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王朝》這一次的公開選角號稱要拒絕潛規則，拒絕黑幕，所以試鏡房間都是全透明的，只用玻璃將表演室和等候室隔開。不管是誰進去，外面的人都能看清裡面的一舉一動。

但事實上，《王朝》的重要角色早就已經訂好了，這一次公開選角能夠拿出來的角色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就算是黑幕也沒人往這邊來黑。並且，正因為角色都比較小，所以來的都是名氣沒那麼大的演員。連齊肅這種唱歌的外行都拿得到機會。

王申樺說的許城歸算是近段時間挺火的一位男星，雖然是用綜藝帶動起來的人氣，但要論出身，許城歸可是根正苗紅的中戲畢業，科班出身。大家總說科班養匠氣，把靈氣都磨沒了，但專門學習過表演的人匠氣再濃厚，底子也擺那。

十六皇子是個小角色，如果許城歸想拿，薛玫沒道理不給他。

而且，在許城歸表演完后，評委席的導演組人員露出的表情都很滿意。這讓所有人都明白，許城歸拿這個角色就是板上釘釘了。

王申樺幾乎對齊肅這次的試鏡結果不報有任何希望，許城歸VS齊肅，是個人都知道誰會贏。

只能說時也命也，他本來想，齊肅拿到這個角色后，盡量在那些大腕兒演員和導演面前露露臉，拓寬拓寬人脈。就算以後回去唱歌，也能憑交情多混幾首電視劇主題曲插曲什麼的不是？

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王申樺在心裡長嘆一聲，扭頭看一眼齊肅，發現齊肅還安安靜靜地玩手機，沒有一點焦慮和失望。

哎，這小子，不會是還高興許城歸搶了他角色，他就不用演戲了吧。

那邊，導演助理已經喊了齊肅的號子，讓他進去試鏡。

王申樺拍了拍齊肅的肩膀，齊肅回他一個笑臉，說：「放心，我心裡有數。」

王申樺愣了下，什麼叫你心裡有數啊。

等他想問的時候，齊肅已經走遠了。

齊肅跟著導演助理進去那玻璃房間，先問了好，然後簡單的介紹了下自己。這個時候，導演組的人都在漫不經心地翻他的簡歷。從評委席上的人的表情，齊肅就可以判斷出，他們對自己很不在意。這並不出乎意料，畢竟他既不是科班出身，之前還是個歌手，沒有絲毫演戲經驗。這種人，幾乎是走個過場就淘汰的那種。

坐在評委席中間的薛玫看了齊肅一眼，卻沒捨得移開。

她在娛樂圈混跡多年，什麼美人沒有見過。很多人離了化妝術根本就不能看。但是面前這個年輕的幾乎可能稱作男孩的，齊肅，是這個名字。漂亮得足夠讓人眼前一亮！

臉龐和五官像是經由最巧奪天工的雙手耗時多年精雕細琢而成，多一分太艷俗，少一分則寡淡，只有這幅面容搭配在一起最合適，鐫美深刻，好若神人。

尤其那雙黑琉璃一般的眸子，迷惑而醉人。

只單單這麼一張臉就足夠讓娛樂圈裡大部分人羨慕嫉妒恨。手術刀縱然可以切割出任何你想要的臉，但天生麗質才是能拿出來驕傲的資本。

薛玫看得有點呆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尷尬地咳了聲，問齊肅：「你試鏡什麼角色。」

齊肅說：「你好，老師，我想試鏡十六皇子這個角色。」

薛玫當下皺了眉頭。

十六皇子——軒轅昭，堪稱《王朝》中最藍顏薄命的人。

他是皇十六子，生母早逝，寄養在男主也就是四皇子軒轅閔的母妃——祺貴妃膝下。他比軒轅閔小十歲，生來體弱多病，一個風水雨打都能耗掉小命的藥罐子。

但十六皇子卻自小聰慧過人，有靈犀之心。八歲即可占星象，十歲便能堪天理。被護國寺主持稱為，千年不出世之昭星。而十六皇子常年戴一串九顆佛珠的手鏈，所以又被稱為九昭皇子。

軒轅閔打小就把十六皇子當親弟弟對待，對於這個藥罐子弟弟是捧手裡怕摔了，含嘴裡怕化了。那時祺貴妃還未亡，他還是宮內地位最高的皇子，十六弟想要什麼，他就能給什麼。

後來，世事難料，祺貴妃忽然暴斃身亡。淑妃逐漸做大。軒轅閔一系被各種打壓，為了保護十六皇子，軒轅閔便漸漸和他疏遠了。

十六皇子玲瓏心思，從一開始就知道軒轅閔的決定是為他好。為了躲避紛爭，他把自己鎖進了占星台，並和淑妃約定，他此生不再踏出占星台一步，淑妃則不可禍及軒轅閔的性命。

淑妃忌憚十六皇子神鬼莫測的能力，一直不敢真正下手弄死軒轅閔。最後也只能煽風點火把軒轅閔發配去了貧瘠的封地，讓他再也沒法觸碰權利中心。

軒轅閔最後重回權利巔峰，殺掉淑妃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放出自囚於占星台的十六皇子。

但是，這個時候眾人才知道，十六皇子早在軒轅閔離開京城的第二年就死了！享年不過十八歲。這十年來，從占星台傳出來的消息，全部都是十六皇子死前占卜好的卦象以及應對方式，讓啞仆在恰當的時候送出。以此竟將死訊隱瞞了十年，也讓淑妃束手束腳了十年。

