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5|

蘇清鸞是一位國畫大家，國學底子豐厚，他奉行的是儒家「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的理念。說白一點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世人或許笑他睚眥必報。齊衛國在他身上動刀子，那麼他便要把刀子插到齊衛國的身體里。可蘇清鸞同樣有恩報恩，宋明寒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便願意捨命相陪。

在蘇清鸞剛加入晨光基地之時，他曾受龐統的一鞭之辱。蘇清鸞發過誓，總有一天會報這個仇的。此時蘇清鸞含笑看着龐統，身高1米8有餘的龐統，緩緩的彎下了他的膝蓋。細數這半生戎馬，龐統只跪過天地君師，可他現在雙膝着地，跪在了這個不足二十歲的年輕人面前。

蕭然驚得放下手裏的食物，上前就要拉起龐統。龐統擺擺手，繼續跪在原地，就連那道橫跨半張臉的疤痕，都顯得滄桑了起來。蕭然固執的把他往上拉，聲音里不禁帶上了哭腔，她說：「師父你起來啊！」可就算是以蕭然力量系異能者的體力，也拉不起把千斤墜使得爐火純青的龐統。

蕭然拉不起龐統，只好和他一起跪下。蕭然跪在龐統身邊，直視着蘇清鸞的眼睛，求道：「還請蘇先生救一救我那師弟。」蕭然認識蘇清鸞到現在也快四個月了，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叫他「蘇道友」。

蘇清鸞恍若未聞，只在一旁全心全意的擦著紅言身上的血點。紅言制住他的手，勸道：「清鸞。」蘇清鸞這才放下了手裏的毛巾，他像是剛剛發現跪在一旁的龐統，訝嘆道：「龐總教頭何必行此大禮？」卻絲毫沒有要扶他起來的意思。

龐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後一根浮木，他以頭搶地，發出了重重的響聲。「求蘇先生救救我那可憐的徒兒吧，他才十五歲。」龐統說着說着，喉嚨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了。

蘇清鸞優雅的起身，先扶起蕭然，開口道：「蕭道友不必如此生疏。」他莞爾一笑，宛如三春梨花遍開，一掃之前的陰霾。蘇清鸞虛扶龐統一把，「我真的只能治好他身上的傷，如果他還是變成喪屍的話……」。

他話沒有說完，龐統卻瞭然的點點頭道：「但憑天命。」

蘇清鸞讓龐統扶起百兵君，青衣少年半靠在龐統的懷裏。百兵君面色一片青黑，神情猙獰無比，像是在和病毒做着殊死搏鬥。蘇清鸞把手放在百兵君的身體上，一道道白光從他手心之中湧現。

剛從實驗室出來就經歷了喪屍潮的蘇清鸞，體內的治癒系異能着實有限。醫治百兵君身上的傷，便顯得分外艱難。可他既受了龐統這一跪，報了舊日的大辱，便要竭盡全力去做好這件事。

旭日掛在天際，晨光柔和的撒向大地。曠野之中，身穿染了灰塵的素白長袍男子席地而坐，三千青絲肆意的垂在腦後，周身閃動的白色光芒把他映襯的分外聖潔，仿若雲之君兮。終於，白袍男子把手從青衣少年身上拿開，因為異能用盡而昏迷倒地了。

蕭然幫着紅言把蘇清鸞搬到車裏，回身安慰龐統。龐統卻恢復了往日的漠然，反過來安慰蕭然：「各人有各人的命數。」蕭然把食物遞給龐統，龐統吃了個乾乾淨淨。

快出發的時候，隊伍里卻少了宋明寒和陳城兩人。就在大家準備四散去尋找他們的時候，地平線上，逆着朝陽，兩位身姿挺拔的軍裝男子相攜而來。走在左邊的，長的像黑猩猩一樣的是陳城，他嘴角掛了一抹壞壞的笑意，浪蕩而不羈。右邊的是宋明寒，他面無表情，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精緻如畫的眉眼之下，薄薄的唇緊閉着，給人一股禁慾之感。

二十分鐘前，宋明寒悄悄的把陳城叫出了人群。兩個人在遠處說了好大一會兒的話，終於談妥的時候，才回來了。

人到齊之後，車子開始發動。蕭然坐的車裏，開車的是陳城，另外有盧菀、龐統和百兵君，陳城這是在往首都基地的方向開。蕭然靠在車窗邊看風景，11月下旬的大地之上寸毛不生，一片荒蕪。蕭然看着看着突然覺得不對勁，為什麼宋明寒的車隊和她坐的車背道而馳？

