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沉住氣,等再近點。」397團長盧勇告誡著身邊的士兵們。

終於,馬克泌重機槍首先打破了寒夜寧靜,緊跟著所有的輕重武器狂吐著長舌,夷滅掉一條條日軍士兵的生命。手榴彈的爆炸聲一刻不停地震撼著山林,日軍又一次被壓制在守軍的陣地前。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溜走。

村內沒想到他每前進一步,哪怕是一小步都要消耗那麼長時間,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他不得不對施傑和施傑部下的英勇行為產生敬佩之情,時針已指向凌晨三點了,部隊仍沒有打開突破口,加上連日激戰,士兵們的體力已達到了極限,而他必須要在清晨6點前佔領中山門,如果靠這樣打下去的話,就是晚上6點也未必能見到中山門,他的旅團士兵驟減4000、坦克損失12輛。他手上再也沒有精銳力量,去擔當突破缺口的重任了。雙方都是疲憊之師,哀兵必勝的這條法則似乎更傾向於對面的那支支那軍,這讓他的心更煩躁不安。

「小野君,還有沒有其他方法,可以儘快解決戰鬥?不然的話你我將只將有戰死沙場報效天皇了。」

「將軍閣下,根據中島師團長所說的情況分析,我們對面這支支那頑軍不久將會成為一隻孤軍,我想是不是能試著勸降他們.」小島山夫的這個想法使走在絕路上的村內看到了一線希望、一線生機。

「對、對,哪怕施傑不接受,這段時間也是給疲憊的士兵們爭取到了寶貴的休息時間,命令停止進攻,原地休息待命,請山本中佐來一下。」

「山本君,為了避免雙方士兵再做無謂的犧牲,我想對施傑勸降,你精通支那語,就請你到對面去通知一聲,說我想約見他敘敘舊。拜託了。」說完山本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看他未必能接受,既然將軍閣下出面請求,我自然從命。」山本冷冷的語氣,對此時此刻的村內聽來也是熱呼呼的,畢竟他山本答應去了。

突然降臨的平靜,給396,397團的將士們帶來了一絲恐懼,他們靜靜地,靜靜地等待日軍如狂風暴雨般炮彈的再度來臨。

守軍陣地上,戰士小聲問著龔嘯林:「團長,你說,這小日本還有多少炮彈啊?這晚上能瞄的准嗎?」

龔嘯林吐掉嘴角含著的枯草,樂呵呵的說:「我哪知道啊!反正他一打炮,咱們就窩在戰壕里。炮聲一停就和小鬼子干。幸虧是晚上,要是白天,他再招來飛機幫忙,那就更夠我們忙乎的啦!」

「團座,你看。」順著戰士手指的方向,396團團長龔嘯林,隱約見對面黑暗中一面白旗不停的搖擺,並慢慢向這邊飄近,盧勇也來到了他身邊。

「老龔,這狗日的小鬼子又在玩什麼花樣啊?」

「我也不知道,等近了問問再說。」龔嘯林也吃不準這小日本要玩什麼花樣。

「站住」在士兵們的吆喝中,白旗停止了遊動。

山本一郎在寒風中揮舞著戴著白手套的雙手,大聲喊著:「別開槍,我是奉村內旅團長之命,前來拜見貴部施傑將軍有重要事協商的。」山本用純正的中國話訴說了來意和目的。

「好啊,你上來吧!」龔嘯林一面大聲叫著,一面悄悄地對身邊的傳令兵說:「叫弟兄們抓緊時間墊墊肚子睡一會。老盧,你在這盯著,我送他去見旅座」

山本跟在龔嘯林團長的身後,很快便來到旅部所在地。

「你先在這等著。我去通報一聲。」龔嘯林說完,轉身推門進去了。

「旅座」

「前面怎麼回事?你怎麼回來了?怎麼沒動靜了?」施傑奇怪地看著龔嘯林問著。

「報告旅座,小日本突然停止進攻了,部隊正在休息。盧團長在那守著呢!有一個日本中佐打著白旗走到我方陣地,說有事要見您面談。您要見,他人就在外面,您要不見,我這就出去宰了他。」

「不見」施傑斷然說出自己的決定。

「好嘞」龔嘯林樂呵呵地轉身就想朝門外走。

「慢,旅座,還是見見吧,看看他們要搞什麼名堂,就算不見,龔團長你也要把來人送回去,並要保證他人身安全。」顧華的勸解似乎改變了施傑的初衷。

「好吧,讓他進來。」

山本一郎進入到室內,大聲說到:「在下奉村內正樹旅團長之命,前來拜會施傑將軍,請問哪位是施將軍?」山本說完用眼睛看了看屋內的每個人。當目光落到顧華身上時,顧華一怔,覺得這人好像在哪見過,接著,便聽到山本用日語對他的寒暄:「顧華兄,一別數年,你到我國任職,我也未盡地主之宜,甚是慚愧,顧老先生還好吧?」

