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血槽要空

錦寧沒工夫管小唐的窘態，她現在的敵人，是對面那個瞅著大聖流哈喇子、蠢蠢欲動的姑娘。

她倆就跟老鷹捉小雞一樣，錦寧護著大聖，那個姑娘則站在她對面躍躍欲試。

兩人僵持著，都沒看見其實孫悟空早就在後頭叼著根野草優哉游哉地走到白馬身旁去了。他看著地上那位美人卧，撓了撓腦袋，說：「那你就甭起來了。」

錦寧這才回過神兒，發現自己實在是失態了，紅著臉躲到老沙身後去了。

大聖、小唐、老沙甚至白馬，看見這兩個熱情似火的姑娘，都是一臉吃了蒼蠅的尷尬表情。唯有老豬似個情聖，上前一把將那姑娘攙了起來，道：「猴兒哥，你怎麼這麼不懂憐香惜玉啊。女施主萬一摔個好歹，你擔待得起嗎？」

猴子白了他一眼，拎著韁繩牽著馬，理都沒理他，朝著西方大路就昂首向前進了。錦寧不敢落下，一副防禦的姿態守在猴子身邊，生怕一眼沒看住，就叫被人吃了豆腐去。

那位被老豬扶起來的「美人卧」戀戀不捨地目送小唐離去，才轉眼去看老豬。老豬被看得面色一紅，咧嘴就笑。結果「美人卧」一看他這一嘴黃牙滿面痴痴，嫌惡地蹙起兩撇柳眉，甩開他的手轉身找另外那姑娘去了。

奇怪的是，倆人也沒再追上來，一頭鑽進樹林子里便不見了。

錦寧這才鬆口氣，小聲跟猴子傳音入密：「大聖你看，我沒說錯吧。就你師傅這樣的美男子，要是擱這盛世紅塵，真就迷倒萬千少女了。」

孫悟空低下頭看她，嘴角還噙著笑。

她一怔，趕緊補上一句：「大聖你可別多想，我可不是這萬千之一。」

金瞳深邃，猴子嘴角的笑意加深。日頭高起，幾人雖在山林蔭蔽中卻也大汗淋漓。孫悟空往起袖子，將韁繩交予老豬手中，一竄跳到一棵大樹上，以手遮著太陽遠眺。

這猴子肌肉實在勻稱好看，只露出一小截手臂，便叫人有些喉嚨發乾。

他看那遠處，錦寧看著他，心頭便不覺暖流翻湧。

「前頭十幾里有座城，走到那再歇腳吧。」猴子足下一點，縱身在空中翻了個筋斗，穩穩落在地上，接著把劃過下顎堅韌輪廓的汗水一把抹掉。

錦寧覺得，血槽要空了。

又走了不多時，伴著叮咚水聲，只見山澗潺潺。那一條溪流蜿蜒而逝，如絲如帶，與一條長河匯聚一處，流向遠方。

水天相交處，始見人間煙火。

那條河穿城而過，竟在夏末氤氳出盛春煙景。連周遭溫度也跟著涼爽起來，再沒有熾熱乾燥之感。亭台樓閣隱在煙雨蒙蒙間，如夢似幻。

「這城倒是像極了咱們大唐的江南小鎮。分明是夏末時節，卻彷彿煙花三月，一片盛景。」小唐坐在白馬上，緩緩開口，倒是甚少提及到的東土大唐之事。

錦寧來過人間不少次，南贍部州也去過，卻沒見到過什麼煙花三月的江南小鎮。也可能是去過，只是她忘卻了。

孫悟空抬眼看了看自己師傅，勾著嘴角搖了搖頭。

老豬拎著韁繩回身道：「師傅，一路不見你多感慨，這會兒莫不是想家了？」

錦寧抬起頭從側後方望著小唐白皙的側顏。老豬正好把她想問的給問了，她在等小唐的回答。

怎麼說這小和尚也才二十齣頭，再佛法高深，說這話時也不至於心底毫無波瀾，一絲正常人的感情都沒有吧。

可玄奘一偏頭，面色還真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就好像方才那句感慨根本不出於他之口一般：「出家人四大皆空，有寺廟香火之處便為室為家。為師並不曾思鄉想家。」

這般的清冷倒是有些出乎幾人的意料了。

難道真就是感慨一下那邊風景獨好？

大家都不再說話，看風景的看風景，趕路的趕路。

只是走近那城，幾人卻都驚呆了。

高高的城門樓子上，刻著四個大字。錦寧雖不認識，卻看得出這塊牌匾飽經滄桑，少說也得有幾百年歷史了。但牌匾絕不是重點，重點是城樓上，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全是人。

