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出現
走了有差不多一刻鐘，他們終於到了萬香寺前門。
不過幾人卻沒進去，而是踏上了前門左邊的林蔭小道。
如今的萬香山早就不是以前的情狀，自從花海規模擴大，萬香寺的香火越來越旺盛之後，每年法會時期慕名而來的人數以千萬計。
一些善鑽營的小販，給萬香寺交些銀錢，便能在周圍的空地上賣些瓜果茶飲、針頭線腦之類的，做些小生意。還有街頭雜耍的、賣小食的、以武會友的……各種人群一股腦兒都涌到了萬香山腳下，即便是不識花、不看花，光是看這些熱鬧也不虛此行了。
人多了，自然麻煩就多。
講究規矩的人家，便遮了帷子自得其樂；一般平頭百姓當然自在，溪畔花間遊玩賞景自是不提。
袁文忻早就叮囑過，他們此行自在為主，不弄那些勞什子規矩。
所以周明珊才在千巧坊送來的衣裳中選了這一套，衣衫簡單精巧，便可以少配些釵環首飾，就連丫頭也止帶了紅雲和七寶兩個，只袁文忻多帶了幾個仆衛，以備不時之需。
沿著小道走了沒多久，便進入了一片花的世界。
牡丹、月季、芍藥、玉簪、芙蓉、玉蘭、杜鵑、建蘭……
既有應季的時令花，也有反季栽培的稀有品種，遠遠望去，如同各色雲朵堆疊，粉中透紅，紅中帶紫，紫里泛白……在綠葉的襯托下美不勝收。
花間有小溪穿林而過，有文人墨客席地而坐，撫琴彈曲吟詩作畫，一派自得其樂；還有不少小娘子帶著小丫頭在溪邊嬉戲，溪里的嫩綠花苞邊，不時有魚兒擺擺尾巴，吐幾個泡泡隱入水中。
周明珊一邊走一邊看，興緻滿滿。
倒是紅雲和七寶沒見過這等陣仗，尤其是看到還有青年男女在花叢中笑顏相對，眉染情絲時，竟止不住低下頭紅了臉。
周明珊促狹一笑，也不理她們，自顧往前賞景。
袁文忻對她擠了擠眼，「你們先在這兒看著，我去去就來啊！」
說完便留下幾個仆衛往來時的路行去，風中還傳來他隱隱約約的嘀咕聲，「也不知道小二那傢伙到底去哪了？」
此情此景，再加上紅雲幾個吃吃的低笑，即便周明珊臉皮再厚也不由得紅了臉。
七寶是個傻天真，樂呵呵得問道，「哎呀，原來二表少爺也來啦，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帶什麼好玩……」
周明珊的滿腔尷尬瞬間就被這番話沖得一乾二淨，好不容易才忍住嘴邊的笑意。
紅雲氣得狠狠得給了七寶幾下腦瓜崩，把七寶敲得直翻白眼，嘴上卻不敢抱怨。
主僕幾人看了一會兒，便又往前，穿過一片不知名的綠草地，便拐上了一座矮橋。
與其說是矮橋，不如說是幾塊堆在一起的石墩，從高低來看，大概是為了雨季來臨時小溪漲水而準備的。
矮橋下有一處低洼地，看著像是被人為隔離出來的，前面是小溪形成的小瀑，右邊是山石砌成的石壁，而倚著橋墩而種的卻是一種周明珊從沒有見過的花。
不，也許不能說是花，那一塊窪地上的的植物已經全部沒有了葉子，只餘下了孤零零的根莖，就好像有什麼力量讓它們突然失去了生機，在這滿山的萬紫千紅襯托下愈發顯得蕭瑟凄涼。
周明珊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兩個詞。
興許是這塊地方的格格不入，沒有讓人欣賞的興緻，這裡幾乎都沒什麼人過來。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又為何在這漫山遍野都充滿生機的時節如此荒敝？
難道是附近有什麼毒物，這些植物全部被毒死了？
「姑娘，快看！」
紅雲冷不丁的一聲驚呼打斷了她的思緒。
周明珊轉過頭，紅雲正站在橋面的另一側朝她招手。
她走過去，順著順著紅雲手指的方向往下看。
矮橋下面的橋洞邊上立著一個人，那是一個梳著婦人髮髻的女子，她穿了一件青色布裙，髮髻只簡單得用一隻木簪子別著，不時抬頭四處張望。
從周明珊和紅雲她們站的位置正好可以居高臨下清清楚楚得看到女子的情形。
許是正好在上風口，距離這麼近，紅雲方才的那聲驚呼居然沒有驚動那名女子。
四月底的天氣說熱不熱，說不熱卻也不涼快，那女子大概是走了不少的路，臉上紅通通的，不時拿出帕子擦拭額頭上的汗。
周明珊緊緊盯著那女子，她的身形、側臉、她的走路姿勢，直到她偏頭擦汗時露出來的正臉……
那是……
「素馨姐姐！」
紅雲的驚呼再一次證實了她的判斷！
「怎麼會，素馨姐姐怎麼會在這裡？這到底怎麼回事？」
饒是紅雲平日伶俐異常，這會兒也傻了眼，愣在了當地。
紅雲提出的問題恰恰也是周明珊想知道的問題。
她緊緊盯著素馨的身影，看她焦急得在原地踱來踱去，不時往橋洞外面探出身子，朝前方的小道上看一眼。
看樣子，素馨應該是在等人。
「姑娘，我去叫她！」
紅雲終於反應過來了，說話的語氣有些沖，連平時的恭謹也忘了，一副怒氣沖沖得樣子，似乎立馬就要衝到橋墩下面去問個究竟。
「真是的，虧得姑娘為她擔驚受怕的，回來了居然也不來說……」
「噓……」
周明珊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紅雲雖然不知周明珊的打算，可作為婢僕的本能讓她頓住了腳步。