還沒等顧華回答,施傑搶過來說:「我就是施傑,有話說吧!」

山本一郎收回盯著顧華的目光,面色凝重的朝施傑行了個軍禮:「施將軍,您的老朋友村內正樹,約你半個小時后,在陣地前一敘,不知施將軍可否應邀赴約?」

施傑狐疑的看了看顧華,見顧華朝他點點頭便朗聲說:「老友誠邀,我施某定當前往,請轉告村內將軍,屆時陣地前見,送客。」

山本一郎被送走了,可顧華還是沒想起來這個日本人是誰,叫什麼名字,這使他很鬱悶。

兩軍陣前還是那麼寧靜。漆黑的夜色中兩面白旗由兩邊向中間聚攏,終於它們交匯在一起,這邊白旗下是施傑、顧華和龔嘯林,對面白旗下是村內正樹、小野山夫和充當翻譯的山本一郎。

「施將軍,德國一別十幾年,沒想到再次相逢是在這環境下。」村內主動和施傑寒暄起來。

「是啊,村內將軍,我也沒想到十幾年前,我們是在比武場上認識的,十幾年後的重逢,卻是在這你死我活的戰場上。這次你可不但是不遠萬里,不請自來,更是一路踩著我國民眾的鮮血找上門啊!」

施傑這話說的村內低下頭沉默了一會,才道:「對不起,我為我們在這種情形下再次重逢感到遺憾,但你我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為天職,請原諒。」

「哼,既然知道你我是軍人,還有什麼可談的?就讓彼此各自履行自己的天職吧!」這句話說到了村內心中的痛處,他臉上不禁一陣抽搐。

「不,施將軍。我是處於為雙方士兵生命考慮,才在陣前冒昧約見將軍。你部的英勇、頑強是我自進入支那以來,所沒有遇到過的,對此,我深表敬佩。可目前南京失守也只是朝夕之間的事。可能施將軍還不知道,我軍已從雨花台,光華門,通濟門等多處源源不斷往城內湧入,南京已是一座危城,而你部將成為孤軍,其後果……,難道施將軍就沒有為你自己和你部剩下的幾千將士的生命想一想嗎?」

「想一想?想什麼?投降?」施傑步步緊逼追問著村內。

「不,不,不。不是投降,施將軍言重了。是放下武器,只要你們能放下武器,放棄抵抗。我村內正樹願用生命及一個武士的人格,向將軍做出保證。保證您及您部下的生命安全,並儘快為你們返回廣西提供一切幫助,並給予你們一切方便。」

「笑話,村內將軍,你也稱得上是個老軍人了。一個軍人主動還是被動的放下武器,不是投降是什麼?如果我要是不答應呢?」

小野山夫不適時宜地搶過施傑的逼問,傲慢的替村內正樹給了施傑一個答案:「如果施將軍不答應的話,我軍將在凌晨4:00整,對貴軍發動毀滅性的攻擊。屆時,施將軍即使是後悔,恐怕也已經遲了。」

「啪啪」村內兩個響亮的耳光重重地落在小野的臉上。

「混蛋,你怎麼能這樣跟施將軍講話?」村內擔心小野的這番話會激怒施傑,讓施傑更加抱定魚死網破的決心。給小野的這兩記耳光既是打出自己對小野的不滿,更是打給施傑看的。

「對不起,施將軍。小野參謀長說的是實話。但我還是由衷的希望將軍能為雙方士兵生命好好想想,慎重考慮一下我剛才提的建議。我將於四點。還是在這,等候施將軍的回復。」

說完,深深地朝施傑鞠了一躬,轉身往回就走。沒再給施傑說話的機會。

施傑也只得悻悻地轉身往回走著,他在想著村內的話,想著村內的承諾。如果……

他小聲吩咐身邊的龔嘯林「「龔團長,你回去以後,立即召集連以上的軍官到指揮所開會。」

「是。」

他和顧華一前一後往回走著,誰也沒吱聲,都在想著自己的問題。

不大一會,指揮所里便擠滿了人。

施傑清了清嗓子:「各位弟兄,靜一靜。我剛剛和日寇指揮官見過面。他讓我們放下武器投降。」此

言一出,滿屋一片嘩然。

「靜一靜,靜一靜,可能各位還不知道,司令部已在昨天下午下達了撤退命令。可我卻是在昨天晚上

才收到命令」施傑心如刀絞那種被欺騙,被出賣的感覺又一次不受控制的湧上心頭,他不能對著自己的部

下說,這命令還是通過潘麗華截留下來,他才知道的。

他看著一屋子的部下,重重的嘆了口氣:「現在已經遲了。目前,各部隊都在往下撤,一片混亂。南京失守在即----。」

施傑鼓足勇氣說出自己的決定:「日方提出,只要我們放下武器,保證我們的生命安全,並儘快將我們送回廣西。我召各位來,就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頓時,屋裡一片沉靜,大家相互惘然對視著一陣,便垂下了頭,接著便傳來一片嘆息聲,抽泣聲,還是沒有一個人表態。