後來，軒轅閔又在占星台發現十六皇子遺稿，寫到一半，再無續篇的《國策論》。素涪閱之，評曰，字字珠璣，堪當國策！又撫膺痛言，九昭不死，陛下可為萬世之君！

窺探天機本就不是長壽之兆，多次占卜則耗費大半血氣，再殫精竭慮編寫書稿，十六皇子本就脆弱的身體終於還是油盡燈枯而亡。

可以說，十六皇子是個徹徹底底的醬油悲情人物。而且，若是以電視劇的拍攝手法來看，他根本不可能有多少出場鏡頭。

但這種悲情，為主角做出犧牲而亡的角色卻又是最能引起觀眾同情，女粉憐惜的。所以即使十六皇子在整個劇本里籠統只出現了十頁紙，也算是非常有辨識度的一個角色了。

而原著小說里把十六皇子塑造得不食人間煙火，神秘莫測，再加之那種病弱氣，在書迷里人氣相當不錯。

也難怪許城歸想要這個角色了。

競爭激烈啊，好角色誰都想要，就看你有沒有那個金剛鑽來攬這瓷器活了。

薛玫說了句你開始吧，齊肅就開始表演了。

他以前就是個殺手，根本沒有專門學過表演。但很湊巧的是，他為了殺人又扮演過很多角色。

路邊賣烤串的新疆大叔、早上送牛奶和報紙的速遞員，西裝革履的都市白領，游弋花叢的花花公子，念阿門，願主寬恕你的神父等等，甚至乞丐他也扮演過，而且還是好幾次。

但這些人都可以在生活中觀察對照，而架空歷史里的皇子殿下就沒誰來給齊肅當參照物了，平日里他又不喜歡看電視劇。所以現在只能臨場發揮。

他選的是十六皇子所有戲裡面比較難的一段，十六皇子和淑妃見面的暗中拉鋸戰。

齊肅慢慢在地上盤腿坐下，他挺直了腰背，一手掩唇，一手則捏住另一隻手下放三寸處，彷彿捏住了一隻寬大的袖擺。他輕咳一聲，微微扭頭朝側邊看一眼，又回過頭來，輕輕嘆一口氣，再端正地坐好，平視前方。

他在等姍姍來遲的淑妃。

氣惱於她的怠慢，卻又無可奈何。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淺淡的聲音，像絲弦般滑開，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娘娘來啦。」

齊肅本身的聲音是比較清透的，這會兒轉變了聲線，不僅音色有了改變，就連氣息都把握住了。十六皇子身體不好，好到什麼程度呢，說幾句話都要喘的那種。而齊肅在說這四個字時，那種有些接不住氣兒的微喘感就出來了。

薛玫稍稍坐直了身子，她可以把這歸功於齊肅的歌手出身，對氣息比較有控制力。但她不能欺騙自己，歌手唱歌和演戲時講台詞的吐息可不是一個體系的！

這個齊肅，是真有兩把刷子！

齊肅放下的手交疊在身前，慢慢地說，「娘娘如今冠寵後宮，再無敵手，咳咳……何必如此趕盡殺絕。萬事，咳咳咳，都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不是嗎。」

「娘娘即知我與四哥……情誼非常，今日前來拜訪，想必……想必您也知道所為何事。」

齊肅此刻的眉目深蹙，呼吸不均，儼然一副要發病的模樣。但他的眼神卻不卑不亢，堅韌不拔，光彩奪目。

「娘娘勿怕，我的時辰未到，就算是牛頭馬面停在我面前，也是拘不走我的。」

「咳咳咳咳咳。」

齊肅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到痛處只能一手撐地，一手掩面，急喘。

「昭平生無所能，唯占卜一項略有小成。」齊肅慢慢舒緩喘息：「若四哥有禍，我便逆天為他改命，也是當得。」

「娘娘，若是……不信，我們也可試試……」

「只是，昭一卦求得九殿下之尊位，四哥恐不可得。娘娘大德，昭願此生固守占星台，不再踏出一步，為九殿下祈願。而娘娘，是否願意，放……四哥一條生路？」

齊肅抬眼朝前方一撇，接收到他視線的真是位於他正前方的薛玫。

這一眼，滿含著虛與委蛇、威脅、循循善誘以及藏於深處的擔憂。這麼多複雜的感情，都不過這一眼而已。

齊肅忽然又笑了，露出一個宛若雪蓮綻放的笑容：「多謝娘娘。」

說完，又是靜默數秒，齊肅默默凝視著前方。事實上，他看得只是空氣，而薛玫卻被他眼中那股巨大的悲傷感染得無以復加。

薛玫有些怔愣，齊肅卻忽然站了起來，一瞬間齣戲，恢復到一開始進場的模樣。

「謝謝老師，我表演完了。」

薛玫還在愣神，直到身旁的副導演朱唯碰了碰她的肩膀，才讓她回過神來。

薛玫私心是很喜歡齊肅的，雖然演技還稍顯稚嫩，但齊肅這麼年輕，完全有打磨的時間。只是導演組的其他人則更偏向於許城歸。在他們看來，齊肅是很不錯，表演很有靈性，外貌則尤為好。但以齊肅的簡歷來看，誰也不能保證齊肅演技的穩定性。許城歸就不同了，他出演過不少劇目，演技可圈可點，也有人氣基礎。把角色給許城歸是一個雙贏的選擇。

薛玫心裡有些彆扭，但是朱唯的話她也找不到反駁點。

這個時候齊肅忽然說：「老師，其實我還想試鏡另外一個角色，不知道您能不能再給我幾分鐘的時間。」

薛玫詫異地看了齊肅一眼，這孩子胸有成竹的微笑讓她心臟都跟著加速跳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