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悔意

王鐸一笑起來就有點原形畢露，帶著意味深長的味道，「好久不見啊。」

顧彥淡淡瞥他一眼，「久嗎？」

王鐸用力的點頭，上身往右邊側了側，幾乎靠上了顧彥的肩膀，在顧彥耳邊道，「整整二十天了。」

顧彥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笑：「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為什麼？你覺得我怕了秦曜嗎？」王鐸笑眯眯的，眼中卻是冷意。他回去后被父親關了一段時間，大約也知道了秦曜是個什麼人。但他這人向來趕著不走打著倒退，就長著一根反骨。這等奇恥大辱，怎麼咽的下那口氣。

顧彥挑眉，「現在看來是真不怕。」

「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怕。」王鐸笑的肆意。

「但是……你該知道我對你並無好感，當時答應你也只是權宜之計。你來找我，恐怕是得不到你想要的。因為你激怒秦曜同樣對我沒有好處。」顧彥淺笑，聲調溫和，但眼神同樣沒有感情。

「你就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歡你嗎？」王鐸似乎有點受傷，「你覺得我來找你，只是為了激怒秦曜，我有這麼幼稚？」

顧彥看著他不說話，但眼神分明說你很幼稚。

「真是令人傷心，我難得看上一個人，那個人還不相信。」王鐸攤攤手。

「我的印象中，王少看上過的人可不少。」顧彥聲音寡淡。

「但是你是不一樣的。」王鐸看著顧彥的眼睛。

「因為只有我你沒能得手，還是因為秦曜讓你覺得我很搶手不一般？」顧彥微微一笑。

王鐸瞪著他，半晌吐出一口氣，「我不和你爭論這個問題。」

「正合我意。」顧彥說，然後轉頭專心看台上。

「……」

王鐸後面果然老實不少，也開始專心看頒獎了，時不時的轉頭和顧彥說幾句話，比如某某明星爬過他的床，比如這個導演給他送過禮，比如他喜歡誰誰誰那樣的……顧彥十句回不了一句，採取無視措施，王鐸也不生氣，依舊渾然不覺般我行我素。

有一些認識王鐸的人，就忍不住偷偷看向這邊，心中對顧彥的身份更是忌憚。連王少都對顧彥這般討好殷勤，那可是絕對不能得罪的人。他們可沒有覺得顧彥會是王鐸的小情人，王鐸這個人雖然大方，但是卻從來不會在情人面前這麼低聲下氣的。

顧彥表面無所謂，心裡其實有點煩的。

他應付一個秦曜已經夠麻煩了，偏偏還總有不長眼的人試圖撩撥他。眼看王鐸還在得寸進尺，顧彥索性站了起來，打算提前退場。

顧彥把手按在王鐸的肩膀上，讓準備起身的王鐸又坐了下去，「我去洗手間，難不成你也打算跟著？」

「哦。」王鐸就不動了，只是用笑眯眯的眼睛盯著顧彥。

顧彥理了理衣領，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氣清新冷冽，空曠的環境比裡面要舒服的多。

顧彥一手插入領帶結，將領帶拉了出來。今天是第三天了，秦曜打算怎麼找他的麻煩？顧彥冷笑一聲。他徑直往外面走，快要走到車前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

秦曜背對他站在前面，一身黑色的風衣，頎長的身材，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倒影，渾身隱約有著某種肅殺的氣息。