確切地說，圍著的全是姑娘。

姑娘們有的打著油紙傘，有的拎著小花籃，皆是與「美人卧」姐姐一樣穿著奇裝異服，正滿面紅光地往城外望呢。見幾人終於姍姍來遲，城樓上頓時爆發出一陣撼天動地的尖叫聲。

哪裡是一群姑娘，簡直就是一群餓狼啊。

錦寧一下就慌了，下一刻，她便感受到大聖身上散發出的凜凜殺氣。

他執棒將錦寧和玄奘護在身後，停下腳步躊躇不前。

甚至連老豬都驚呆了：「居然——哪裡跑來這麼多女菩薩？俺的個親娘呀！」

玄奘也蹙起眉頭，望著隨時有可能衝出緊閉著的城門的姑娘們，犯起愁來：「悟空，這如何是好？」

「繞道，繞道！」大聖朝城樓上齜了齜牙，擺出一個十分兇惡的造型。

然而根本不管用，只引來更多尖叫。

好吧，繞道這兩個字，還真是頭一次從齊天大聖嘴裡說出來。並且，全隊頭一次達成一致：繞吧繞吧，這比黑風山恐怖多了。

幾人剛回頭想繞路走，就聞得裡面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國王駕到——」

所有人呼啦一下全原地跪下了，恭恭敬敬地齊聲道：「參見陛下。」

緊接著，城門緩緩打開，自裡面走出個面若桃花、高簪珠翠的女子來。這女子一身鳳袍威嚴盡顯，眉間一朵桃花卻又含情脈脈、俏麗窈窕。

她身後跟著一眾女官，掌鴛鴦團扇、架七彩珠簾，好不威風。

錦寧瞧著她蓮步輕移，進退得體，都不由得看呆了。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孫悟空，小聲道：「大聖，女王誒！」

玄奘避無可避，只得下馬，躬下身子行了個佛禮，道：「貧僧玄奘參見陛下。」

那女王屏去左右，隻身上前，纖纖玉手輕托玄奘雙臂，道：「聖僧不必多禮。」

玄奘直起身子，依舊一臉淡然地將目光輕輕落在女王眉間桃花之上。

然而女王抬起眼帘，四目相接之時——錦寧突然覺得，在烏雞國看到過的最絢爛的煙花，砰的一聲就在他們倆頭頂綻放了。就連玄奘那雙深邃得從不起波瀾的眸子，都有那麼一瞬空洞得失了神。

而後，莫名其妙小唐就同意在這住一宿，換了通關文牒再走。莫名其妙小唐就同意晚上出席這西梁女國的盛會。莫名其妙儀態娉婷的女王就拉著他雪白雪白的手腕進了皇宮。莫名其妙方才還在城樓上喧鬧的眾人一個個跪得虔誠，再不敢前呼後擁。

因此，錦寧得出一個結論——

「這個女王有兩下子。」

席間，老豬風捲殘雲般自己一人掃凈了三桌素餐后，也如是說：「你看，那女王對朝臣百姓，一臉威儀，這會兒對著咱師傅，卻是目光含情、暗送秋波。那一個個小眼神貼在咱師傅身上，難保不把師傅心肝脾肺腎都勾走了。」

「是的。」錦寧坐在孫悟空的另一旁，目光猥瑣，忙不迭地點頭：「你看，女王看小唐的眼神，雖然柔情似水，卻又十分熾熱，就好像恨不得把一顆心都挖出來送他一樣。小唐八成扛不住。你別看他表面那麼淡定，心裡肯定是波濤洶湧了。」

「行了行了！」孫悟空一擺手，左右一人瞪了他們一眼：「左一個你看右一個你看，俺老孫又不愛看她。」

錦寧一怔，一雙圓圓的眼睛笑成了月牙，臉頰倒是蒙上一層羞怯：「那大聖，你愛看誰？」

孫悟空剛把那酒杯遞到唇邊，還未往嘴裡送，動作便頓在空中。一雙狹長的眸子斜斜地瞧了錦寧一眼，他昂首將酒一飲而盡：「你說呢？」

「我說？我又不是你我怎麼知道。」錦寧吐了吐舌頭，拿起酒壺給他斟滿，還沒等他伸手來拿，自己先拿起那杯子就要往嘴裡送。

「誒——」孫悟空立刻捉住她的手腕，把酒杯搶了回來：「你一個女孩子家，喝什麼酒？吃你的西瓜去。」

錦寧滿眼不高興，撇撇嘴，嘟囔道：「你用過的杯甜，行不行？」

她挪回自己的位置，無奈地啃起西瓜來。

而更無奈的事兒還在後頭。這西梁女國的皇宮富麗堂皇，女王亦是個懂「憐香惜玉」的，酒足飯飽之後，她著人帶著小唐、老豬、老沙和大聖各自回了自己的客房，那都是一等一的寢宮。可到了錦寧這，竟就叫她和幾個女官睡在離他們四個很遠很遠的宮中。

錦寧氣不過，假裝洗漱睡覺，待他人離開后，直接捻了個訣回到真身去找大聖玩兒。

結果不找不要緊，剛到他那猴頭上，她便瞧見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子深更半夜正賴在猴子房間里，滿面嬌羞不知在言什麼風流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