蕭然大力的拍著車窗，叫道：「停車！」陳城一如既往的向前。蕭然威脅道：「陳城，你最好停下來！我不知道你和宋明寒在搞什麼鬼，但是你不停車的話，我就直接撞出去了！」

陳城這才乖乖的踩下了剎車，抱頭哀嚎道：「我就說明哥這種方法行不通啊，他還讓我打暈你。我要是真的打暈你，等你醒來那還不得吃了我！」

蕭然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到宋明寒的車前，以力量系異能者全部的力氣推在車頭之上，車子向前滑行了數米，終於停了下來。蕭然拍拍手，對車裏的宋明寒說：「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狹窄的鄉間小路上，宋明寒的車隊一輛輛的停了下來。宋明寒搖下車窗，對蕭然道：「我要先回晨光基地，找到馮子傑的下屬，去問出冥殿的下落。」蕭然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啊。」

宋明寒沒有回答她，繼續道：「我要去冥殿總部找父母，還想建立一個基地。蕭然，我沒辦法和你一起去首都基地了。」他甚至沒有從車子裏下來，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把曾經的承諾，否定的一乾二淨了。

蕭然從宋明寒的眼睛裏看出了疏離，連攔着他車子的勇氣都沒了，她讓到一旁，垂下了頭，不敢再看宋明寒的眼睛。蕭然訥訥的說：「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尋找冥殿的總部。」

宋明寒搖搖頭，理智的分析道：「我去尋找冥殿，路途遙遠，甚至連個確切的方向都沒有。你如果同我一起去了，就不可能在末世爆發一年半內回到首都基地了。」他甚至都沒有問一下蕭然，就替蕭然做出了決定。

蕭然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可蕭然捫心自問，當蕭爸、弟弟和宋明寒同時被放到了天平的兩端，要做出取捨的時候，終究是前者更重。她一門心思的刷星火基地未來首領宋明寒的好感度，不就是為了活的更久，獲得更大的力量，給蕭爸和弟弟更好的庇佑嗎？

蕭然眼睛裏有了濕意，她低着頭，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在她站的地方，暈開了一片片塵土。蕭然低聲道：「可是你答應了要和我一起去的啊，你親口答應的。已經說過的話，怎麼能不算數呢。」

宋明寒長嘆了一口氣，終於開口道：「是我錯了，我自以為可以掌控一切。可在這樣的末世里，承諾真的太奢侈了。」他給蕭然道歉，不是為這不告而別，不是為這突然離場，而是為了曾經許下的承諾。

宋明寒的車揚長而去，正是秋末冬初，空氣里一片乾燥，驟然發動的車輪盪起了一陣陣灰塵。蕭然吃了一大口灰，劇烈的咳嗽著。她站在灰塵里發着呆，很久以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像是失戀了。

一場談了還不到一個星期的戀愛。蕭然緊緊的咬着下嘴唇，地下溶洞裏，宋明寒吻在她唇上的柔軟觸感尚在，可他們已經分手了。沒等蕭然回想更多的細節，沒等她再去傷心，蕭然先前坐的車子裏，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打鬥聲。

龐統從車子裏狼狽的跳出，隔着車窗，蕭然看到了百兵君面色青黑，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百兵君被蘇清鸞治療的很好，通身上下沒有一絲傷痕，肌膚比普通人還要柔嫩。可他還是變成喪屍了。

它曾經靈動的雙眼一片渾濁，潔白的牙齒上滿是血跡，平滑的指甲變得尖長，來回的在車窗上撓著，發出刺耳的噪音。蕭然從背包里掏出繩子，利落的捆好它的手腳，同時把一張膠帶沾到了百兵君的嘴上，沖着陳城喊：「把膠帶金屬化！」

陳城依言而行，蕭然讓陳城綁好金屬化后的膠帶，這才收了手，請龐統上車。百兵君變成了喪屍，可車上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要扔掉它，沒有一個人動手去送它一程。蕭然甚至安慰龐統：「其實也沒什麼，只要師父你小心一些，不要被兵君抓到就好。我們可以給兵君準備新鮮的動物血肉，說不定它可以覺醒精神系異能，等到了五階還能恢復自我意識呢。」她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輕快活潑，龐統卻未發一言。

中午的時候他們停下來吃飯，陳城變戲法一樣的從後備箱裏取出了煮飯的器具和一大堆食材。他見蕭然興緻不高，擠眉弄眼的逗弄道：「猜猜你城爺是怎麼搞到這些的？」

蕭然白他一眼，有氣無力的說：「宋明寒做事情一向很有條理，他既然規劃好了要和我們分開，自然會給我們準備好物資了。」說到這裏，蕭然忍不住心口一澀，宋明寒這麼個面冷心熱的人啊，溫柔的就連分手都讓蕭然挑不出什麼刺來。