「各位,我施傑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各位也是一樣。可我是一旅之長。我不能圖一己所圖,而置兄弟們生死於不顧呀!咱們從廣西出來何等的浩蕩,6500多人啦!可如今,三千人都不足。如果有一點機會,能讓這兩千多弟兄活著回去。而我不去考慮,去爭取。我將更對不起死在這兒的四千多弟兄和家鄉翹首盼你們回去的父老鄉親。這仗算是打完了。該是我們想想退路的時候了。我希望你們說出你們自己的想法和去向,我會尊重你們的選擇和決定。」

說完,掏出手絹擦抹著眼角流出的淚水,頹廢地坐到椅子上點上煙等待著。

顧華見還沒有人表態,想了想,站起身來,說:「好,我第一個表態。我決定回南京,再找機會逃出去。」說完又坐了下來。

「旅座,我聽你的,跟你走。」方誌安的表態立即引來一片贊同聲。

「旅座,我和參謀長走。」龔嘯林一亮出自己的決定,又引起一陣波動。施傑驚詫的看著龔嘯林,在龔嘯林對視他的目光中,施傑羞愧的低下頭,

「旅座,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在這陪著死去的弟兄們。」這是被人背來身負重傷,才蘇醒過來王得勝斜靠在諸強身上,用微弱的聲音表達出的決定。可周圍太吵,誰都沒有聽見。當諸強大聲將他的決定重複一遍后,卻猶如一顆炸彈。炸的小小的指揮所又是一片哭泣聲。施傑沒有動,也沒有加以勸阻。心裡在說:讓他們哭吧,把心裡的委屈、遺憾、仇恨都哭出來吧!或許他們會心情輕鬆些。

龔嘯林雙眼含淚,蹲在王得勝面前,一把抱住王得勝,哽咽道:「兄弟,你跟哥走吧。哥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出南京城。即便是死,也有哥陪著你。」

王得勝伏在龔嘯林耳邊,語氣還是那麼微弱:「團座,您走吧。如果您能活著出去,別忘了有機會路過廣西時,到我家替我給我老爹、老娘磕個頭。說實話,我是捨不得留在這裡的全營弟兄啊,他們還都躺在這呢!」說完,王得勝趴伏在龔嘯林的肩膀上,一屋子的人只能看見兩人的背影在不停的顫抖著。

過了許久,見大家的情緒漸漸趨於穩定,施傑站起身來。

「各位,現在這樣吧!選擇跟我走的,站到左邊。跟參謀長走的站到右邊,不願意……」說到這,他看了看遍體鱗傷的王德勝,淚水再一次涌了出來。

人們各自選擇了自己的方向。同時也在選擇自己的生和死。

李峰遲疑站在原地沒動,左右看看,左邊有待他如親兄弟的施傑,兄弟之情他是不能忘的。可右邊卻又有自己對一個身處危難中女人的承諾,正等著他去實現。他是那個女人的希望,他是那個女人的未來。最終他還是將目光落在了施傑臉上。

施傑也從李峰的遲疑和矛盾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一定有著不能說出來的隱情,正是這隱情才使這個小夥子猶豫不決。便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頭,低聲說:「好兄弟,你自己選擇吧,哥不怪你。」終於,李峰將腳步邁向了右邊。潘麗華緊隨其後,也跟著站到了右邊。

顧華看了看決心跟自己走的人:龔嘯林、李峰、潘麗華、趙智、趙勇、李勝、諸強,默默地點了點頭。

「好了,你們回去,再給所有弟兄們一個選擇的權利。如果有願意隨參謀長走的,立刻到旅部來報到。告訴大家,毀掉手中所有輕、重武器。」見屋內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施傑和顧華蹲在王得勝身邊:「王營長,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別想太多了,好好養傷-------」他倆還想再試著勸勸心意已決的王得勝。

「旅座,參座,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說過了,我捨不得死去的兄弟,也不想成為你們的負擔。如果我沒負傷,我也會選擇和參座走的,我寧死也不會投降日寇的。這樣,我即使是活著,也沒臉回去見父老鄉親。」突然,他覺得自己的話過重了,立即止住下面的話,話鋒一轉:「旅座,您別在意,我理解您。我不是針對您說的。」王得勝怕施傑誤會,趕忙勸慰著施傑。

「兄弟,只要能使活著的弟兄們回家。所有的罪名,我施傑都願意擔待也能擔待得起。如果,我不是一旅之長,我也會和你一樣,選擇以身報國。但良心不允許我這樣,我不能用弟兄們寶貴的生命來換取我的英名。我不想使廣西再多幾千名孤兒寡母和無依無靠的老人。忠,咱們盡了。能活著,就回去儘儘孝吧!兄弟,我不怪你,從我下定決心的同時,就做好了千夫指,萬人罵的準備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像佟麟閣將軍那樣,有機會將一腔鮮血灑在抗日的戰場上。」

顧華見施傑情緒越說越激動連忙打斷他的話:「旅座,別說了。弟兄們都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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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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