,」燕七道,「這事要保密啊小日,免得動搖軍心。」

「……別叫我那個!」元昶羞惱,「受了傷就別參加比賽了,這又不是鬧著玩兒,這是要拚命的!——你爹知不知道這事?」

「知道的,」燕七和他道,「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傷號同志。」

元昶瞪了瞪她表示無語,也不知道燕家人是怎麼想的,許是因為身居高位就更不敢落人口舌,以至於豁出命也要硬著頭皮上,但燕子恪的話……這麼蛇精的一個人也怕別人指摘?

「你要是早說我就去我姐夫那兒拿治傷的秘制御葯給你大伯。」元昶擔心地看了燕子恪一眼,生怕這位還沒到賽場就傷重不治。

「用的就是皇上給的葯,靈得很,否則今兒根本下不了床。」燕七道。

「我姐夫也知道你大伯受傷了?」元昶疑惑,怎麼這些人都不正常了?!明知道這位是個傷號還都不阻止他犯神經。

「知道了,所以你就不用擔心啦,連皇上都放心讓他參加了呢。」燕七道。

「不擔心才怪,」元昶道,「到時候你們兩個都跟著我!」

「好的,有你保護我就更放心啦。」燕七道。

元昶沒心情聽她忽悠自己,心中已經開始在盤算一會兒進山後要怎麼樣才能把這伯侄倆護得周全。

終於抵得賽區邊緣——蔥蘢山的山腳,對戰雙方要從這裡先分道揚鑣,如果兩隊都從同一個地方進入賽場,那就失去了選擇這片山區做為賽場的意義——雙方肯定一進去就要打起來,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就在平地上來個一對一的決鬥。

雙方從這裡分道揚鑣,一隊往西一隊往東,再騎上一個時辰的馬,下馬後向北各自攀過一道山脈,山的那一邊才是真正的賽場。

這道山脈由東至西綿延得很遠,事實上兩隊所攀的都是同一道山脈,這條山脈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賽場圍牆,山的北邊,便是橫七豎八高高低低各種各樣的山和谷,雙方從東西兩端開始比賽的征程,屆時是直線進擊還是迂迴包抄,這就要看雙方的戰術如何了,七日後雙方原路返回各自的入口,再回到蔥蘢山的山腳,屆時要清點雙方的人數和戰利品,每殺死對方一人都要將對方身上代表其角色的「名牌」撕下來帶回,以此來證實沒有漏掉對方的人,如果對方全軍覆沒,則己方獲勝,如果對方還有殘餘,那麼不論雙方各剩下多少人,都要進行一對一的決鬥,直到其中一方全被殺光為止。

天.朝的隊員們很快抵達了事先已設計好的入口處,入口處有天.朝人和大摩人各幾名負責彼此監督,眾人棄馬徒步,燕子忱過來背上了燕子恪,招呼大家帶好自己的裝備,緊接著便各顯其能,施展輕功,飛快地翻越過山脈。

這場國與國之間的搏命的綜武賽,正式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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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錦繡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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