周明珊示意她往後幾步，待紅雲照做之後，才壓低聲音道：「素馨從來就不是個輕狂的，她既然悄悄回了京，說不得就是有什麼苦衷，或者是遇上了什麼難事不方便告訴我們，你這會去叫她，非但幫不上忙，說不準還會讓她更加擔驚害怕，索性我們就悄悄地在這看著，看看她到底有什麼困難，既能幫她想辦法，又能顧全她的面子，豈不是一舉兩得？」
隨著周明珊的靠近，一股熟悉的香氣一陣一陣得傳到了紅雲的鼻端，那是姑娘最喜歡的茉莉蜜香，昨日她和凝煙給姑娘熏了衣裳……
姑娘體恤她們大熱天還要被熏籠蒸，特地賞了據說是從新疆那邊傳過來的蜜瓜，十幾兩銀子一個，才兩個多拳頭大小，她和凝煙一人吃了一大塊，把在旁邊的七寶饞得直流口水……
姑娘平日總說，「即便你們生來是做人奴婢的，可也該好好把日子過起來，每個人都只能活那麼些日子，誰也不比誰多，也不比別人少……」
一陣濕意湧上了眼角，紅雲趕緊低下頭，順帶用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安撫好紅雲，周明珊又走到方才的位置，繼續看著橋下的素馨。
看身形似乎比去歲臨走之前消瘦，估計在外面吃了不少苦。
雖然她看不清素馨的表情，不過從素馨的舉止形態上也能猜得到，她很是著急。
那麼素馨到底是在等誰？
她又是出了什麼事？
她為何在回京之後也不來尋找自己這箇舊主，反而跑到這萬香寺來？
難道是遇上了強盜，可看著又不像！
或許是被騙了？
心底湧上無數個疑惑……
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周明珊又想起了前世。
被打發到冷宮那個時候，有一次她發燒了，燒得很厲害，素馨一直不停得用冷水浸了毛巾給她敷在額頭上，可溫度就是一直降不下來……
後來素馨稟告給了冷宮的管事，陪盡了千萬的好話，又送出去她手上僅剩的兩隻金戒指才終於讓那管事同意去請太醫……
那會，素馨便是如此，一會跑回來照顧她，一會再跑到門口看看太醫有沒有到，實在著急的時候甚至在原地轉圈子……
她使勁搖了搖頭，甩掉了腦海中的陰影，暗自下定決心，不管素馨碰到多難的事兒，就算是看在前世她捨身救主的份兒上，自己也必須幫她辦好。
七寶方才便被她打發到了草地的另一邊，和忻舅舅留下的幾個仆衛一起，如此一來即便素馨有什麼難以言說的困難也只會有紅雲和她知道，絕不會外泄。
周明珊一動不動得立在矮橋邊上，目不轉睛得盯著橋下，生恐漏掉了一絲半點兒的線索。
紅雲站在她身側，一會看看她，一會再看看橋下的素馨，動動嘴角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沒開口。
一息、兩息……
直到過了差不多近一炷香功夫，下面才有了動靜。
橋墩下邊的小道上慢慢出現了一個頎長的身影，從身形上看，應該是個男子，能看到他頭上戴著儒巾，身著襕衫。
周明珊提著的心稍微放鬆了一點。
還好，是個讀書人，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那個男子腳步匆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只顧低著頭趕路。
隨著他越走越近，身形和面目也越來越清楚。
可周明珊的呼吸卻越來越急促，她眼睛一眨不眨得盯著橋下越來越近的兩人。
素馨在看到那人之時便迎了出去，兩人碰了面又急匆匆得走到橋洞下方才的位置。
周明珊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她只覺得視線有些模糊，腦海中猶如萬馬奔騰，「轟隆隆……」直響。
「姑——姑娘，那——那是——」
旁邊紅雲壓抑的驚呼聽起來有些支離破碎，周明珊使勁兒咬著舌尖，一陣陣鈍痛傳來，視線終於清晰了些，她拚命眨了眨眼睛，再次盯著橋墩下邊。
不知道素馨說了什麼，男人眉頭便皺了起來，連連搖頭。
素馨似乎有些氣餒，低下了頭。
兩人便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只見素馨突然牽起男人的手，然後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周明珊一震！
方才因為方向的問題，她居然一直沒注意到素馨的小腹是微微隆起的……
男人的手被抓住初始還十分不情願，似乎想要掙脫，可不一會兒他的眉眼和嘴角便都開始收縮，很明顯是在笑！
一股劇痛襲上了心間，周明珊抬手使勁兒按住了胸口。
「怦怦怦……」
像是擂鼓一樣快得不正常的心跳，居然開始和耳朵里的嗡鳴聲混在了一起……
周明珊只覺腳下一軟，整個人突然失去了支撐的力氣，眼前也一陣陣發黑……
原來，原來……
她再次使勁兒咬唇，想要趕走身體的不適，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想要……
可卻無濟於事，似乎身體已經不聽使喚，模糊的視線中橋底的石墩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