他慢慢的轉過身，光線從側面落過來，在他的臉上打下參差不齊的陰影，深淺不一的雙眸在夜色中光芒閃閃，讓人心中寒氣漸起。

「你出來了。」秦曜聲音清淡，深不見底的眼神看著顧彥。

「你來做什麼？」顧彥冷冷道，他可還沒忘記這個人對他的冒犯和那些可惡的念頭呢。他堂堂高階魔物，竟然被一個人類屢次覬覦侵犯，如何能夠容忍！

「我一直在等著你來找我，你一直不來，所以我就來找你了。」秦曜理所當然的笑笑。

「我記得我已經拒絕過你了。」顧彥譏諷一笑。

「我在等你改變主意。」秦曜認真的道。

「那你就等著吧，最好不要總在我面前晃。」顧彥挑眉，從秦曜身邊走過。

秦曜伸手一撈，就將顧彥拉倒自己跟前，一低頭，唇瓣幾乎貼上了顧彥的睫毛，「等可以，但不出現我是做不到的。那些明知道我做不到的要求，就不要再提了，好嗎？」

靠的這樣近，顧彥的鼻端幾乎能嗅到他身上男性氣息，還夾雜著隱約的血腥氣。他眼中怒火沸騰，這個人類！

「你不要得寸進尺。」顧彥聲音冷極了。

秦曜呵呵一笑。

「這就叫得寸進尺了？那我要真的得寸進尺，你還不得氣死？」秦曜低頭道。

顧彥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他的情緒總是被秦曜激起來，這是不應該的。現在不是和秦曜硬碰硬的時候，他也沒有勝算，既然硬的不行，就只能來軟的了。

顧彥不是不會示弱，但是他不願意，向一個人類示弱是何等奇恥大辱。但是現在別無選擇。

「你一定要這樣逼我嗎？」顧彥的聲音平靜下來。

秦曜動作微不可見的一僵。

「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嗎？喜歡難道不應該是尊重嗎？」顧彥也不掙扎，但說出來的話卻句句戳人心，「我沒有看到你的尊重，只看到急不可耐的佔有慾和步步緊逼。我不覺得這是真正的喜歡。」

「其實你並不喜歡我吧，你放不下的只是自己的一個執念罷了。」顧彥的聲音淡淡的，似乎還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和悲哀。

亦或者是失望。

秦曜的雙手如同被什麼灼燙了一般，他不由得鬆開手，僵硬的垂在身側。

失望……就是這種失望和厭惡。這就是他最害怕的東西，終於還是發生了……終於發生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句話對他的傷害到底有多大，大到他幾乎想要放棄一切，痛苦到想要毀滅一切。

他一點也不想逼顧彥，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他也不會逼他的。

秦曜注視著顧彥，他現在只是一個魔物。但這一定不是他自願的，他該怎麼做，才能讓顧彥想起以前，想起自己。

而不是這樣彼此痛苦折磨。

「顧彥！你怎麼都不等等我！」一道響亮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王鐸邁著大步，三兩步走到顧彥跟前，他意外的看了看秦曜，露出原來如此的笑容，「我說你怎麼不聲不響的丟下我就走了，原來是因為秦先生啊。我以為你們沒什麼關係呢，看來是我錯了，難怪你會拒絕我。」

「不過你也不必不打招呼就走啊，害我一個人在那裡白等。」王鐸笑眯眯的看著顧彥，似乎完全沒察覺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

顧彥暗叫一聲不好，他好不容易差點說退了秦曜，王鐸這時候出來做什麼？

「你們今天在一起？」秦曜冷冷看著王鐸，眉頭一點點皺起。渾身氣息冷冽。

「巧遇而已，秦先生不會介意吧？」王鐸笑眯眯的，雖然是否認了，但聽在耳朵里，卻反而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顧彥的神色頓時冷下來，「王鐸，話不要亂說。」

王鐸露出委屈的表情，「好吧，我承認不是巧遇，我是專門來見你的。」

「……」顧彥。

他真後悔之前沒撕了這小子，果然心慈手軟就會帶來麻煩。他殺不了秦曜，難不成還殺不了王鐸。顧彥眼中殺意一閃而逝。

秦曜看著顧彥眼中的殺意，胸口一悶。

差點又被騙了呢……

這個陰險狡詐的魔物，無時無刻不在迷惑他的內心，而他偏偏總是輕易上當，輕而易舉的被牽著情緒走。

他以為自己已經能夠硬下心腸，卻原來在顧彥面前，還是這麼容易潰不成軍。

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了。

這樣只會讓他和顧彥一起墮入深淵，萬劫不復。而他不想再一次犯同樣的錯誤了，那樣的錯誤，一次就足夠刻骨銘心。

秦曜抬起手，制止了顧彥開口的話，他淡漠的看著王鐸，「看來你吸取的教訓還不夠。」

王鐸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假惺惺的笑：「是啊……這次你打算怎麼教訓我呢？」

「對於如何管教你的問題，我會親自和王老說的。」秦曜說。

明明兩人身高差不多，但王鐸卻從秦曜那雙眼中看到了居高臨下的輕蔑。他恨恨的說：「你也只會告狀這招了嗎？」

「不然呢？揍你豈不是有以大欺小的嫌疑？」秦曜微微一笑，分明沒有把他放在眼中。「對付你，一句話也就夠了。」

王鐸咬牙，雙手緊緊握成拳。以往何曾吃過這種憋，若是以前就直接動手了，但自己和秦曜動手那是萬萬打不過的。他眼神陰冷，轉而一笑，瞥了顧彥一眼，「秦先生這麼厲害，我認輸啊。不過也奉勸秦先生一句，權勢武力這東西確實直接好用，但真心可以強迫不來的啊。」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秦曜說。

