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兩個選擇（一）
「頂峰之上，倒是很少見到，這樣年輕的小娃了。」走出隨山居后，這數十位丹師中，有位長冉丹師感嘆道。
「自數年前起，師尊大限將至，便極少見外人，每日除去煉丹，便是教導弟子，怎麼今次卻要一個正式弟子前來，莫非這弟子，有何不同？」
「樂丹師，你久居主峰，估計不曾聽聞，此次葯徒考核榜首，又出了一屆幾乎全滿的分數，猶如當年寧御出現時，引發的那場轟動……」
原本葯徒考核，對於丹師來說，不必過度在意，畢竟從葯徒到丹師，猶如天塹，引發數萬眾聖城之人轟動一時的葯徒榜首，在丹師眼中，也不過是頗有潛力的苗子，是苗子，就有長成和長不成之分，或許長成了，也未必能夠成為丹師，很多葯徒榜首，在進入正式弟子之流，修習煉藥術時太過困難，逐漸泯然眾人。
因此，在數年前時，誰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隨山居主人，會對寧御這樣一個葯徒榜首如此青睞，甚至招收為親傳弟子，悉心教導，不過短短几年，寧御便晉陞為丹師，後來，眾人心中計算一番，大約明白過來，是隨山居主人以活了千年左右，大約如今是大限將至了。
以往他或許還可放縱時光以煉丹，可現在，他更想找到合適的弟子，傳承隨山居主人最為珍貴的一門煉丹術，這個合適的弟子，在數年前，是寧御。
說話之人似乎記起當年的場面，眼中頓起一絲陰霾，他冷笑道：「師尊在大限之際，又能見到如此好苗子，必定時動心了，不過，不管是寧御，還是如今這個小娃，倘若有百年的時光，跟隨師尊煉丹，或許能夠傳承師尊丹術，可師尊，未必有百年了！」
如此捨近求遠，不去在他們這些，已有數十年甚至數百年經驗的丹師中，挑選衣缽弟子，反而從葯徒中挑選，師尊真是糊塗了！
「可是此次葯徒考核的難度，與寧御那一次，更為不同，甚至於最後幾道題目，已經是丹師才能掌握的千萬變化……」沈丹師與眾人身後，默默的想。
沈丹師想到之事，丹房中的秦榛丹師，自然一清二楚，甚至那考核中的難度，還是他所更改。人在草藥之上的天賦，從來難以從表面看出，只能依靠檢測，因此，即便寧御如此推崇祁珺此女，秦榛也不可能，當即將她收做親傳弟子，畢竟正如隨山居中，眾多丹師所言，他的時間，不多了！
這天地間的人族，無論曾有多麼強大，達到怎樣的層面，也總會有期限的……或許只有成為更強者，觸摸那難以言及的境界，才可永生，但，那隻存在於傳說！
傳說，不會比現實重要，何況他的喜好，只在煉丹之術，上千年的時光，於他來說，雖有遺憾，卻也已經足夠！
「坐。」他出聲道，祁珺依言走進，再一次見到秦榛丹師，總覺得這位老者面目親和許多，比起在投影鏡前那次的稍顯疏離，今日或許有了些變化。
「你的實力，不過二級巔峰，甚至連修鍊之路，也未曾開啟，聖城中，在你這樣的年紀，就有此等修為之人，並不少見。」秦榛丹師緩緩開口，「不過我沒想到，你在藥草方面的天賦，在隨山居中，卻極為少見，甚至幾乎沒有，從今日起，我會收你為親傳弟子。」
祁珺抬起頭，心裏咚的一跳，她雖然猜測，這一次秦榛丹師突然找她，是為葯徒榜首之事，在路上，寧御丹師也曾提及，將來讓她來取代他的位置，但祁珺從沒想過，這一刻來的這樣快，幾乎叫她毫無準備時間，也格外激動，不可否認，成為秦榛丹師的親傳弟子，是件旁人難及的好事！
祁珺站起身，認真行過弟子禮，向前叩拜，「拜見師尊！」
「我這一生，收過四名親傳弟子，前面兩名，是你如今主峰中的兩位師兄，日後都可見到，後來便是寧御，他的天賦或許不下於你，可他對丹術並無熱愛，甚至我能覺察到，他總有一天，會選擇不同的道路，難以傳承我的丹術，好在如今，你出現的時間雖晚，或許依然得及。」秦榛丹師暢快一笑。
看得出，這位新任師尊心情極好，他甩開衣袖，將祁珺引入丹房之後的洞府中，這座洞府隱匿在頂峰的殿宇之後，祁珺踏入時，便覺一股熱息撲面而來。