「我可不是為你費心，我是為顧彥惋惜。」王鐸一字一句道。

「顧彥的事，也不勞你費心。」秦曜眼神微冷。「最後警告你一句，離顧彥遠一點。否則下次就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了的。」

秦曜說完懶得再多看王鐸一眼，拉開車門把顧彥塞了進去。直接開車離開。

車窗大開著，冷風灌進來，吹的顧彥頭髮凌亂，他抿了抿唇，看著秦曜冷硬的側臉，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都怪王鐸橫插一腳，怕不是又惹到他了吧？真是不划算。

剛剛差點就成功了。

秦曜開了很久，最後在河邊停了下來。

他坐在車上，轉頭看著顧彥，視線從他光潔的額頭，明亮修長的雙眼，挺直的鼻樑，緩緩下移到他淡粉色的唇，形狀優美的下巴上。

這是個極為俊美的皮囊，雖然和記憶中的那人模樣並不一樣，但時而表露出來的生動表情，時而流露的靈動眼神，時而強大又時而溫柔的神態，無不和那人極為相似——除了他露出那兇惡殘暴的冷血眼神時以外。

是的，這原本就是一個人，所以相似也是理所應當的，但是又不是一個人，那個人從不會濫殺無辜，坦坦蕩蕩大公無私，儘管總是表現的冷漠，但世上再沒有比他更磊落溫暖的人。

而眼前這個人，卻極盡卑鄙狡詐之能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在他眼裡人類都是牲畜，可以隨意抹殺，除了自己他什麼都不在乎。他的冷漠外表下是更深的無情。

同一個人，呈現的卻是兩個極端。

顧彥注意到秦曜在打量自己，他不避不閃的看回去，同時打量著秦曜。這個人類的內心在掙扎呢，這也很好理解，他和秦曜口中的那個人，可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存在……他一定在後悔吧，因為他的自私，害他墮落魔界，成為這樣一個存在。

顧彥心中低笑……這是秦曜的錯不是嗎？

「你說我喜歡你只是一個執念，並不是真的喜歡你。這句話是不對的。」秦曜沉沉開口，他看著顧彥，又似乎通過顧彥看向別的什麼，眼中追思淺盪，那些以為一輩子都開不了口的話，彷彿終於等到了傾訴的時機，可以盡情的說出來，不必刻意的壓制。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我的眼中只看得到你一個人，因為你的開心而開心，因為你的難過而難過，想要永遠陪伴在你的身邊，想要保護你，想要你的眼裡也只有我……沒有你，連整個世界都沒有了顏色。即便後來你離開了，這一千年，我的心情也從來沒有變過，這種感情和思念反而越來越深。哪怕全世界都忘了你，我也不會忘記。這樣感情，如果不是喜歡，那隻可能是愛，而不是別的什麼。」秦曜低沉的聲音緩緩的敘說著，「你可以否定一切，也不能否定我對你的心意。」

顧彥眼中有一絲動容，連他自己也區分不了這是真的，還是裝的。

他有點迷惑，彷彿心底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告訴他不要這樣下去了，不要做令自己後悔的事。告訴他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忘掉了……但是他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只記得現在的自己。

「但是……你說我不喜歡你，也不能說不對。」秦曜定定看著顧彥，眼中的懷念變成痛苦和忍耐，「因為你又不是他……」

秦曜的聲音變得壓抑極了，他複雜的眼神落在顧彥身上，「你只是個侵蝕了他靈魂的魔物。你不是他。」

他忽的伸手抓住顧彥的咽喉，將他按在椅子上，他的手十分用力，顧彥頓時臉色發白，呼吸困難。秦曜俯身過來，凝視顧彥的雙眼，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有時候，真恨不得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