二人踏入洞府中，止步於某一間石室，秦榛丹師道：「你今日入我門下，可有兩個選擇，其一便是服用破障丹，儘快突破輪脈境，傳承老夫魂火，任何一名煉丹師的魂火傳承，其中包含的知識，都浩如煙海，只要盡全力吸取，以你如今所展現的資質，花費不過百年，你便可突破三品丹師。」
祁珺神色微微一頓，服用破障丹，突破輪脈境，後傳承師尊魂火，這一路下來，幾乎根本不必她半分力氣，便可憑白獲得眾多機緣，不得不說，師尊這第一個選擇，是給她一條通天之路！
不必太過努力，便可去的收穫，成為輪脈境強者倒也罷了，成為三品丹師，才是重中之重，這聖城中，如今的三品丹師，也不過只師尊一人罷了！
但是……
祁珺沉默片刻，搖了搖頭，「多謝師尊，我來聖城后，便聽說服用破障丹后，修鍊之路再難行，即使修習藥草之學，我依然想要追求實力，何況據我所知，丹師的魂火，與魂魄相連，師尊將魂火傳承給我，必定有所損傷，我想即便換做幾位師兄，也不會做此選擇。」
秦榛丹師笑了笑，眼中微微一動，很難說他此刻這種什麼笑容，似乎確實有些好笑，又或許深藏其中的，還有幾分緬懷，與嘆息，「我本就時日無多，魂火剝離，也不過是加速這段時日，幾日或幾年的時間，對我並無影響。你可要想好，我觀你在攀登聖台時，體內已有損傷，倘若你不願服用破障丹，我也可賜你復體丹，但凡你能在三十年內突破輪脈境，我便隨時傳你魂火。」
原來只有三十年了嗎？
祁珺與秦榛丹師並不熟悉，真正交流過的次數，也不過是投影鏡前那一次，和今日成為對方親傳弟子后的這一次，可這一刻，對方完全在為她打算，甚至不僅不會斥責她，不想將全部心力放於藥草的心思，而是儘可能包容她對實力的追求，這或許是因對方的確只有三十年的壽命，可魂火傳承，未免犧牲太大……
難道這就是，傳聞中世人都想擁有一位師尊的理由？
對於重生而來，企圖以最快速度晉級突破的祁珺來說，這樣的師尊，她從未遇到過，其實不論前世，還是如今，她對師尊這個稱謂，並無概念。
她突然無法理解這種奉獻精神。
但站在秦榛丹師面前時，她依然為對方的話，從心底感到一種莫名的、奇怪的情緒涌動，生澀而來，緩緩而來，難以平靜。
或許，將魂火傳承給弟子，這種犧牲對於秦榛丹師來說，他並不在意！
或許服用復體丹后，她在很快的時間內突破輪脈境，隨後獲得師尊的魂火，會讓她真正走向聖城最高峰，最起碼，也該是隨山居最高的位置，在聖城中，無人可掌控她的命運，那必定是天大的成就！
祁珺目光落在地面，她看到洞府地面的一團水跡，從中映出她的臉。這是一張還很稚嫩的臉，比起前世少女的模樣，還未長開。她如今只有十二歲，卻已經成為等級榜第一和葯徒首榜，有多少收穫，便看得出，曾付出多少努力和艱辛。大概往後的路，會更加難走。
可她更不希望，突然有個為她全心打算的師尊，為她做出何種犧牲，這有違本心。
她這時看到水面之中，那張稚嫩的臉上，微微波動的目光，逐漸堅定起來。
祁珺搖了搖頭，「多謝師尊，不過，我想知道第二個選擇。」
秦榛丹師嚴重的追憶之色，更為濃重，這句話，他同樣曾經說過，如今，也同樣有一個人，在對他說。他突然有些明白，已經在世間化作飛灰、如今只在他記憶中留存的師尊，那時面對他的感觸。
秦榛丹師沉默下來，這次忽然嘆息道：「如果你選擇第二條路，勢必困難許多，你既不會擁有魂火，也不會再有復體丹，想要恢復身體的損傷，只能自行賺取銘文點。這第二條路，必定會與為師的丹術不同，你所獲得的傳承，或許比我如今的三品丹師，要走得更遠，但更有可能，你這一輩子，也就止步於此，再無寸進。你真的想清楚了？」
十二歲的小少女抬起頭，稚嫩的臉頰之上，微微一笑，即便頃刻間少了許多優待，但這一刻，她眼中卻彷彿有火焰在躍動，「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